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後,眾人不可為難薑橫,並且萬事聽其言行。”薑尚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地下達了他作為薑氏族長的最後一個命令,“今日起,則尊薑橫為薑氏新族長!”


    堂下人雖心有不忿也隻能聽命道一聲:“諾!”


    短短地交代了一句話,薑尚定步上前對著林行道說道:“好,拿去吧!”


    林行道看了他一眼,對這個薑氏古稀之年的老族長有了新的認識,就算是死前也不忘記拉家族一把,命自己為新族長,就不可避免的要為名所累,擔負起薑氏一族的興衰。薑尚的眼神裏透出來的不是求生的渴望,而是在等待林行道應允。


    長歎一口氣,林行道轉身背過,手掌在眾人目不可及時悄悄抹了一把眼角,衝葬蝶花點了點頭。


    臨淄今年的大雪尤其多,站在祠堂外的林行道卻沒有一絲絲的冷意,不是感覺溫暖,而是他的內心已經跟這漫天的冰雪一樣的冷冰冰,所以感覺不出特別的冰冷。


    身後的腳步聲傳來,他知道葬蝶花的事辦完了,從對方手中接過那一方木盒,聽其說道:“你要辦的第二件事已經做完了,隻剩最後一件事了。”


    “嗯,等到時候我會通知你。”


    葬蝶花輕愉道:“耗費人情,請天下第一劍客就隻為做這點事情,不覺得浪費?畢竟你直接讓我殺了齊莊王不是更省事?”


    林行道嗬嗬笑道:“人情這東西用完了還能贈,再說真讓你去殺他,你會去麽?”


    “嗬嗬,不會,如果有人讓我去殺齊君,那人一定會先死在我的劍下。”葬蝶花像是玩笑一樣的話語,林行道卻深信不已。眼前這個看不出年歲的男人十幾年前就是天下第一劍客,更是大齊的守護神,他可以不認同如今的齊莊王,但絕不會動手殺死坐在齊王寶座上的對方。這是他守護齊國的信念。


    “我很好奇,你為什麽會答應那個人來助我一臂之力。要知道我行的可是謀權篡位之事,你就能眼睜睜看著我把齊莊王拉下來?”當初見到來人竟然是葬蝶花之時,林行道何嚐不震驚與那個老人的能量之大,竟連退隱十幾載的天下第一劍客也能找到,可是當後來聽對方所說,已經在幾年前就返迴了臨淄之後,他才更加佩服那位老人的遠見,將一切都算到了,更是準備了這麽多年。


    葬蝶花聞言隻是輕輕地笑了笑,說了句:“因為你是齊人。”是的,隻要是齊人,誰做齊君都可以,他不認同齊莊王的道,卻不能親自反抗他,但他可以幫助齊人去建立更好的家國。


    當晚林行道就帶著一個木盒覲見了齊莊王,碩大的拙政殿內,兩派是十四衛的甲士林立,齊莊王一身王袍坐在殿首。甲的劍,王上的威儀,冰冷的玉石地板,讓大殿內漫延著一股蕭瑟氣息。


    齊莊王意外與林行道在自己詔書發布後還敢獨自前來覲見,要知道如今邵陽依舊昏迷不醒,殺死他對齊莊王來說一點顧慮也沒有。


    “你膽子還真是大,竟敢進宮來見我。”


    林行道慢條斯理地行了覲見之禮,而後半跪在地上,輕輕地手中的木盒放在身前的玉石地板上。這才慢慢抬頭,露出輕鬆的笑臉說道:“小婿拜見丈人,要需要多大膽子呢?”


    玩笑似的迴答,沒有轉變齊莊王的態度,隻見他依然冰冷地說道:“隻憑你沒有保護好田恬,讓她受傷一事,孤就可以將你碎屍萬段。”他話音剛落,身旁的侍衛就十分配合地抽出了半截寶劍,隻等他一聲令下,就將堂下跪著得這個男人斬殺當場。


    林行道卻一點也不慌張,他隻是將身前的木盒推了推,說道:“所以小婿今天帶了禮物來進獻給君上,以求將功折罪!”


