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晨笑著搖頭說道:“你現在是瞧那姑娘可憐,不過我要是把她買迴去,指不定可憐的人就是我了。”說著他停下腳步,遠遠地指著那邊還在哭啼的姑娘說道:“你瞧那傷心的模樣,還有那具快要發臭的屍體,倒是很真。但你見過賣身葬父還穿著綢布鞋的嗎?隻怕就那雙鞋子都夠把他那快要爛掉的父親給風光大葬了。再瞧那姑娘十指白嫩,哪想個貧苦人家的女子。更別說要五十金。”顧晨突然反問道:“孝行,想你哪天要是死了準備花多少埋自己?”龐孝行傻愣愣地算道:“棺材一副起碼要十銀的南木,再來一套好的發喪,五十銀吧。”


    “是吧。一金都不到,她那賣身的錢都夠埋一百個你了。”顧晨一拍他肩膀,發笑道:“怕是這五十金是別有目的,為了能買得起她的人而準備的。”


    像是要印證自己的話,顧晨索性也不迴家了,帶著龐孝行坐到一旁酒攤看熱鬧。喊上一二壺酒,擺上醬肉豆子什麽的下酒菜,就在賣身葬父的對麵吃喝起來。


    不得不說秦地果然是個嗜酒之地,鹹陽隨處可見的就是這種大大小小的酒攤子,一如洛邑的茶攤一般。不過這種攤位並不會有什麽好酒,顧晨坐下飲了兩口就皺起眉頭放到一旁。就連龐孝行的胃口也被他釀製的美酒給養刁了,嫌棄地棄置一旁。兩人無聊地抓著豆子慢慢嚼吞。


    好在即將要開始的熱鬧並沒讓他們兩個久等。沒過一會那邊的人群再次喧鬧起來,這群看熱鬧的人裏擠進來一個衣著華麗的公子哥,身後標配兩個狗腿子,還帶著許多家丁奴仆打扮的下人。不過龐孝行一眼就認出這些都是軍人假扮的,提醒顧晨小心謹慎,不要牽扯進去的好,這位公子看來來頭不小。


    鹹陽城裏顧晨就沒有幾個熟悉的公子,這幾人他全都不認識,自然地將頭扭向龐孝行。


    他們幾個入鹹陽首要任務就是認識城裏那些上流權貴。對麵那位公子的派頭就不像是一個沒名氣的人。


    龐孝行抬頭認了半天,猶豫道:“邊上跟著的兩位我認識,一個宗正的公子姬不言,一個少府的公子沐潼。他們都是各自府上的大公子,如今跟上有重要官職在身。”


    “噗呲!”好在沒飲酒,不讓這一笑顧晨非得噴他滿臉酒不可,“還有人叫木桶的?這位公子府上是木匠出生吧。”


    這隻是一個小插曲,顧晨的惡趣味令龐孝行啞然,忙解釋道:“是水旁沐,潼關之潼。說是這位公子在潼關降生,所以就取了此名。少府沐望昌是將領出生,沒什麽文化,所以就地取名。”不得不說他們兄弟幾個收集情報的功夫確實不弱,已經是把朝中九卿麵上的詳細都挖的幹幹淨淨。


    不過讓顧晨更好奇能由兩個九卿公子做陪的那位錦衣公子又是誰,雖然龐孝行不知道那人的名頭,但想來應該絕對簡單不了。


    那邊喧鬧的人群已經被隨後而來錦衣公子的手下給驅散,反倒讓在遠處的顧晨兩人看得更清楚。


    錦衣公子應該是識得那位自賣自身的女子,隻見他半蹲在草席旁邊,拿劍鞘的一頭輕輕撩起,有些嫌棄地瞥了一眼,又用手撩起那女子的下巴,嘴角邪魅。


    “怎得,本殿下的錦衣玉食你看不上,要來這街頭上賣身葬你那個廢物爹?”


    那人聲音不大,但顧晨還是聽到殿下二字,心頭一震。尋思對方莫不是世子郡王?又想到一般的郡王也不能夠讓兩位九卿的公子當跟班,看來這位應該又是秦王的哪個兒子。也難怪龐孝行查探不出,除了那位常熟宿花街柳巷的三世子贏駟,其餘兩位世子都甚少在街市輕易地露麵。


    知道對方應該是某位世子殿下,顧晨的好奇心又起來了,再瞧那位姑娘含嬌欲滴,欲拒還迎的眼神,聽那位世子所言,兩人竟還是認識,想來這位姑娘的五十兩就是給這位不知名的世子準備的吧。他嘀咕了聲:“有趣。沒想到剛剛還看走眼了。”


    龐孝行好奇問道:“公子,什麽看走眼了?”


