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諭,京都治下刑律判罰乃中尉府衙職責,張棟僭越善權,自當迴府思過,罰俸一年以儆效尤。”崔玨眯著小眼似笑非笑地盯著張棟,開口道:“張相,接旨吧。”


    “臣……領旨謝恩!”張棟此刻心裏真是如同萬馬奔騰,沒想到秦王竟真的如此明目張膽維護這個周人。當眾被秦王落了顏麵,他隻感覺一時血氣湧上頭頂,府衙大堂天旋地轉,眼瞅著就要暈過去,身後的下人趕緊上前將他攙扶住,再也沒有臉麵停留,晃晃悠悠地就出了府衙大堂。


    見張棟已經接旨離去,崔玨也不做停留,隻是最後傳了一句口諭對顧晨說道:“君上有言萬事皆有度,好自為之!”


    顧晨聽在心裏,知道那位是在敲打自己,不要胡鬧過頭了,不過也變相告知他,隻要在對方可容忍的範圍內,可以隨便胡鬧。也不曉得秦王如果知道自己的這句口諭還能被人如此解讀,該是哭還是笑,還是哭笑不得。


    崔玨也走了,大堂上又換做張梁做主,這位現在是看得真切了,秦王果然是偏頗顧晨,心中暗悔剛剛怎麽就沒堅定下立場,又慶幸沒有把對方得罪死。上了桌案前坐下,立馬笑眯眯地說道:“顧公子,職責所在,剛剛不得已,得罪了!改日擺宴替公子賠罪。”


    顧晨點點頭,沒計較也沒理會他拋來的橄欖枝,終究像張棟所說,這人就是一個牆頭草,甭管自己是否有意結交,隻要秦王吹向自己的風頭正勁,那麽這顆草自然會倒向自己這邊。反之哪怕交情再深,隻要風向一變,他又不知會倒向哪邊去了。


    瞅了眼一旁已經瑟瑟發抖的張緯德,顧晨問道:“那在下無事了?”


    張梁的臉上堆滿假笑,說道:“沒事,沒事,本就是對方尋釁在先,自當與公子無關。”


    “那我就告辭了!”今日雖行事荒唐了些,但總算按計劃完成,顧晨自然滿意地離開了都尉府衙門。


    當他走出府衙之地的時候,龐孝行已經在外麵等候多時了。


    “老板!老六說您被帶來府衙了,可是大事?”龐孝行在府上一聽到消息就連忙趕來,還讓老六去通知了其他幾位兄弟,以隨時應變。


    顧晨笑著擺手道:“無礙,你看不是全須全眼地從這府衙大門裏走出來了。”


    龐孝行輕聲問道:“聽老六說,您讓他在茶樓打人了。”他左右觀察了下,見無人注意,才繼續問道:“老板您這事有些衝動了,若是見誰不喜,您隻管偷偷告訴我們,偷偷找個暗處教訓那家夥一頓就行了。您現在身份特殊,不好同那些人親自計較,平白失了名聲。”


    “不解氣!”顧晨驕傲地像個小孩子,故意噘嘴哼道:“當麵打才舒服。”


    龐孝行勸誡道:“您這是要在秦國當官的,這些上層人,最是看重名聲。老板您這麽做不怕名聲受累嗎?聽說您打的還是個文人,這些人嘴皮子最是厲害,黑的都能給您說成白的,何況還是被您給揍了,指不定要在背地裏怎麽編排您呢。”他是吃過文人的虧的,要不是一些之乎者也的家夥,他當年不至於被丟進先鋒營送死,對這些人是諱忌寞深。


    顧晨卻笑著拍拍他的肩膀,輕鬆地說道:“要的就是他們那張嘴。”他會讓陸懷德揍張緯德自然不是一時興起。能在茶樓遇上張緯德是偶然,但他能聽出張緯德言語浮誇,又是在他人背後惡語相向,全無君子之道,料定此人是個要麵子的小人。一個要麵子的小人今天被自己在友人麵前落了這麽大的麵子,肯定要伺機報複。隻不過這家夥既是小人,肯定不會行光明正大之路,但他無權無勢,又手無縛雞之力,那隻剩下一條報複的法子,那就是四處抹黑顧晨。正好他心裏打著退婚的注意,隻覺得張緯德真是瞌睡時送來的枕頭,恰好無比。


    “老板這是何苦呢?”龐孝行不解,他見過的那些當官的,哪個不是希望自己名聲越來越好聽,哪有人還想方設法搞臭自己的。


    “自然是為了退婚。”顧晨心情愉悅,覆手在背後,口中吹著歡快的哨子一搖一擺地就往鹹陽大街上溜達去,正經一副紈絝子弟的模樣,他還得配合紈絝子弟的謠言不是。那位唐叔寅那麽寵自己小女兒,想來那位唐三小姐要是抵死不想嫁給一個粗俗不堪、風流好色的紈絝子弟,應該也不會勉強吧。


    “風流好色!”顧晨想到這時突然眼前一亮,定拳砸掌喊上龐孝行道:“走!”


