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大典,諸侯國均有使臣來獻禮拜賀。整個京都的防衛都霎時間嚴格起來。臨淄外城防衛統由十三衛掌控,轉到內城就是十四衛的天下,別看這內外隻閣一牆,精銳等級就差不隻一線。而整個京都的安危也都控製在十四衛手中,齊莊王登上極位以來就不遺餘力地填充十四衛的實力,以至於它以宮中禁衛之姿淩駕於齊國其餘十六衛軍之上,其餘衛軍都隻能豔羨其盔甲精良,俸祿多多。


    京都的百姓沒有這些禁衛們的緊張氣氛,隨著大典臨近,街市也越來越熱鬧,因為前來拜賀的不僅是各國使臣,也有各國的商人,讓原本生活枯燥的大齊子民們感受慶典喜悅的同時也平添不少閑暇樂趣。


    這幾日茶樓酒肆議論最多的就是齊王準備退位禪讓一事。早在許多年之前齊莊王就昭告說會在有生之年退位禪讓,屆時將由太子田康繼位。這也是有他的小心思所在,太子自小癡傻,與其在齊莊王薨逝之時匆忙傳位,不如提前讓位,好讓齊莊王有生之年也能為田康扶上馬,領一段。


    直到幾日前的詔書,齊莊王再次確認了此事,所以大典之日不僅是慶典,也是太子的繼位之典。


    百姓們議論最多的當然是太子的癡傻,天下人都知道其傻不能言,讓這樣一位太子成為齊國的君主,著實讓人心裏泛嘀咕。隻是田氏一族已經被齊莊王殺光了,不傳太子,也無人能傳,讓不少大膽的百姓都唏噓不已,隻是還不敢說這是齊莊王殺戮親族的報應來了。百姓總希望天下太平,傻子當君上也有好處,總比一位喜怒無常殺人如麻的暴君在位好的多。雖然齊莊王近幾年仁和了許多,但不少京都老人都忘不掉十六年前的京都血夜,甚至不少官員至今不敢與齊莊王對視,都怕在那雙眼裏看到屍山血海。


    一同熱鬧的還有駐紮使臣們的王宮別院。各諸侯國的使臣交完國書均要入住別院,等候大典來臨時一同赴席見證。漢使們終於又扭扭捏捏地從驛站搬迴了別院,依舊是住在顧晨院子的邊上,也不知是否別院屬官有意為之,故意憋著壞看兩國使臣再鬥起來呢。


    除去已經來到臨淄的秦漢,其餘周魯燕趙也都有使臣前來,而且周國和魯國來的還都是顧晨的老熟人。


    周國以紀墨為主使,副使不是別人,正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梅習禮梅太史。這位自打來到別院就心氣不順,不說隻能以副使的身份落在紀墨身後,還要跟著給霸主之國的秦使問安。特別是看到秦使竟然是顧晨後,他的麵色就更加難堪了。從頭到尾低著腦袋也沒崩出一個字來,倔強的連禮儀都不顧了。


    紀墨見到顧晨卻十分高興,上前就是一整寒暄,許久未見又發福了許多的胖臉頰笑眯眯地說道:“顧大人,好久不見了,你可想霎下官了。”


    顧晨有些吃不消他的熱情,輕咳一聲道:“我已經不是大周的官員了,你這稱唿得改改,不然小心被某些小人物迴去打小報告。”


    某些人則陰沉地將臉別到一邊,梅習禮別的或許不行,影忍這一點為官時日愈久倒學了不少。哪怕顧晨嘲諷得如此明顯,也能默不吭聲。


    紀墨也十分不待見這位出身低賤倚靠諂媚上位的小人,嬉笑道:“別管他,這種山野村夫之輩就是不懂規矩,見麵都不懂得行禮問好的。顧大人人您可是為大周前往秦國為質,我等身為周人自然銘記於心,您永遠都是我的大人。”當然真正原因是顧晨帶著他一起賣酒發財,如今紀家的身家財富已經是周國之最。紀墨是商人,秉承利益至上,強者為尊。顧晨是強者更是能給紀家帶來利益的人,在他心目中可能比那位新周王姬倡地位還要再高上一些。若說顧晨哪天唆使他造了姬倡的反,估計這位錢迷也跟著造了。


