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和肉幹都歡騰開了,除了被囑咐不準對院裏的那些鶴龜魚下手外,前後院隨它們使勁竄溜。顧晨在書房的窗欄旁,看著在院子撒潑的小花正在聽龐孝行的匯報。


    他們幾個兄弟比顧晨早來半月有餘,已經將這鹹陽城裏的派係關係,重要人物的大概背景都摸索妥當了。


    “還是老板您英明,介意我們多與牙人套近乎,他們果然知道許多奇奇怪怪的消息。”龐孝行候一旁說道:“這秦國朝堂上比大周好些,隻有兩個派係,一個就是接老板您來鹹陽的左相唐叔寅,一個則是右相呂卿。市井中對左相的傳聞不多,但是右相呂卿的一些說書段子倒是很豐富。”


    “哦?”顧晨眉頭一挑,心想一國右相都能編排成說書段子來,可不像是律法嚴禁的不懂樂子的秦人能做的事情,要不就是這右相的韻事實在太多精彩。他跟著好奇道:“說說看。”


    “傳那呂卿並不是秦人,而是魯人。”龐孝行低沉了些聲音道:“據說是當年秦王的父親還在魯國做質子之時結交的一個魯國商人。”


    顧晨一怔,這劇情怎麽聽起來那麽像呂不韋的故事,兩人還都姓呂,難不成這曆史車輪給人拐了個彎,但印出的車轍還是老樣子?想到這他不由脫口道:“你不會說他還那老秦王獻了個美人,正是如今這秦君的母親吧?”


    龐孝行大張的嘴巴道:“老板您也打聽過這些內情嗎?雖然不全對,但也八九不離十了。那呂卿將自己的女兒獻給了老秦王,但不是現今秦君的母親,其實秦君的年紀比那美人還大了許多。聽說那呂卿是老來得女,更禽獸的是女兒不到八歲就獻給了老秦王。結果等沒幾年老秦王去了,美人也不過二八年華,比之新秦君還小了五歲。”說到這,他漸漸露出壞壞的笑容:“按理說她是老秦王的妃子,老秦王去了之後不是殉葬就是發往秦陵守陵,可新君獨獨將她留在了王宮內院中,不能不讓人傳閑話,說是父子同襟,愛上了同一個女人了。所以這呂卿才能一路升遷坐到右相的位置。”


    顧晨沒想到這裏頭還有這麽多關節隱秘,不過好歹不全是呂不韋的故事,心裏也有新的計較,又聽龐孝行說道:“老六最近勾搭上了一個禦史之女,從她那套聽到不少關於老板您的消息。”陸懷德這一身本事當真是全用在了女人身上,入鹹陽的第一天就置辦了一身遊俠的行頭,扮成一個遊走江湖的翩翩少年俠客,往那些王宮貴胄子女常去遊獵的場所走上一圈,就成功吸引了一個從小向往自由的籠中雀鳥的注意。那位禦史之女,被他迷得死去活來,沒幾天就徹底淪陷了,就要一心同他私奔行走江湖。


    “這老六……哎。”顧晨確實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要說陸懷德無情無義吧,偏偏願意跟他走的女子他都會娶迴家,就比如之前那位周罡府上的姑娘侍女,如今也已經是他的老婆,還甘心為他守在洛邑幫忙伺候幾位兄弟的父母。要說他有情有義,偏偏又是占著一身的邪痞之氣四處都能勾搭到姑娘,隻不過左右人也是為自己辦事,顧晨也不好被後再說他的不是,隻能長歎希望他最後別為情生也為情傷。


    就聽龐孝行繼續道:“這唐相招老板您來鹹陽還真是向秦王舉薦要委你以重職。隻不過遭到了那呂卿的強烈反對。因為唐相想讓您接管大秦財庫,經略一切國府營生。可這些原本都在呂卿那一係把持,而且呂卿本就是商人出生,於財庫經營之道也是精通熟悉,自然不會輕易讓老板您拿了去。所以在這鹹陽老板您首要注意的便是這右相呂卿。”