    “去哪呀老板?”


    “逛青樓!”


    ……


    讀書人圈子裏的八卦傳的可比青樓楚館裏的風流韻事速度快多了。顧晨原本還斷言不出三日他就該在鹹陽臭名遠揚了,隻不過他顯然還小看了張緯德,當天下午,周人顧晨粗俗不堪仗勢欺人的話已經在鹹陽讀書人裏傳遍了。


    “小姐,老爺真的要讓你嫁給那個什麽周人嗎?”唐府唐宛容閨房內,侍女一邊為她梳發盤髻,一邊為自家小姐打抱不平道:“那顧晨是什麽人,怎也配得上小姐您呀。”


    “莫要胡說,小心讓人聽去了,又該掌嘴了。”唐宛容麵色蒼蒼,銅鏡裏映照出來的姣好臉龐此刻是愁雲滿布。從那位大娘那得知要給她許配人家,再到宮裏張榜告示被賜婚一事後,她就心事重重。她知道自己遲早也要有嫁人這一天,世家子女,哪個能有自己選擇夫婿的權利,如今能得君上賜婚,在其它高門女子眼裏,已經是羨慕不來的好事了。起碼這樣,將來嫁到夫家,也不至於受欺辱,畢竟是君上指婚,斷不會有人敢冒著惹怒秦王的風險來欺負她。


    其實要是從前,她必定也會欣然接受,隻是現在……唐宛容轉過頭去,看了眼屏風旁一個衣架子上披掛著得一件男子的外袍,心虛悠悠轉開,長歎道:“也不知他叫什麽名字。”又是想起那一夜雜屋中兩人身體緊貼的曖昧,唐宛容蒼白的臉頰瞬間變得撲紅。


    侍女是從小跟隨在身邊的丫頭,自家小姐的心思自然猜的明白,不由跟著逗趣道:“小姐這是又在想那位郎君了?”唐宛容從洛邑迴來,就帶迴來這件男子的長袍,竟也不顧及被人瞧見有損名聲,直接就把這件袍子掛在了自己閨房之中。侍女自然好奇,心知這袍子的主人,必定是小姐的心上人。


    “想又如何。”一想到自己即將嫁給一個陌生人,唐宛容就情緒沒落,唐叔寅寵她,疼她,在父親的心裏她可以排第二,以前這個位置是她母親的。但第一遠遠是大秦國,是這個國家天下。所以若單單是大娘子竄使得將她嫁人,她一點也不擔心。但是秦王指婚就不一樣了,她知道這一定也是父親的意思,他需要自己為這個國家做貢獻了。所以這幾日唐宛容一直愁眉不展,就連家裏剩下幾位其她娘子所生的兄弟姐妹找她茬也都沒搭理。


    “這樣也好,終於可以離開這個家了。他們不煩了,我也眼不見為淨。”算是找了個寬慰自己的理由,唐宛容往臉上撲了些粉,讓蒼白的臉頰上有些血色,她可不像被家裏那些不喜歡她的人看笑話,她要高高興興地出嫁。


    隻剩侍女還在為她打抱不平,“可君上指婚的那位實在不堪。人都說他就是一個粗俗不堪的莽夫,還因為嫉妒毆打我們大秦才子,更可怕的是,聽說他剛入鹹陽就當街殺死了大秦的官員,連腦袋都砍下來了。太可怕了,小姐您說他會不會是一個殺人如麻的大魔頭呀。”


    唐宛容眉頭微皺,心中也有些芥蒂,不過她還是理智道:“你這又是聽誰胡說的。每日都在府裏待著,還能聽見這麽多瞎話。”


    “真的,這可不是我胡說。”侍女連忙辯解道:“這是廚子那邊傳出來的,他們常去街頭買菜,說是現在鹹陽城中到處都傳這話。這麽多人說,肯定是真的。”


    瞧侍女認真的樣子,唐宛容輕笑道:“人都說也未必是真的。他們以前還都說小姐我是不詳妖女呢?肯定也是真的了?”