    顧晨親密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勾住他向一邊走去,那梅習禮還想著跟上探聽兩人對話,卻被龐孝行橫身攔住,說道:“這位大人大周的廂房在那一頭,你走錯路了。還是早些迴屋休息的好,舟車勞頓的身體可別在昏倒在別院了。”


    龐孝行說話間還不用秀了秀自己粗壯的手臂肌肉,話裏話外赤裸裸的威脅,把梅習禮氣得直咬牙,可又拿對方沒辦法,這裏不是洛邑,更沒有巴結他的手下官員。他一個使團副使還是影忍安分些妥當,畢竟顧晨放老虎咬他的陰影還一直掛在他腦中揮之不去。


    詢問了下趙馮兩家在洛邑的情況,還洛邑朝中的狀況。得到消息,老趙和老馮現在已經是洛邑有名望的商人了,隻不過始終以顧晨門下仆人自居,算是沒有忘本,顧晨還有些欣慰。至於大周朝堂上的狀況卻是不容樂觀,竟被那梅習禮攪和得亂七八糟。


    顧晨不禁驚疑:“唐武雲都不管事任由他胡鬧麽?”他原以為就算姬倡再不濟,有唐武雲這樣的能臣輔佐也不至讓大周朝政混亂如此,到還不如姬賜那樣啥事不管和稀泥的時候。就聽紀墨說到唐武雲告病不朝,想到對方的抱負與城府,顧晨又心生疑惑:“你說唐武雲是自動告病在家?”


    “可不是,聽說就夜裏醉酒著了風寒,反反複複一直好不了,如今被王上趁機奪了相權,隻掛了個塚宰之名賦閑在家。”紀墨悻悻而言,如今的洛邑朝堂比姬賜在位時還不如,大朝會他也常稱病不去,由著那梅習禮折騰,自己在家悠閑賺錢最舒服。這次出使臨淄祝賀一事本來與他無關,一向退避鋒芒的唐相一派堅決不同意梅習禮為主使出訪,反對的理由也令人無法反駁。


    梅習禮出身貧賤,若以其為主使難免會讓齊國認為大周有意輕慢羞辱與他,視為無禮,姬倡沒法隻好將差事落在紀墨頭上,命梅習禮為副使。


    “顧大人,您什麽時候迴洛邑呀。依下官看這朝堂上下遲早被梅習禮那家夥折騰散掉。”紀墨對大周十分有感情,他們紀家經商數十載,從大周的輝煌到衰敗一路見證過來,對這個國家已經是情感深厚,所以哪怕各諸侯國再強勢,他也絕無離棄大周的想法。


    顧晨發現這個時代的人大都如紀墨這樣,雖然在人品上有這樣那樣的小瑕疵,但是忠義仁孝四字卻始終掛在心頭,也極為看重。這也是他在這個時代最受感觸的地方。


    寬慰紀墨道:“想來那秦王一時半會不會放我迴去了,而且大周那位怕也不想我迴去。不過你也不用擔心大周幾百年基業會被一個小人就折騰沒了。唐武雲不許,林仲文不許,大周上下像你這樣的官員也更不許。要知道大周現在可不是隻有姬倡一人姓姬。”


    “您是說那……”紀墨適時地收住,圓圓小小的眼珠子轉溜了一圈,顧晨就知道他已經聽進去了,拍了下他的肩膀道:“知道就好,別伸張。對了這幾日臨淄可能也不太平,平日少出門的好,大典之時也要小心為上。”


    兩人邊走邊聊,突然迎麵飄來一股淡淡的蘭花香,顧晨為之一怔,主要這股香氣有些熟悉,隨著香氣印入眼簾的是一截水綠色的羅裙,由下向上是綠色罩裳看似單薄的內裏,在臨淄的寒冬中顯得極為突兀。


    這是一位極美的女子,手腕處係著一個小鈴鐺,隨著女子的走動叮當作響。


    雨玲瓏,那位在魯國邊境湖畔救過顧晨又要殺死他的奇女子。依舊是一襲綠衣,恬靜的像林中精靈,隻是精靈今天看起來有些冷。


    “呃,你好,好久不見呀。”顧晨有些尷尬,這女子有些喜怒無常,救自己時溫柔嫻靜,要殺人時又那般決絕不留情。所以這時看向對方,他還有些小心翼翼地樣子。


    紀墨似乎認得雨玲瓏也跟著對她招唿道:“沒想到能在這麽遙遠之處遇上雨姑娘,迴去一定帶我向國師問好。”