    顧晨點點頭,想到入府前發生的事情,失笑道:“隻怕還要再當心一事了,問你那暗查司是什麽個情況。”就將入府前遇到衝突,又當街殺了一個暗查司人員的事情細說了一遍。


    龐孝行聽著聽著眼珠子都不由瞪大了,等顧晨說完好半晌才衝他比劃了個大拇指說道:“老板您可還真是厲害,初來乍到就殺了一個暗查司的人員。”他平緩了會氣息繼續說道:“要說這暗查司在秦國也有些曆史了,據說是聖賢還在時所創立的,以有百年時間。初時隻是用來監察官員是否貪腐違法。而後隨著秦國的日漸強大,各國派往秦地的細作也逐漸多了起來,還發生了官員叛離之事,這暗查司也就監管了尋常細作內奸的職務。隨著新君上位,對暗查司委以重任,甚至與給他們的權限也日漸變大,三品以下官員如有嫌疑者可先斬後奏。”


    顧晨聞聽是一陣咋舌,聽起來很像是明朝的錦衣衛體係。又問道:“那這暗查司的頭子是誰?跟哪一派的。”


    龐孝行解釋說道:“暗查司的頭子真名不知,據說姓南宮,是一個同大漢錦繡堂簫老魔不相上下的人物。暗查司隻聽秦君的命令,所以不屬於二相其中任何一位。”


    “我怎麽覺得這暗查司可比錦繡堂差多了。”今天打殺的那位想來也是暗查司一個不大不小的官員,可看那一身做派和本事,甚至比錦繡堂的一個普通殺手都不如,對於錦繡堂顧晨可是深有體會的。可那簫正欽又對鹹陽諱忌寞深,話裏話外無不說明這鹹陽難以滲入,著實有些奇怪。


    隻聽龐孝行說道:“這正是我想說的,其實暗查司的班子很大,它的時間太過久遠了,以至暗查司出生的一些官員如今都位居朝中高位,而他們也都會往這個秦國最有權勢的組織裏安插自己的親信子侄,這一來二去,暗查司反倒是成了那些京中紈絝子弟的好去處。”


    顧晨隻聽得嘖嘖稱奇,“你說的那位南宮竟也會容忍這些事情?”


    “我覺得這或許才是他的高明之處。”龐孝行一語見地道:“這暗查司要想保持手中這些無上的權柄,光靠秦君的信任是不夠的,隻有將它打造成一個秦國上位者的利益共同體,才能讓這暗查司繼續甚至擁有更高的權勢。”他猶豫了下,“所以老板,您這剛來鹹陽就殺了一個暗查司的人,是不是……”


    “你想說我是不是魯莽了?”顧晨笑了笑,莫說一開始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了這暗查司的底細,他也是照殺不誤,既然要立威,自然是要殺個夠分量的才行,想那位自己送上門來,又那麽的天時地利人和,真是不殺都浪費了。他笑著指向院子中正在撒尿撒氣味的小花對龐孝行說道:“你看那小花每到一個新的地方都要四處撒下自己的氣味,知道是為什麽嗎?”


    “那是老虎在給自己的新領地做記號。”


    顧晨笑道:“所以,我也要給自己的新領地做個記號,一個深刻的記號。”


    ……


    鹹陽西市花衣巷,這個巷子悠長,但一路到底隻有一座府邸是麵朝巷口的,此外巷子裏再無其他門麵了。而這座門口通黑的府邸隻有一塊紅匾上麵書寫著“暗查司”三個大字。竟是一個坐落在市井中的府衙。與一般府衙擺放的石獅子不同,暗查司門口隻在左邊立了一隻猛虎石像,右邊則是一塊石碑,上麵書著暗查司的一十八條規矩,這些規條各不相同,但都隻有一個結局——違者死!


    暗查司內設四堂,從一到四分別主管宮裏、城裏、國裏、國外四處。對應王宮內院,鹹陽城內,秦國各地以及天下諸國。若暗實力劃分,卻是一堂宮裏最高其次是四堂國外,三堂國裏,最後才到二堂城裏。這二堂也就是專門設立用以安插那些混日子的紈絝子弟所在。


    隻不過今天,往日最熱鬧的二堂內一派死氣沉沉,屬於二堂的大廳正中央擺放著一句身首分離的屍體,為防止腐臭還在四周擺放上了冰塊。兩旁是十幾個鼻青臉腫的人圍視著,隻看中央冒著寒氣青紫色的屍首,畫麵就極其詭異。


