這一聲洪亮震耳帶著渾厚內息的嘲諷,除了一無所知純粹被震懾住的梅習禮和他的那些死士手下,大殿內包括姬倡在內的所有人都驚呆了。唐武雲的驚訝在於哪怕有所猜測,但先前畢竟是猜測,完全不如像現在這般聽到真人真聲來的震驚,姬襄驚訝在於,他竟然全不知道自己的父王會有如此高深的內息,在他印象中的父王,純粹就是一個摳門的老頭子。


    大殿內的其他人的驚訝則不同,這聲音對他們而言太過熟悉了,熟悉到他們哪怕是在夢中也能一耳就聽出來,這位做了他們幾十年王上的老人的聲音。


    從大殿外一步步走進來的人正是身著王袍的姬賜,厚重的王袍在他身上顯得威嚴而莊重,諷刺的是,他在位上之時,除了朝會平日裏從來不這麽穿著,一向是袒胸露臍。而今他帶著一股王霸之氣,踏入大殿,仿佛有股無形的氣場,將原本血腥的修羅地獄一掃而空,讓原本懼怕的殘存官員重燃起一絲希望。


    “哪裏來的老頭,也不看看這裏是什麽地方,敢在這胡說八道?!”梅習禮完全不認識,也沒見過姬賜,根本不知道這位老頭就是曾經大周的王,護著大周數十年太平的王。他隻知道自己今日的威風全被這個不知名的老頭給攪亂了,所以他很生氣,不管是你什麽老頭還是貴族王爺,隻有一個結局才解恨,那就是死!


    “你們還愣著幹什麽,把這糟老頭殺了!”


    這些鐵甲的禁衛也沒見過姬賜,見自己頭人不高興發話了,就有一個甲士抽刀朝姬賜偶去。其餘甲士陰冷地在一旁看著好戲,絲毫不覺得對方能活在鋼刀之下。對方隻身前來,寬大的王袍下是枯瘦的身子,很容易就讓人忽視,誤以為他隻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所以這些禁衛們並沒有將他放在眼裏。隻見那人慢悠悠地來到姬賜麵前,嘴裏還哼著開心的哨曲,持刀的右手眨眼間就高舉起來,手起刀落,麵對一個老人竟是半點的猶豫都沒有。


    手起刀落,可惜刀落的卻是地上,帶著一截手腕,血淋淋,還冒著熱氣。哪裏是什麽手起刀落,簡直就是手起手落了。


    從頭到尾沒見到姬賜有什麽動作,就連眼皮子也不見他又眨動一下。他依舊平靜地站那裏,雙手負在身後,眼神帶著戲謔。明明沒有兵器,可是殿內的人隻一眨眼的功夫,就發現這個舉刀的甲士那隻持刀右手就從手腕、手肘兩處斷成了三截。頓時血流如注,這一切都來得太快了,等那斷手帶著刀刃在地板上砸出“哐當”一聲,那名倒黴的禁衛才從鐵甲下麵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若在近處,還會有人看見他的斷臂上,還有鐵甲被削開的斷處,也不知是被何種小鐵如泥的兵器給削斷的。


    甲士一直在哀嚎,姬賜卻漸漸有些不喜,許是見了血腥氣,他也有些不正常,隻見他麵露猙獰,說了一句:“呱噪!”終於從背後伸出自己那隻枯瘦如柴的右手,輕輕地摁在那人的麵甲之上。那枯瘦的手指如同鐵鑽一般慢慢透入厚厚的鐵甲,最後停留住的時候,甲士的慘叫聲也漸漸變弱。如果此刻他的麵甲被掀開,顯然就會有人發現這人的皮膚在慢慢地變得衰老,最後竟變成一個同姬賜一樣行將就木的老頭。這人再沒有機會發出半點聲音,就帶著厚重的鐵甲轟然倒地,隻在麵甲上留下了五個手指窟窿,昭示著它對手的恐怖。而做完這一切的姬賜細不可查地又衰老了幾分。


    大殿內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一個枯瘦的老人竟然輕而易舉就殺死了一個精銳甲士。許多老臣喉間都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實在無法把這位兇悍如此的高手,與曾經那位四處躲債的躲債王聯想在一起。隻覺得此刻的他十分的陌生,紛紛猜測難道死而複生就會擁有絕世武功?要不哪天咱們組團一起死一迴看看?幾名幸存官員麵麵相窺。