    “沒什麽,且安心看戲。”就是不知道這裏麵又是怎麽樣的愛恨情仇,顧晨突然覺得自己的八卦之火濃濃燃燒起來了,抓了一把豆子,倚靠在桌角邊,此刻的他就是顧婆子。


    對麵兩人還在拉扯中,那位世子殿拿捏了一會那位姑娘的下巴,又盯上了那塊明碼標價的竹片,不禁發笑道:“你倒是懂得把自己往貴了賣,也不想想這鹹陽有誰會花五十金買你?”


    又是一陣的冷嘲熱諷,他們兩人之間姑娘就一直處於弱勢,眼神閃躲不敢接話,隻能唯唯若若地任人羞辱,柔弱的樣子我見猶憐。


    錦衣公子見狀丟開她的下巴,站起身子吩咐道:“來人將...”


    “誰說買不起了,本殿下就買了。”話音未落,遠處傳來一陣咋乎聲,隨之而來的是又一隊紈絝公子。領頭的正是顧晨的熟人——贏駟。


    這位三殿下走著王八步,走近前來瞧清眼前人,先是一怔,連忙行禮打招唿道:“原來是大哥在此,是弟弟失禮莽撞了。”他又瞧了眼跪坐在地上小姑娘,小笑眯眯地說道:“小弟我聽說這邊有個絕色美女賣身葬父,就特意過來瞅瞅。大哥你是知道小弟我,就好這一口美色。”他見對麵臉色難看,又急急忙忙解釋道:“隻是沒想到這麽巧遇上大哥你了。當然小弟可不敢奪大哥你所愛,要早知道你在這,那我怎麽也不敢過來了。”


    “哼。”錦衣公子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識趣點趕緊離開,似乎對自己這個弟弟十分不待見。


    不想贏駟走是走了,嘴裏卻還嘀嘀咕咕故意讓他聽道:“真看不出來,沒想到大哥也好這美娘子,下次父王要再罵我不務正業,可不能再拿大哥的榜樣說事了,你們說是吧。哈哈哈哈。”


    跟在他旁邊的紈絝們也都紛紛應承著賠笑。大世子雖然得罪不起,可是跟著贏駟的這些家族中小幺庶子之流,既不當官,也不求升爵,每天隻要吃喝玩樂,反沒那麽多顧忌。哪管身後人麵色如霜。


    “等等!”錦衣公子冷聲把贏駟叫停,後者一臉玩味地笑嘻嘻說道:“咋啦,大哥?是不是錢沒帶夠?小弟我孝敬點給你。”


    裏裏外外都是一副恭順的模樣,偏偏讓那位錦衣公子有氣沒處撒。隻見贏駟在懷裏的小兜掏半天,還真給他掏出一小疊銀票子,還有些零零碎碎的銀豆子,遞上前去在錦衣公子麵前擠眉弄眼道:“哎喲,大哥你瞧,小弟我平日裏吃喝玩樂,錢也敗光了,就剩這麽些,不嫌棄就先拿去用一哈。”


    “哈哈,這位三殿下可真損。”這些就連龐孝行都笑出聲來,小聲同顧晨調侃:“公子,您瞧那三殿下,左右才摸出不到一金的銀票子,竟然還要接濟那錦衣公子,這不是逗樂嗎。”


    顧晨笑笑不語,還真被龐孝行說中了,那位三殿下看似滿臉恭敬,畏畏縮縮其實每說一句話,每個動作都把那位公子氣得不輕,要說不是故意的,他可真不信。越來越覺得這位三殿下有意思,好像沒有傳言中那般紈絝無用。


    “公子你說那三殿下是故意的嗎?看起來也不想。我看他的恭敬不像是假的。”龐孝行也是充滿疑惑,要說他也是什麽樣的狡猾奸詐之人都見過,像那街頭專業的光棍他也能分辨一二。但贏駟的神色舉動確實不假。


    顧晨也是笑笑,他在後世也見過許多職業詐騙,可以說都是演技超然。他手指輕點桌麵,似有深意地指出道:“有些人可以笑著殺人,自然就有人可以用真情感騙人。”要不是有姬倡這枚珠玉在前,顧晨還不至於如此疑心,人不能在一個地方跌倒兩次不是。


