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鳴之,副相張棟表侄,從小在勒城長大因為遊手好閑,偏又好勇鬥狠就被其母親送到鹹陽叔父張棟這謀個一官半職。自從入了暗查司以來張鳴之簡直就是如魚得水,以前在街麵上打砸搶鬥,還要顧忌地方府衙,可現在頂暗查司這張皮,府衙的官員見到他都得稱一聲張爺,一段時間下來早就飄飄然了。又有張棟在身後撐腰,篤定隻要不去惹一些大人物,沒人會將他怎麽樣,這幾年下來他是搜刮了不少錢財。


    今天他與弟兄下了班,本來是要去城裏的教坊司去尋開心的,不想被一個打水的小廝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以他多年尋花問柳的經驗瞬間就看出這小廝是一個女子打扮,看樣貌還不錯,登時就起了色心,就伸手去拉扯。兩人糾纏之時,又從那姑娘身上掉下一麵雕著桃花,被張鳴之瞧見了。


    不得不說這張鳴之雖然是草包一個,但所有升官發財的道道他都記得門清。眼前這麵桃花牌子分明就是漢國錦繡堂細作的牌子,這一下他可激動了。


    活捉一個錦繡堂探子抵軍功三轉,哪怕是死的也有一轉軍功,這下不單是他,一旁手下的眼都紅了。可是這個假扮小廝的女人功夫不弱,瞬間就打傷了他們幾位兄弟從教坊司跑了出去。


    眼看活捉無望了,張敏之就想著怎麽也不能讓到嘴的熟鴨子飛掉,幹脆將這女子當朝射殺,可怎麽也沒想到路上突然出現的一輛大馬車不僅擋住了箭矢,還被女子借力躍上房簷給跑了。


    連一手軍功都沒撈著,如何不讓張鳴之心疼。所以見著從馬車裏出來的一個生人麵孔之久,他登時就打起了這人的主意。瞧這輛從未見過的巨大馬車,張鳴之的心眼已經從軍功裏爬出來又掉進了錢眼裏。往日他也沒少幹這些事,這些初來乍到的生麵孔,隻要拿暗查司的名頭嚇一嚇,立馬就會奉上金銀孝敬保命。於是乎他就做了這輩子最不該打也是最後打的一個主意。


    當車子裏下來的那個自稱是周國顧晨的男人如戰神一般把他的手下全都打倒在地時,他隻覺得今天倒黴了,日後一定要找迴場子,但是當那柄冰冷的劍刃架在脖子上時,他是真的害怕了。隻敢用眼角瞥看男人的表情,那不斷散發出來的冰冷氣息,可不是往日裏他再大街上與人鬥狠時的兇悍。這種氣息他見過,在以前一個邊軍退下的老兵身上,那次他的三個屬下被這個老兵如同殺雞一樣給宰了。雖然那個老兵最後也被處以極刑,但張鳴之還是嚇了一條,更何況他今天在這刀刃下的脖子是他自己的。這會嘴上說著狠話,卻滿腳都在打哆嗦。


    顧晨把劍壓在這人的脖頸上,口中吹著鄉野小調般的口哨,警惕地環顧四麵。這時這邊的動靜也引來府衙的衙役官兵,領頭的就是城北的治下都尉杜子爽。今天剛輪到他當值,就聽下麵的人報說是暗查司又惹得街麵上雞飛狗跳了。要說這位都尉杜子爽對暗查司可是嫌棄透了,因為他們也隻敢在城北這麽囂張,導致經常在他的治下胡亂辦案,還要他出來收拾爛攤子。要按往常的規矩,他都是要等這些人都辦完事離開了,再出來收拾殘局,眼不見為淨為好。可今天不行,因為下麵的人又報說暗查司的那幾個家夥被人給打了,討厭歸討厭,但也不能真讓這般子的紈絝子弟在自個地盤上出事,所以杜子爽就領著手下匆忙趕來。遠遠就瞧見了一個男人拿劍壓在張鳴之脖子上這一幕。


    這可把他嚇壞了,張鳴之是誰他可知道的一清二楚,那副相張棟出了名的護短,要是讓他知道自家表侄在自己地頭上出了事情,非得怪罪到自己頭上不可。當即大喝阻止道:“大膽賊人,還不快把張大人給放了?”就是不知這麽恐嚇劫持者是真想救人,還是就怕張鳴之不死就不得而知了。