    “殺了他,快殺了他!”大殿的寂靜再次被一陣驚慌聲打破,離那位甲士十分近的梅大誌第一個站不住了,嚇得連連後退,隻不過他後退的時候還不忘指使手下上前動手殺了姬賜,為了穩定軍心還慌忙叫道:“這老頭隻不過是虛張聲勢,大家一起上,他很快就不行了。”


    不知是梅大誌的話成功忽悠了手下,還是姬賜現在的外貌實在有欺騙性,剛剛被震懾到的甲士此刻又再次向他圍去。隻是這些雜兵還確實不夠格被姬賜放在眼裏。今天能親自出手,更是想要震懾住朝堂,讓他們想起幾十年前那位強悍的霸王。


    他已經許多年沒有動過手了,上一次出手還是與魯國的國師切磋,兩人打了三天三夜,最後還是他險勝半招勝出。隻是如今若是再讓他與對方打過,隻怕不是對方百迴合之敵手。畢竟國師修的是龜禪道,靜心平氣如河中老龜。龜禪道能夠在靜心的同時減緩身體的成長與代謝,將自己融入自然的同時,減低心跳。以其的修為如今怕是一天也隻跳動百下不到,如此看來隻怕還能再活個幾十年,而且是狀態鼎盛地活個幾十年。


    而姬賜修的是殺道,兇猛有餘更是讓他一躍成為天下第一。但它的缺點也十分明顯,那就是沾了殺戮之血,會過多地耗盡自己的生機。他為了護持大周數十年,不得已才將自己封印在隨心苑,更是去魯國國師那裏以半招之勝換取了一部分的龜禪道心得,終日靜心禪坐,以延長自己的壽命。其實上次生機斷絕,他也以為自己死定了,可沒想到往日的龜禪道真地替他攢下了兩年多的壽元,這才讓他死而複生,去實行自己一直沒來得及實行的遠大抱負。


    老祖宗姬佬這可是一個可以震懾六國諸侯的強勢人物,他是當今世上最強的武者,就連第一劍客葬蝶花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再強也隻是一個武者,而對方早已經超脫了人的極限,到達了另一個高度,相信過不了多久,他就能半步封神了。


    靜,出奇的靜,這位半神從出手到結束,沒有半點金石交擊聲,像是一切歸於寂靜。二百名甲士也在這一瞬間歸與平靜。不過這一次總算讓人看清他是用什麽切斷那些鐵甲和兵刃了。竟然隻是一根竹筷子,那是不知何時在餐案上隨手拿起來的竹筷子,被他捏在手指中。原本一掰就斷的竹筷子在他手中完全變化了一個樣子。像是一柄神兵利器,所過之處,劍斷甲裂,每一個甲士都隻用了一招,二百餘個,他也隻是出手了二百餘次,並且都隻在一息之間就完成了,甚至連雙腳都未挪動半步。


    空氣中血腥味蔓延開來,一點點瓦解梅習禮和梅大誌的神經。後者更是被血腥味一刺激,連一點點的害怕都感受不到了,嘴裏叫囂著不跑反進,竟然舉起手中的刀毫無章法地向姬賜砍去。


    “砍中了!”感受到手中的刀鋒有切中肉體的感覺,閉著眼睛亂砍一通的梅大誌心頭一喜,欣喜若狂,瘋狂大笑大叫道:“砍死你,砍死你!”


    可是想再抽刀卻抽不動,他心中一驚,“難道卡在肉裏了?”


    這時候他才想起來要抬頭睜眼去看一眼自己攻擊的對象。


    長刀紋絲不動,卻不是嵌在敵人的肉體中,而是落在對方的拇指與食指之間。他的刀被夾住了,被兩根筷子一樣的手指牢牢夾在半路,傳來的錯覺就像利刃嵌入肉體當中一樣,也難怪剛剛他會認錯。


    姬賜沒對他下殺手,殺這樣的醃臢簡直就是髒了自己的手。隻見他隻是像丟一個垃圾一樣,隨手輕輕一丟,就將梅大誌連人帶劍一通丟了出去。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等到刺激到憤怒退去,後背被砸得生疼的梅大誌也隻能依靠大吼大叫來掩蓋自己的恐懼。