    二堂的堂主姓楊,叫楊琦,祖上的秦國大將,到了他這一輩沒落了,沒再從軍,就入了暗查司。他做二堂的堂主也不是因為武藝高強,而是他的身份壓製這些紈絝子弟剛剛好。隻不過今天這位堂主也隻能站著,而他的旁邊還坐著一位麵色白淨的中年男子,束冠飄帶,虎紋官袍,穿戴得一絲不苟整整齊齊,就連坐姿也是端正無比。若是顧晨要是在這定會暗歎這一定是一位十分嚴謹的人。他姓南宮,但沒人知道他的名字,暗查司的人都喊他大人,外頭的人也不過加一句南宮大人。


    殿內一直保持著寂靜,沒人敢發出聲音,一直等到這位南宮大人睜開半合的雙眼,輕輕吐出一句:“看清楚了?”


    圍觀張鳴之屍首的十幾人異口同聲道:“清楚了。”這裏頭的氣氛壓抑著他們就快瘋掉了,吐口而出的四個字就像宣泄口一樣,讓他們心中恐懼散去了一些。不是這些人膽小,隻是這位南宮實在在暗查司中的威名太過可怕,曾經更有斬殺王爺而不過被君上笑罵兩句的情況,可見他在君上那的聖眷榮寵也是無人能及。這口恐懼散去後,這些人心裏就騰升起想要南宮做主的念頭,實在顧晨下手太過狠毒,那這些紈絝子弟內傷外傷都劇痛無比,這會就連站著也是礙於南宮的威名強撐。


    隻不過南宮似乎並沒有如他們所想那般對殺害張鳴之的那家夥表示憤怒,甚至連一絲不悅的表情都沒看到,隻不過依然表情冷漠,“當時情況,一字不漏的說一遍。”對於二堂這些紈絝的死活,南宮實在沒放心上,左右還空出一個位置讓人可以安插還是好事。隻不過君上卻特意將中尉府衙門的劄子送來,有些意味不明,這才專門來二堂詢問今日之事。


    十幾人支吾半天,終於有一個膽大的站出來,將今天的事情從頭到尾細說了一遍,就連張鳴之因為起了色心而誤打誤撞識破一個漢國女細作也不敢隱瞞,當真是一字不漏,也不敢添油加醋,一直說道治下都尉趕到現場那位自稱大周顧晨的男人當麵殺人。南宮一成不變的表情終於起了一絲變化,嘴角微微揚起,帶著邪魅之氣,“你們還真送上門去的找死。”隨即揮手讓這些人全都滾出去,隻留下楊琦一人,問道:“你怎麽看?”


    “迴大人話,若真如他們所說,這事也隻能不了了之。隻怕這樣處理張相那邊要尋些麻煩。”張鳴之死了楊琦不心疼,但死的人畢竟是暗查司的人,暗查司要什麽都不做難免寒了下麵人的心,所以他借著張棟為由頭說給南宮聽,也是打著希望南宮出頭的想法。


    隻不過南宮卻有些失望地說道:“讓你領著一群傻子,可不是讓你也變成傻子。”


    楊琦聞言一哆嗦,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埋下頭來:“請大人訓示!”


    “張棟那匹夫要是還有膽子找來,你就讓他自己來尋我。”楊琦祖上對南宮家裏有些恩典,即使鐵麵如他也不得不對楊琦有些照看,為其指點道:“簫正欽盤算了幾年也沒法在鹹陽內城插進一根釘子,你是覺得這些傻子傻人有傻福能在教坊司隨便就遇上一個?偏還剛好落下腰牌給他們瞧見了?如果錦繡堂裏的那些細作都是這樣的蠢蛋,那我也不用頭疼這許多年了。”


    “您是說……”楊琦自然不是傻子,很快就被南宮一語點醒過來。聯想到朝中的糾葛紛爭,登時就摸清整件事情的脈絡,用一個假細作引張鳴之撞上那位周國的顧晨。以張鳴之以往的行事做派,勢必會與對方發生衝突,屆時不論是殺了顧晨,還是將其帶迴暗查司,都能落了左相的麵子破壞掉他引薦顧晨的計劃,君上可從來不會重用一個無能之人,而被一群紈絝子弟拿住的人,自然就是無能之人。隻是這事情唯一的紕漏……


    “嗬嗬,誰又能想到那位大周的太史文官竟然還是一個武藝高強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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