    顧晨和張鳴之都瞧見了遠處跑來的都尉和府衙的官兵,相比顧晨的冷靜,張鳴之可是高興壞了,見到外邊層層包圍住的官兵,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萎靡的心情又恢複囂張昂著頭道:“看到了沒,那可是杜都尉,城北的治下都尉,他手下可都是軍陣上退下的老兵,識相的趕緊放了我。順道乖乖跟爺爺迴暗查司審查一番,興許爺爺心情好,還能放你一條命。”他也沒想,往日裏自己可從沒把城北的都尉放在眼裏,隻不過今天為了保命,吹噓的話也是張口就來。


    隻不過脖子上的利刃沒有如同他所想那般拿開,反倒又往皮肉上壓緊了些,輕輕地劃拉了一下,就有血絲從劍刃上滲出來。脖頸上的疼痛讓張鳴之哇哇大叫道:“杜都尉快救我,快救我!我讓我舅舅給你升官……嗚嗚嗚!”


    唿救聲還沒喊完,就被顧晨一腳踹掉了下巴,登時說不出話來,隻能一個勁的嗚嗚聲,隻看他眼眶裏不住地往外滲眼淚,就知道是真疼。


    “呱噪!”隻聽得耳畔有唿吸聲湊近,一句冷聲說道:“沒看出你的身份比想象中的還高一些,不過這樣也好,殺起來的用處更高!”張鳴之眼睛瞪得大大的,身體劇烈地掙紮,可惜始終不能晃動踩在背上的那隻腳。這邊話音落下,隻見顧晨手臂上青筋凸漲明顯用力,那長劍就帶著血漬高高地揚起。


    張鳴之的脖頸處就發出一陣嘶嘶聲,而他掙紮的身體就像一隻蜷縮著的蝦米一樣,抽搐了兩下,再也沒了動靜。張鳴之的臉上還帶著一絲不敢相信的神情,許是劍太快了,過了好久,他的腦袋才從脖頸上落下來,在地板上滾動著,慢慢地掉到一旁的溝渠中停住。而他身前的地上,血液噴得老遠,甚至沾染到了杜子爽的鞋麵上。


    顧晨連正要都沒去瞧上一眼,如同宰殺了一隻雞鴨一般,拿腳一踹,將張鳴之的那具無頭屍體也一並踹進了溝渠裏,算是與他的腦袋團聚了。


    “大膽!”杜子爽怒目圓睜,他從未見過如此囂張至極的人,不敢相信還有人敢在都尉府衙官兵的圍困下當街殺還暗查司的人。可是還沒等他命令屬下上前將這個膽大妄為的家夥拿下時,就見對方站直了身子,甩了甩手中利刃上的血漬,冷淡地說了句:“我乃大周顧晨,受兩國邦交之誼與秦國互為質子。”


    杜子爽愣住了,他可不是張鳴之這樣的蠢貨,自然聽說過顧晨來秦之事,左相提策,秦君親允的,正為難之際,就聽顧晨又說道:“隻不過沒想到,貴國就是這般對待質子的,倒還真是霸道呀。”隻見他側開身子,讓出身後背射成馬蜂窩的馬車,冷冷說道:“先是放箭偷襲,在我表明身後,還要當街行兇,你們這是國大欺使麽?”說罷將唐叔寅送給他的腰牌解下遠遠拋去給杜子爽。


    腰牌自然做不得假,隻不過杜子爽臉色更難看了,此刻他在心裏將已經死透的張鳴之祖宗又挨個問候了個遍,這家夥要不是已經死了,他非得再給補上幾刀不可,質子要真的在他治下出了事,他也得跟著倒黴。況且當街襲殺質子,莫說是他,就算是他表舅張棟都不敢……杜子爽想到這茬,突然愣住了,心裏的一個猜想不斷擴大,就連顧晨過來討要牌子一時都沒反應過來。


    “今日之事,我定要同唐叔寅好好說道說道,哪怕是上了那王宮大殿,我也要同你們的秦君討個說法。”見這個都尉愣神發呆,顧晨自己上前從他手中抽迴腰牌,順道冷冰冰地丟下一句:“家裏人受了驚嚇,我就先送她們迴府了,要是怕不好交差就同你家上司說,殺人者是大周顧晨。到時候若是還想拿問,我就在這城北的府上,想來你也一定能找得找。”