    身後唐武雲實在看不下去了,善意地提醒了一句:“你應該稱他為太上王上。”


    不提接近瘋癲的梅大誌,王台之上梅習禮一聽唐武雲說出來的稱唿,不由嚇的哆哆嗦嗦道:“你……你不是,你不是已經死了嗎?”想到自己還守著這位老王上的棺木燒了不少紙錢,梅習禮失口驚叫道:“你是人是鬼?”這時再看大殿內橫七豎八躺倒在地上的士兵屍體,一個恐怖的想法貫穿腦海中,是了隻有鬼才能輕而易舉地殺掉自己兩百個甲士,他越想越瘋狂,口中喃喃低語道:“對了,你不是人,你是鬼,你是鬼……”


    他揮舞著長劍,就在幾人都以為他已經瘋掉的時候,異變突起,他突然閃到姬倡身後,用劍抵住對方的脖頸,惡狠狠地威脅:“老家夥我不管你是人是鬼,你要是敢過來,我就把他給宰了,這是你兒子吧。”


    姬賜眼神一凝,正要向前的一直腳最終還是收了迴去,似乎有些兩難。梅習禮見威脅的手段奏效了,登時大笑道:“老家夥,你要是不想讓自己兒子人頭落地,就應該聽我的。”


    姬賜攤了攤手,淡淡問道:“你想要孤做什麽呢?”


    巨大的壓力讓梅習禮已經幾近瘋狂了,不過被對方這麽一問還是愣住了,似乎在糾結讓自己脫身,還是殺了下麵這個礙事的老頭。


    “唐大人!”站在唐武雲身後的姬襄比所有人都緊張,小心招唿唐武雲,隻是他的這份緊張不知是緊張姬倡活下來,還是緊張他活不下來。


    唐武雲嗬嗬一笑:“我若出手,你那弟弟就死定了,你父王出手他就訥能活,你想如何呢?”他拋了一個選擇題給姬襄,這是一個看起來並不困難多題目,姬倡死了,那麽僅剩下來的姬襄就是大周的唯一繼承人,甚至於還不用背負上罵名。一起的惡都由那個梅習禮背上了。


    唐武雲露出了詭異的笑容,他已經知道姬賜讓他這個二子來找自己的真正用意了。


    姬襄猶豫了許久,一直不幹張口,唐武雲又“善意”地提醒道:“這很難選嗎?對你來說應該很好選擇吧。”換作以前的姬襄,毫無疑問一定是要借唐武雲的手殺了自己這位弟弟,最後奪得王位。可是不知為何,他竟搖頭道:“不用了,除了父王,他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我不想他再死去了。”


    唐武雲露出驚訝的眼神,他這是第一次看錯姬襄,沒想到這位二世子經過人生的大起大落,確實成長了許多,他不露痕跡地衝不遠處的姬賜點點頭。老者也露出一副欣慰的笑容。


    此時梅習禮還在挾持著姬倡威脅,隻可惜哪怕姬倡再膽小,他也是王室之人,身為姬家人哪裏有受過這樣的屈辱,他大叫著:“父王不要管我,殺了他,再夷了他的族人!”


    這句話測底刺激到梅習禮了,他知道自己敗了,將要麵對的不止是自己一人上那個刑台,還有梅家村數十口人,都難逃一死。


    其實梅家村的人也並不無辜,他們在梅習禮得勢之時也享受到了他的權勢帶來的富足,如今為此付出代價也理所應當。


    “不要吵,我就算死也先殺了你,一個王上給我墊背,也算是值得了。”梅習禮麵露兇光,滿眼通紅,顯然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了。拿劍的手不住顫抖,以至於尖刃時不時還會割破姬倡脖頸的皮膚,馬上就有血液浸紅了王袍。


    姬賜不再猶豫,隻見他輕喝一聲,一步踏前,就在梅習禮反應之前,下一步竟然已經出現在對方跟前,而他的手指已經穩穩夾住了梅習禮手中的尖刃。這下梅習禮終於能體會到自己本家兄弟的絕望了,就隻有兩根枯瘦的手指,竟然夾的他的長劍一絲不得寸近。同樣的輕甩,這位也隨自己兄弟而去了,後背重重地砸在了宮殿內的立柱上。姬賜明顯留了他性命,否則他早就被震碎,死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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