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想邀齊莊王共同開拓精鹽商路,將漢商排除在外。以往秦國是沒有資格,但如今的秦國……齊莊王眉頭緊皺,自從看過秦王隨國書一起遞送上來的一袋白如雪的精鹽之後,他知道,自己可以迴旋的餘地已經不多了。秦地之鹽竟比大齊還要好,更少了那難聞的腥味。秦王在國書中以大量精鹽相要挾,若是大齊不要這一萬擔的精鹽,秦國就將它們全部便宜傾銷往周邊各國,那時不止是漢商受損,大齊的鹽戶也將受到滅頂之災。


    但讓齊莊王乖乖遵循秦王的合作計劃,他又不甘,更是絕無可能。他不是昏君,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他可懂。如今的大秦軍事強悍,單打獨鬥無無一國是其對手,齊漢兩國對其相互製衡才是王道。


    而且齊漢兩國相互間也有十足的默契,都知道秦國現在是透支國力的強橫。秦人不善經商,秦地又相對貧瘠,又都是以武為生的國度,秦國百姓的日子隻會越過越艱難,最後偌大的秦國就將不攻自破。這也是齊漢兩國目前的默契所在。


    本來這個默契十分美好,隻等秦國破敗,兩國將其瓜分,最後再一絕高下,但是偏偏齊國內局勢混亂,不如漢國朝廷那樣固如鐵桶。隻怕屆時秦國沒了,隻是強了大漢國,卻弱了大齊。更怕自己百年之後齊國走下衰亡,在他眼中太子田康性格軟弱,又是個癡人,守成足矣,春秋亂世中卻難當開拓重任。


    這個江山齊莊王想要自己先幫兒子打下。這次秦國出使一事讓他看到了一絲契機,一絲借由漢秦兩國相爭,齊國得利的契機。在他眼裏的顧晨就算有些才名,也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屆時還是不被他拿捏在手中,成為他計劃的一個棋子。


    齊莊王心有謀劃,這才有夜宴上前後而至的顧晨與漢使節,隻不過令他沒想到的是這位顧小子在漢使沒來之前就自己把自己灌醉了,讓他不得不改了計劃,把一群漢使灌醉隻剩一人,逐個擊破。


    顧晨趴在案上發笑,他已經猜到齊莊王想要做什麽了。這是想讓漢國與秦國掐起來,再坐收漁翁之利呢。看來一年萬擔的精鹽還滿足不了對方的胃口。


    在齊莊王眼裏,這秦國為了能削弱鄰近的漢國是下了血本。隻是他不知道顧晨提供的製鹽發可以將秦地內豐富的鹽礦製成精鹽,一萬擔並不需要多少成本。


    漢使節疑惑道:“就算秦國想要賣鹽給大齊,似乎也不影響我國繼續向大齊采買精鹽吧?”


    “使者稍安勿躁,且聽孤說完。”齊莊王突然麵露難色,猶豫半晌才繼續說道:“齊鹽雖好,但人耗十分大,孤也心疼子民的辛苦,一年到頭也沒多少利錢。眼下秦國精鹽便宜,孤也想著停了齊鹽的曬製,讓子民們也休養生息。所以以往每年向貴國供齊鹽之事就需要重新商議了,或許就此作罷。”


    “這怎麽能行!”這位漢使節剛剛被灌了不少酒,乍一聽齊莊王要停了每年齊鹽的買賣,一著急就失了方寸,等話從口中,才驚覺自己失禮衝撞了齊君,慌忙請罪道:“下臣一時著急失了禮數,還望齊王恕罪。”心裏暗自焦急,知道這齊莊王是要坐地起價,


    齊莊王拿捏方寸,冷哼一聲,說道:“孤也想著若是可以,將這秦鹽勻一些出來,這樣兩國之間的交易還可以繼續,三方都不至於傷了和氣。怎奈這樣便宜的鹽價,秦國也做了限製,禁止大齊再出售他人。”他停頓了下,眼珠轉向還趴在案上的顧晨方向,說道:“不如貴國親自同秦使商量商量?或許可以說服秦王將這精鹽勻些給你。”


    漢使節大腦飛速轉動,奈何半醉狀態的神誌有些迷迷糊糊,讓他無法保持清醒,思考起事情來也是一團漿糊。但怎麽也知道,漢國絕無可能向秦國采購精鹽,甚至也不想讓齊國購買。秦國如今的弱勢就是經濟,雖然不知道秦鹽從何處來,但是若真讓他們開通了鹽商這一條重利的路子,隻怕漢國再想問鼎天下是難上加難了。他心裏更是氣惱眼前這位齊莊王,明明也知道其中的厲害關係,竟為了一時之利而不顧大局。