    杜子爽一直目送顧晨的馬車離開,都沒說一句話,隻不過手下人小心翼翼地問道:“大人,就這麽讓他走掉了?我們迴去怎麽交差呀?”畢竟死了一個暗查司的頭子,還是那張棟的表侄,連個人犯都不拿隻帶迴去一個名字,令這下手下心中忐忑,生怕被上官遷怒。


    杜子爽瞥了眼下屬,冷聲道:“交什麽差,這天都要變了。”指著渠道裏張鳴之的無頭屍體,又吩咐道:“把這家夥,還有那些暗查司的人都帶迴中尉衙門去,再給暗查司送張帖子讓他們派人去中尉衙門領人。”


    這位治下都尉怎麽吩咐做事不提,馬車上安幼魚有些擔心道:“管飯的,你這一來就殺了他們當官的,我們要不要跑路呀。”


    顧晨抓著她的丸子頭揉了揉笑道:“別當心,我心裏有數。”


    或許一開始他是出於憤怒,但最後殺那人卻是冷靜後的深思熟慮。鹹陽與洛邑不同,在洛邑他或許可以低調讓麻煩少一些,但在鹹陽行不通。他來秦國是唐叔寅一手操作,秦君親許的,想要低調已然來不及了,如此再一味的隱忍就不是好事情。而且他在秦國毫無根基,如此要想日後麻煩少一些,不如幹脆讓旁人看出來,他不是柿子,更不個軟柿子。而且剛剛殺的這人竟然不認識他,想來也不是唐叔寅親近之人,更不會是朝堂中有權勢的人,也不是一個聰明人,隻看他剛剛的做派也不是一個好人。這麽個非友無權又傻的壞人,他殺起來可真是一點壓力都沒。唯一意外的是,看那位都尉的表情,這家夥或許還有個把當大官的親戚。不過即便這樣他也照殺不誤,正如他最後所說的,這樣的人殺起來用處更大些。今天他算是正式在鹹陽開了個場了。


    中尉府衙,杜子爽正與上風稟報今日之事,他將十幾名暗查司的人員和一具屍體帶到中尉府衙立馬就驚動了中尉張梁。


    “你沒把那人帶迴來?”張梁麵沉如水,中尉府掌管京師治安,張鳴之再不入流也是大秦治下的官員,被一個外人大街斬殺,少不得要連累判他個治下不嚴的罪過。


    杜子爽微微俯身低頭說道:“涉及兩相,屬下不敢自作主張,還請中尉大人親自定奪。那大周顧晨就住在城北,屬下也已經派人跟著了,隨時等候大人令下。”


    既是請令也是提醒,張梁冷靜下來問道:“涉及兩相?你是說,這事沒那麽簡單?”其實他細一想也明白手下都尉為何會這麽緊張了。


    諸侯國之間有默認的規矩,質子雖然地位有些尷尬,可以輕視可以苛待,但覺沒有哪國敢公然對質子行兇,偏偏顧晨這個質子是怎麽個迴事秦國上位者們也都心知肚明。若說今日是個普通秦人對顧晨行兇還能推說是秦人血性或有私仇,但張鳴之不行,他是秦國最大的諜報機構暗查司的人,還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頭頭,他的言行代表了暗查司的態度。這一瞬間的事情不止是杜子爽,張梁也想到了很多,這裏麵隻怕不僅僅是張鳴之魯莽惹事的意外了。朝中兩相相爭以久,右相呂卿把持朝堂,左相唐叔寅掌控軍伍,二人向來政見相左。此次大秦兩城換一人之事,雖為堵秦人議論而並未昭告,但身為中尉的張梁卻是知道的。當時左相提議就遭到右相力阻,最後還是君上定奪。


    在張梁看來右相會阻止也是正常。唐叔寅引顧晨入秦,打得名頭就是此人善經營,可為秦國賺取積累財富。這不當是要在呂卿把持的朝堂裏安插進一個自己的棋子,更是想把現在在呂卿手上的掌管的財政大權給奪過來,這如何不讓對方警惕並且阻攔。而那張棟恰巧就是呂卿的人,在官場上從沒有巧合一說。


    張梁沉思片刻,點頭道:“你說的對,這樣!你讓人去暗查司一趟,請他們過來領人,順便把情況說一遍,告訴他們事關暗查司,中尉府衙主管京師治安無權插手。”


    杜子爽笑道:“來之前下官已經讓人去了,想來一會暗查司的人就該到了。”


    “順道也給左相府上也送信一封。”中尉府衙雖特殊,但也離不開軍中,誰有說得清他張梁算不算是唐相一派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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