    “先看看吧。這年頭君王家的兒子都是不對付的。隻是不知道這兩人今天誰在做局又是給誰看。”顧晨的注意力不免落在了夾雜在兩人中間還在哭泣抽啼的小姑娘身上,剛好與將將抬頭的她看了個對眼。


    那是一雙狡詐的眼神,顧晨也是玩味地衝那姑娘一笑,兩個同樣狡猾的人心照不宣。這姑娘現在給他的感覺越來越像是香菱,兩人應該都是同一類人。就是不知道是哪一國的燕子,顧晨如是想著。


    那邊大世子有些不爽地把贏駟手上的銀錢拍在地上,冷冷道:“不必了。你這點錢還是留著給自己找娼妓吧。”


    他這話十分惡毒,娼是最低等的妓,一般都是供下等人尋歡作樂的妓子,以老婦居多。他這一開口就把贏駟比做了下等人,實在是打心眼看不起這個一無是處的三弟,也完全沒把他當作自己的對手。


    贏駟也不氣惱,依然笑眯眯地半蹲在地上,竟是一點一點地將散落在地上的銀錢都拾起在手中,然後饒有興趣地站在一旁,嘴裏還抱歉道:“你瞧我這腦子,大哥你怎麽能用得上我這點小錢呢?都是小弟魯莽,大哥可是內有聚財賢妻,區區五十金怎麽會放在眼裏,小弟真是獻醜了。”他說著說著竟是不準備走了,雙手抱胸,做一個合格的圍觀群眾,他帶來的跟班也一個個抱胸而立,等著看熱鬧。


    至於為什麽呢?因為贏駟肯定自己這位大哥拿不出五十金。要知道他這位大哥雖然還兼任著一些官職,但大秦出了名的官俸低,有些官員甚至還貼錢辦公,簡直是在用愛燃燒。五十金可是一筆大數目,隻怕以他父王崇尚節儉的要求,夠世子一年的開銷了。


    果然贏駟帶著一群人站在一旁,錦衣公子是趕也趕不走。他確實拿不出這些都金子,但他與賣身這位姑娘有隱情,剛剛驅散圍觀的人群,就打著直接命人把這姑娘帶迴去的打算。沒想到半路殺出來一個胡攪蠻纏的贏駟。現在這麽多人這麽多雙眼睛盯著,他實在做不出強行擄人的事來。一時間左右為難起來,即氣憤眼前這個姑娘讓自己難辦,也氣憤贏駟讓自己難堪。


    那贏駟的臉皮實在厚實,哪怕錦衣公子像利刃一樣的眼睛已經在他身上紮了好幾個窟窿了,依然還是裝傻充愣,還笑問道:“大哥該不會想搶人吧?”還裝作十分關心的表情攔道:“大哥可千萬別衝動啊,父王的嚴令可不饒人,你要是做出這仗勢欺人的事來,父王可饒不了你。”頓了片刻又笑嘻嘻說道:“既然大哥手頭有困難,不如就先把這位姑娘讓給弟弟我,待大哥你有錢了弟弟我再把她讓給你?”


    這不就是暗示他堂堂大世子要玩他弟的破鞋麽,這大聲一提點,不僅把後路都絕掉了,更令他火冒三丈,不由氣憤道:“哼,五十金我買不起,難不成三弟你買得起不成?”


    贏駟一愣,他確實也沒錢,不過誰叫他最近認識了一位有錢是主,而且他今天還就在附近。


    顧晨看到贏駟笑眯眯的眼珠子盯到他身上時,就知道要糟糕,看熱鬧看自己身上來了。


    連忙拉上龐孝行假裝沒看見要走。不想贏駟已經大步跑過來,一隻手環勾上顧晨的肩膀,表現的那叫一個親切。還大聲叫道:“大哥你看,這就是小弟我好友。”


    狗屁的好友,咱們壓根就來迴見過兩麵。顧晨臉上笑嘻嘻心裏媽賣批。任由贏駟將他拉到那錦衣公子身前介紹道:“大哥介紹你認識認識,這位就是父王新任命的經略府監督顧晨,以後世子們都銀錢份例可都由顧晨管理。大哥還不快認識認識?”轉而又對顧晨介紹這位錦衣公子道:“望北,這位是我大哥,贏正。”


    嬴政?!顧晨一個激靈,難不成眼前這位竟是那位始皇帝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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