    漢使節皺著眉頭看了眼身旁已經酣醉的同僚,沉吟片刻準備使一個拖著決,等明日同伴都清醒後再商量對策。現在自己這麽不冷靜的情況下,還是不要做任何答複的好。隻見他想著想著突然就暈暈乎乎,晃悠了兩下就癱坐在桌案後,腦袋一磕竟是也裝作醉酒昏睡過去了,嘴裏還能夠含糊不清地說上兩句:“下臣真是不勝酒量,有些頭暈……”


    又一個醉遁的,齊莊王先是一怔,看著大殿裏左右兩邊都趴倒酣睡的兩方人,頓時有種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覺,暗罵這些漢國的使者不愧是常年出使在外的能臣,裝醉的本事簡直是信手拈來……罵到一半,他突然愣住了,眼觀不自然地瞥向另一邊的顧晨,這小子莫不是也是個裝醉的?


    兩個重要配角齊齊裝醉,留下齊莊王一人唱獨角戲,宴會頓時變得有些索然無味,最後隻能草草了事。


    顧晨被內侍攙扶著迴到了別院,別院裏龐孝行即那些鎮府司的手下無一人入睡,都在等候他歸來。


    從宮廷內侍手中接過顧晨,確認他無恙後,這些忠心的下屬才都鬆了一口氣,被龐孝行遣散迴屋休息,他則親自扶著顧晨迴到房中。


    等四周安靜下來,隻剩下兩人在房中,顧晨猛然睜眼,長吐了口濁氣道:“累死我了!”為了怕被一些高手看出端疑,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這一路上顧晨都含蓄地憋著自己的氣息,讓外人感覺起來就像一個心緒不寧的醉酒之人。


    龐孝行見他醒來也不驚奇,自家公子什麽酒量旁人或許不知,時常被幹趴下的他可是一清二楚。別說齊王宮沒啥好酒,就是真拿府上勾魂上陣,顧晨也是千杯不醉的酒國英雄。


    “宴上可是出什麽事了?”龐孝行好奇道,既然是裝醉,那一定是碰上了什麽為難的事情。


    顧晨聳聳肩,往踏上一趟翹起二郎腿,作輕鬆狀,說道:“放心,並沒什麽大事,隻不過我們初來乍到,一切不明,我不想太早地與那位齊莊王對上而已。”想到明日估計還要應付漢國使節,隻怕這次秦王的任務不會那麽容易達成了,這位齊莊王拐彎抹角的心思太多了些,想要讓秦漢兩國相互爭鬥,不論最後那邊贏了,他都是獲利的那一方,做得一手穩賺不賠的好買賣。偏這又是陽謀,漢國使節就算是知道也要一頭紮進去。


    齊莊王把兩國要害拿捏得死死的。顧晨正苦惱,突然靈光一閃,猛然撐起身子問了句:“這臨淄的漢樓在哪邊?”


    龐孝行二丈和尚有些摸不著頭腦,心道:“公子用不著這樣猴急吧?剛到臨淄就想著逛青樓,自己這是要跟夫人說呢?還是不要跟夫人說?”


    顧晨可不管他,瞧了眼外頭夜色,才剛過二更天,正是尋花問柳的好時候,又重新整理好衣裳,下床就往外奔去,還不忘喊上龐孝行道:“你讓曲善也一起去。”


    臨淄的漢樓不算熱鬧,它所在後堂路是臨淄除了王宮唯一還懸掛紅燈籠的道路。這路上青口賭館繁多,鶯鶯燕燕好不精彩。


    這般大冬天的夜晚甚至還有露出香肩在小樓外攬客的青樓女子,隻不過嬌花繁多,路麵上的賞花人卻寥寥,被這些女子吸引進去的就更少了,讓顧晨不禁感歎這臨淄的有色買賣不好做呀。


    漢樓就在眾多青樓中不起眼的一座。相對於其它諸國,漢對齊使間的力度著實落了不少,所以這漢口也不如其它地方那麽華麗,反倒顯得有些破敗。


    整座漢口加上門口無精打采攬客兩名女子也不過小貓兩三隻,顧晨還以為自己來到一個便宜發廊呢。


    “你們老板誰呀?”顧晨一人身後跟著三四個壯實漢子,像極了寂寞難耐出來玩耍的貴族公子。


    聽到聲音馬上就有一個老媽子帶著驚喜從裏麵迎了出來,眼睛在進樓的幾人身上來迴掃看,竟是才點著人頭數,發現有六人之多,更高興了,舞動著方巾諂媚道:“這位公子看著眼生,想必是第一次來這煙花之地吧?”