    “禮物?”齊莊王眯著眼睛,這時才把目光落在他一開始帶進來的木盒上,輕笑道:“有什麽稀世之寶是孤沒見過的?”心裏嘲笑的是這個小子的無知,以為一點寶物就可以換取自己的性命,太過天真了。他已經打定主意,薑氏要一個不留。


    林行道恭順道:“君上自然富有天下,任何稀世之寶對您來說都不足一顧。更何況君上已經把這世上最珍貴的寶物邵陽公主送給了小婿,小婿我又如何能找出比她更珍貴的。”


    “倒還有些自知之明。你說的這麽好聽確實是吸引了孤的注意,隻不過,最後若是這木盒裏的東西要是入不了孤的眼睛,隻怕你要死的更慘!”


    林行道聞言,嘴角細不可查地挑起,用更恭順的姿勢將木盒推向前,自己則是五體投地地趴在冰冷的玉石地板上。


    在齊莊王的示意下,一旁的侍衛上前用劍將木盒挑開,登時薑尚那顆人頭出現在了木盒之中。


    齊莊王眼神一凝,認出這顆人頭的主人,正是薑氏一族的族長。再看向趴伏在地上的林行道的眼神頓時就玩味了起來。


    “你殺了他?”


    林行道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簡簡單單迴了個:“是。”


    齊莊王又問道:“你可知這般可是與叛族無異,你將士薑氏一族共同的敵人。”


    林行道冷冷道:“我娶公主,跟公主姓理所應當,這世上以沒有薑橫,唯有田橫!”


    “哈哈哈哈!”齊莊王笑了,“這麽說,這是你的投名狀咯?”


    “願為君上效犬馬之勞。”


    “若是孤讓你屠盡薑氏人呢?”


    林行道一刻也沒猶豫就說道:“那小婿一定是君上最鋒利的劍!”


    “孤倒是看走眼了。隻怕當初你在金殿上當眾向孤求娶邵陽之時就有了今天這般打算了吧。”齊莊王腦補了林行道前後行徑,自以為已經摸透了對方的想法,認為對方一開始就看出自己想要滅除薑氏一族,為了自保,所以急忙求娶公主,並且在見到那份詔書之後,不惜殺了族長作為投名狀,想要徹底依附與他。“不過你為了活命,連族長都可以殺的人,認為孤能信得過你嗎?”


    林行道說道:“如今我殺了族長,在薑氏沒了立足之地,若是讓天下人都知道,這天下也將沒有我的立足之地,而今我的活路就隻剩下君上您,君上還有何不放心的?”


    這話倒說近了齊莊王心裏,他猶豫了片刻,計較著林行道話中的真假,他也是弑親之人,更知道這樣的人沒有大權勢在世上是無法活下去的。對方這是將所有退路都交在了他手中,用起來倒是一把趁手的好刀。將來薑氏隻剩薑橫一人,量他也掀不起多大的風浪。


    齊莊王如是想著,臉上的笑容也越盛。林行道知道自己的謀劃已經成功了一半,就隻等對方徹底放下戒心,才可一擊即中。又主動道:“君上可是讓小婿現在就去殺了薑氏人?”


    此刻的林行道表現得完全就像一個忠心耿耿急著要在新主子麵前立功的忠犬。正對了齊莊王的胃口,對他稍微放下了點戒心,笑道:“嗬嗬,好女婿,不著急,邵陽已經昏迷多日,想必你也是十分擔心,不如先去齊福殿照看她吧,一切從長計議。”


    齊莊王笑著使了個眼色,讓侍衛將林行道帶去齊福殿,說是讓他去探望邵陽,未嚐沒有先將人軟禁在齊福殿的意思。


    林行道故作不知,恭順地接受齊莊王的安排,跟隨侍衛去了齊福殿。他進宮之前以前都已經謀算好了,留在齊王宮之中自然也是他預料之中的事情,大殿之前,宮內反而比宮外更加安全,還能減少齊莊王對他的懷疑。


    林行道走後不久,齊莊王就招了王負如進宮,那顆人頭就這麽直晃晃地擺在大殿正中間,王負如剛一邁進殿中就看了個清楚。


    “君上招下臣,不知所謂何事?”王負如目不斜視,就站在人頭邊上,行禮問安,而後靜等示下。


    齊莊王指著堂下的人頭淡淡問道:“此人你可認識?”