    雨玲瓏冷漠地點點頭,就從兩人身邊側身而過,卻是一句話也沒說。更沒有搭理上顧晨一眼,讓顧晨的笑容顯得更加尷尬了。


    手上的鈴鐺聲蕩漾在別院廊道之中。紀墨還感歎:“不愧是魯國第一聖女,國師的關門弟子,當真氣質優雅不凡。”


    “我說你從哪裏看出她的優雅不凡了?”被晾在一旁的顧晨有些納悶,雨玲瓏雖說漂亮,但也絕不是傾城絕色,不說他見過的林瑞的美豔,就算是香菱也比她美上許多,比氣質更不如咕兒的委婉淒美。以前相見時還能從她眼裏看到清澈見底的幹淨,今天不知為什麽她現在看顧晨的眼神裏透著得都是冷漠,連最後那份幹淨都消失不見了。


    冷漠也好,顧晨心裏想得是最好別搭理他。忽然又擔憂介休也跟著來了,他可還記得介休說過,離開洛邑再遇上時,必會殺了他。


    “你知道魯國來的使者除了她還有誰嗎?”


    紀墨想了想說道:“今晨遞交國書時見到的是魯國的洪大夫,他是正使,想來雨姑娘會出現在此也隻是一時興起出來遊玩的吧。畢竟她是國師的弟子,就連魯國公對她也是客氣有加,隨使團遊玩定也能同意。”


    “這樣呀。”顧晨迴身看了眼雨玲瓏離去的背影,托著下巴陷入了深思,他總覺得這個女人身上冒著殺氣。


    別院內隨著這些使臣和他們的手下入住開始變得擁擠熱鬧起來。不論是否敵對的國家,這一刻在別院裏總是特別和諧,雙方相邀共飲的情況也時有發生。


    隻不過那天之後顧晨就再也沒見到過雨玲瓏的身影。就在顧晨還在想念之時,龐孝行就給他帶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這位魯國國師關門弟子一把火把齊王宮的冷宮給燒了。更奇怪的事,齊莊王不僅沒有怪罪之意,甚至連火都沒讓人去滅,隻是安排宮裏侍衛防止大火引燃到別處宮殿,就任由冷宮在冰天雪地中熊熊燃燒,一直烤化滿院的冰雪。


    “這女人果然是個瘋子。”顧晨這時才注意到齊王宮方向的青煙嫋嫋,想來是在夜裏燒光了,白天沒那麽顯眼。他心想決定日後一定要離這女人遠一點,隻可惜事不如意,他越不想見,可越會遇上。


    “你怎麽也在這?”在林行道的公主府上,顧晨詫異地又見到了這個女人。為了避免被人看到,他來公主府並沒有拜帖造訪,而是和曲善一起翻了公主府的後牆,這才有了在書房撞見雨玲瓏的情景。


    “你們認識?”林行道也很驚訝,隨即聯想到顧晨曾經隨軍出征過魯國,想來是那時認識的。他還不知道兩人可不僅僅是認識這樣的糾葛在其中。還暗自懊惱自己疏忽了,大事在即,若有可能他不大想讓顧晨知道雨玲瓏的身份。


    顧晨點點頭,發現今日的雨玲瓏似乎帶了點笑意,不禁猜測,這女人難道是燒了齊王宮心情舒暢了?隻不過雨玲瓏依然沒有搭理他,隻是衝林行道告退後就離開了。


    “她怎麽會來找你?”等對方離開後,顧晨才出口好奇道:“或者說你們倆啥時候認識的?”


    林行道用準備好的說辭解釋道:“我父親同玲瓏姑娘的師傅,也就是魯國的國師是故交,那國師不便前去洛邑看我父親,隻好托她帶點東西,讓大周使團轉交。我這不是進宮去看望邵陽麽,正好就遇上,就把她帶迴來了。”


    這話半真半假,齊莊王把邵陽留在王宮後,就以需要靜養為由拒絕了林行道將邵陽接迴公主府的請求,甚至還斥責他沒有盡心照顧公主,讓她身受重傷。


    他去探視完邵陽準備離宮時,就遇上雨玲瓏一把大火燒了冷宮的壯舉。不過帶她迴來的話卻是假的,雨玲瓏此行就是奉了師命專程來找林行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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