    “哦?”顧晨挑眉問道:“何以見得?”


    旁邊一個紫裳女子更直白道:“那些個銅豌豆誰來咱們漢樓呀?”


    “你這妮子,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怎麽的一個月沒開工了,閑得嘴癢癢了?是張媽我對你不夠好了,還是漢樓留不住你這春心蕩漾的浪蹄子了,要這般拆我的台?”說話的女子被老媽子一個白眼瞪去,就縮迴腦袋躲在後邊,老媽子這才停了喋喋不休,轉頭繼續拉攏著顧晨這位貴客,笑道:“客官莫見怪,這丫頭就愛說胡話,咱這漢樓好著呢,您去打聽打聽,哪處京都沒我們這漢樓的。”


    “是都有,隻不過都比你這強。”顧晨一點也沒給這個張姓老媽留情麵,直白道:“這麽寒磣的漢樓倒是一次見,有些失望。”


    張媽子麵色尷尬,知道這是位懂行的,也不知再說什麽,隻好在顧晨身旁賠笑。不想顧晨又說了一句令她臉色有些微恙,“放心,憑我的感覺,你這裏很快就會熱鬧起來了。”


    秦王對漢國用計,離間齊漢關係,勢必會在齊國有諸多動作,錦繡堂又怎會不再重視這臨淄的漢樓分樓呢。


    “走吧,給本公子找間僻靜的雅間,雖然你這大堂就已經有些僻靜了。”


    張媽子一聽這生意還有戲,連忙笑嗬嗬道:“好咧,公子您裏邊請。”


    說著話她親自帶路將顧晨迎上二樓一間雅間隻是推開門一隻股黴味撲鼻而來,令場麵頓時陷入尷尬。


    看出她們混的不好,卻沒想到這般不濟,瞧這架勢不得個把月沒客人,才能把房間糟蹋成這樣。顧晨隻看見那圓桌上一層厚厚的積灰就連坐下的心情都沒有了。攔住正在殷勤擦拭的張媽子說道:“好了,別擦了,也用不上,說正事吧。”


    張媽子一怔,立馬眉開眼笑,“是滴是滴,這桌子是用不上,沒想到公子還是個急性子,老媽子我這就給您去安排姑娘們。”


    說完抬腿要出門,卻被門口的龐孝行給攔了迴來,顧晨揮揮手,示意他們把門帶上在屋外候著,頓時房間裏就隻剩下張媽子和顧晨兩人。


    這位四十多歲老媽子臉色頓時有些窘迫,沒聽說過現在的公子哥喜歡自己這種徐娘半老呀,難不成如今的齊國貴圈都喜歡這麽玩嗎?難怪以前生意都不好,看來以後得多招幾個老媽子才是,讓那些浪蹄子都學著點。


    顧晨不知道這位張媽子的如此豐富的心理活動,隻看她一個人突然站在那裏搔首弄姿,心裏有些發毛,想著簫老魔手底下怎麽盡是些不正常的家夥,還是趕緊辦完正事離開。


    簫正欽給他的令牌顧晨一直貼身和另外幾麵牌子一起貼身放著,保命的東西他從來不嫌多。


    在懷裏掏了半天,這才從幾麵令牌中找著這麵寫著簫字的牌子,丟給了張老媽子。


    見牌如見人,張老媽子上一秒還在擠眉弄眼,接過牌子的瞬間,眼珠子猛得如同魚泡一樣凸出,差點連牌子都抱不住直接嚇趴在了地上,哆哆嗦嗦道:“不知是特使大人駕臨,怠慢了特使,張桃罪該萬死!”


    這還是顧晨第一次用這牌子,沒想到簫正欽的名頭當真厲害,一麵牌子就可以把人嚇成這樣。看著雙手將令牌高舉過頭還在顫抖的張媽子,他不禁感慨。


    隨後一手將牌子收了迴來,一邊讓張媽子起身道:“好了,起來吧,我又不是老簫,沒那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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