    王負如迴道:“稟君上,認識。薑氏族長薑尚。”


    “你似乎不意外?可知道是誰將他送來的?”


    王負如低頭躬身迴道:“大齊之內唯君上至高無上,君要誰死,誰就得死,薑尚自不可例外。”言外之意,齊莊王不論殺了誰放在大殿之上,他也都不意外。


    王負如頓了片刻又說道:“至於其他,恕臣愚鈍,猜不到。”


    齊莊王用手指叩著王座的扶手,揮手讓侍衛連同人頭一起撤下去,登時大殿內就隻剩下他們二人。隻見他猛然起身,從王座上走下來,來到王負如身前。


    齊莊王是個武夫出聲,身材魁梧,王負如隻不過是一個讀書人,身形瘦小,在齊莊王跟前更是矮了一個頭。此刻齊莊王居高臨下地看著依然躬著身子王負如,笑道:“這大齊還有王相猜不到的事嗎?”


    “君上謬讚。臣也隻是個凡人,自然也有不明之事。”王負如迴答的滴水不漏,君臣二人這樣的對答早在齊莊王登基之日起就不曾少過。生性多疑的齊莊王,總要不時地試探下這位世家頭子的心意。才能繼續安心地使用世家之力帶來的便利。


    “抬起頭來答話。”齊莊王讓王負如直身,自己則盯著對方的神情繼續說道:“那是孤那賢婿送來的投名狀,王相覺得孤是收下呢?還是不該收下呢?”


    王負如一怔,腦中過了千萬遍林行道可能計策,登時佩服起他來,這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奇招。


    “如此殘暴之人,君上收入麾下,怕惹人非議。”王負如小聲迴話,完全是旁人的客觀之言,令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等齊莊王大笑地說道:“孤就是要讓他惹得天下人非議,這樣的人用起來才放心。”


    做下惡事的人總會下意識地屏蔽掉與自己所做惡事相同的事情,林行道的行徑與謀位弑親的齊莊王所差無幾,反倒是像是一類人般惹得他下意識地認同與親近。完全忽略了,自己可以奪權篡位,那林行道為何就不能呢?


    旁觀者親,王負如此刻心裏跟明鏡似的,隻不過他也有私心,下意識地沒有提醒齊莊王。他的這份私心其實也在林行道的算計之中。


    來臨淄之前就有人授計與他,王負如可用不可信。


    齊莊王招王負如進宮的目的,也就是想用世家的力量,將薑橫弑殺親族的消息傳出去,徹底斷了他所有退路,讓薑橫此人再無法光明正大地活在大齊,也算是另一個方式地殺死了薑橫,從此大齊隻有田橫。邵陽公主的夫君,他的女婿,也是即將登基的太子田康手中的一柄好使的長刀。


    ……


    田康知道這件事還是在街市上傳出薑橫無父無母弑殺族長的流言之時。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滿處設伏,尋找刺殺的林行道已經在葬蝶花的掩護之下進了齊王宮之中。他知道薑橫不是薑橫那麽弑殺薑氏族長之事自然不算什麽大事,畢竟那薑尚今日不死,明日也會死在自己父王的劍下,隻不過正因為他知道這些隱情,才更加心生警惕。


    “這林行道想要做什麽?!”田康第一次冷靜下心來,認真思考自己這位情敵的目的,他不得不承認因為林瑞的關係,令自己失去了冷靜的判斷。由此而生的怒火更是讓他的行為出現了偏差。腦中閃過所有的可能之後,他急喚來手下吩咐道:“你派人去查清軍中十六衛、十三衛、九衛等京畿重地附近兵馬將領近日來的動向。”


    屬下不由提醒道:“可主子,那些都是軍中大將……”畫扇從不插手軍中之事,這也是田康創立之初自己立下的規矩,所以下屬不得不出言提醒。


    田康自然知道那些都是軍中大將,更是那林仲文以前軍中的舊部,林行道若是真要在臨淄有什麽大動作勢必少不了要聯絡他們。


    他從懷中掏出太子腰牌一並丟給下屬,嚴令道:“一切從急,就此照辦便是。”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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