    侍女一聽急道:“那怎麽一樣,小姐您這麽好的人,都是府裏那幾位少爺小姐亂傳,別人才會相信的。”


    “那不就是了,那位顧晨想來也是有人亂傳的。”唐宛容笑道:“若是他真的胡亂殺了大秦的官員,那君上還會賜他官職嗎?至於毆打才子。”像是想到什麽令人發笑的事情,她輕掩雙唇道:“大秦有才子嗎?”


    ……


    “這秦國還真與洛邑大不相同。”顧晨進了漢樓環顧四周,發現出入這煙花之地的竟全是一些腰間配劍的精壯男子,一看就都是身懷武功之人。與洛邑那些流連青樓盡是書生,完全不同,“沒想到竟都是武人。”


    顧晨多嘴提了一句,同行的龐孝行早到鹹陽幾日,為拉攏一些商賈關係,也時常請人來此地的漢樓消遣,也是知道為何全是武人而無書生才子的緣由,當即解惑道:“老板,您有所不知。這大秦上下皆尚武者,這青樓女子雖低賤,但也敬仰英雄,伺候武者也更盡心。反之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才子,到這青樓來,時常被姑娘們瞧不上,她們說寧舍千金,也以伺候那些粗人為榮。”


    還真奇葩,顧晨點點頭,剛要邁進樓裏,就被一位身材婀娜,卻已經是徐娘的老鴇攔住了。“哎喲這兩位客官,看著麵生的緊,是第一次來我們這漢樓?”


    “漢樓去過幾迴,你這算是頭一次來。”顧晨上下打量了眼這個老鴇,舉手帶媚,投足帶妖,十足一個風塵老鴇子,看不出她有什麽異常,猜測她與錦繡堂的關係。在顧晨眼裏這漢樓就跟錦繡堂的分據點沒啥區別了。


    老鴇子似不認識顧晨,聽完手中繡絹輕拂,笑道:“看來客官也是漢樓的常客了,隻是老媽子我有言在先,此處的樓子有自己的規矩,不是誰都可以進來的。”


    顧晨一聽樂了,笑道:“難不成也是隻許進漢人?”


    “那倒不是。想來客官是從周國洛邑而來吧。隻那地方的漢樓有您說的這規矩。”老鴇引著顧晨來到樓門邊上一處地方。隻見地上有一個類似蹺蹺板的東西。板的一邊放著一塊石鎖,一邊放著一個空簍子。而一旁的地上還有好幾個大小不同的石鎖,想來重量也各不相同。


    老鴇指著已經將板子壓倒到一邊的石鎖笑道:“這進樓的人都需來此提一提這石鎖。最低若是能將這塊提起來就可進樓快活。”


    顧晨細細打量一番這塊石鎖,瞧大小應該也有五十斤往上,稍有習武之人都可以提的動,而一旁的地上還放著更大的幾塊石鎖,最重的那塊估計得有百十來斤,已經非一般武者能提的起來的了。不由好奇問道:“那邊上這些呢?看起來還有更重的。”又故意問道:“如果提不起來呢?”


    老鴇並不意外,她就是瞧見顧晨一副弱不禁風卻衣著華麗,容貌俊美的翩翩貴公子的樣子,才特意攔下的,若是一般的膀大腰粗的壯漢,也不會特意來人提這規矩。她又指了指板子另一頭的空簍子,笑道:“若是提不起來也簡單,往那把簍子放進同樣重的銀子,公子自然也進的。至於旁的這些更大的石鎖,公子有所不知,我們這漢樓設雅、賢、尚三廳,越往後這裏頭的姑娘就越精致漂亮,相對的公子能去到哪一廳就一要提起哪一廳的石鎖子。公子若是有興趣可以試上一試。”


    顧晨接話道:“或者付上一份同重的銀子也可是吧。”


    “公子果然不一般,一點就通,想來也是同道中人。”老鴇的媚眼就差沒轉進顧晨腰間的錢袋子裏去了,“若是沒有銀兩也無事,老媽子我這還有兌銀子的地方。”


    “哦,還真有趣。”顧晨還是第一次見到逛青樓還要買門票的,又道:“你們這漢樓的主子腦子還真好使,慣會看菜下碟。在洛邑的時候索性生意不如落鳳梧,幹脆立了個隻招待漢人的牌子,倒是把重家國情誼的漢人全招攏過來了。這現在來了鹹陽,又知秦人尚武,尚武者必爭強好勝,如此這般定是給你們招攬了不少生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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