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在大街上假扮禁衛軍冠冕堂皇地圍捕要犯,真的巡城禁衛又不見蹤影,這裏麵的彎彎繞繞可經不起細琢磨。


    顧晨附耳與龐孝行小聲交代了幾句,後者便閃身裏開,剩下他自己一人繼續遠遠追著那些禁衛。一直從城東沿大道一路跟進了西集市。禁衛人多目標大,跟蹤起來一點都不費勁,而且他們似乎全然不覺得還會被人跟蹤,顧晨走走停停還有閑情在攤位上買了根糖葫蘆。


    隻不過剛進入西市集他們似乎就把高彥給跟丟了,像無頭蒼蠅在原地打轉。顧晨更加確定他不是真正的巡城禁衛了——有哪個巡城不懂得西市找人買消息的道。


    顧晨眉頭一挑,丟下他們自己鑽進了消息鋪子。


    還是那張破桌子,那個胖掌櫃,以及一年到頭睡不完的覺。直到一塊金餅子哐啷一聲砸在了桌案上。錢老爺的麵子才把金大眼從周公那借了出來。


    “喲,爺您好呀。”能讓金大眼的屁股離開座位的都是大主顧,不過上迴顧晨帶著麵具,所以金大眼沒把他認出來,反正有錢的在他這都是貴客,手一摸桌上的金餅子就消失了,他咧開一嘴的金牙笑嘻嘻問道:“您要些什麽?”


    顧晨沒功夫與他廢話,一根手指擺在前頭說道:“一個人,剛剛入的西市,矮個,精瘦,武功不弱。”


    金大眼眯著小眼睛聽完,這迴沒去抱他的大竹簡,而是搖晃了下身旁的一個小鈴鐺,下一刻馬上就有一個小孩跑進了店鋪裏。小聲將顧晨剛剛描述的樣貌告訴小孩後,他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笑道:“大爺您稍等片刻。”


    金大眼的片刻,真是片刻,沒一會那個小孩就又跑進來,小聲在他耳邊嘀咕了幾聲,就從他手裏拿了個銀豆子跑走了。


    “出門左拐西市口張家鐵鋪,大爺您要是走快些還能瞧見他。若是慢了……嘖嘖走的還真快,要送他的話忘記說了,今天這西市可來了許多大漢人……”話沒說完,顧晨已經轉身隻留了個背影給金大眼。


    高彥從鐵鋪出來,手裏已經多了一把長鐵劍,雖然不如以前吹毛斷發的青銅寶劍,但殺那些追兵足夠了。


    禁衛分散四處,這個樣找人的法子雖然笨,但奈何人多。高彥的蹤跡很快就被一個分散尋人的禁衛發現了,西市上方立即有哨箭傳訊。


    高彥眼角掠過戾氣,身體輾轉,在人群之間穿梭而過,沒等那位發哨箭的禁衛迴神,一道寒光印在瞳孔裏,下一刻他就捂著脖子仰頭倒地。


    “殺人了!”有路人驚唿,不過更多的人隻是繞過了屍體繼續行走,並未引起太大的騷動,這就是冷漠的西市集,隻要刀不是落在自己頭上,就毫不關心,他們從考慮過有一天等刀落在了他們自己頭上也不會有人關心。高彥將長劍用衣物罩住,身形再次隱藏入人群當中,低頭趕路。


    “噗!”沒走幾步,他的身旁有行人中箭倒下,是趕來的禁衛。他們見到同伴的屍體,惱怒的同時又找不見他的身影,再也顧不得是否引起騷亂,但凡有可疑的人都被他們用弩箭照顧上,試圖以此逼出高彥。如此的肆無忌憚,終於讓西市起了一波慌亂,而慌亂中依舊低頭前行的高彥終於引起了禁衛的注意。


    “在那!”又是幾支弩箭,將他的後背要害全部籠罩在內。


    高彥依舊向前奔襲,隻是背後猶如長了眼睛,覆劍在身後,鐺鐺聲響起,將那些弩箭盡數都擋住了,隻不過預料中的停歇沒有到來,身後又是夾帶殺氣的箭嘯聲傳入耳中。


    高彥的耳朵跳動,在聽聲變味,又是連走帶舞擋下一波弩箭。


    “連弩!”毫無間縫的第三波箭雨襲來,他已經有了疑惑,攔箭的空隙間,眼角就瞥向了身後的禁衛,果然手中的弓弩不知何時已經換了一副。此刻他才驚疑,沒想到這些漢人的羽林郎竟然敢在他國之都假扮巡城禁衛。


    王宮之中那位三世子張狂鬼魅的笑臉浮上眼前,高彥肯定這些漢人就是那位世子派人來殺人滅口的。


    西市市集的人群都躲開了,街道上隻剩追擊的雙方,所以那些漢人才更加無顧忌將連弩拿出來。反正一兩個貧民就算見著連弩,也未必能分辨的出這是大漢國的兵器。


    連弩之威非天級不可逾越,其實就算是天級高手,如果遇上成百上千的連弩也很狼狽。大漢國雖武力強悍不如秦齊二國,但它各種稀奇威力巨大的兵器,還有富有的國庫讓它躋身兩個大國之間。高彥隻是一個即將步入天級的地階上品,遇上這些連弩更加狼狽,不出片刻他的手腳都掛上弩箭,即使已經避開了要害,他的動作也明顯遲緩了很多。


    不行,這樣下去要死!念頭剛起,他就四處尋找退路,隨即瞥見街道盡頭的內河。身後追趕的人顯然也瞧見了前麵的內河,急道:“快,別讓他跳河。”北地的漢人少有會水之人,洛都的內河又是四通八達,若是讓對方跳進河裏,可真就不知去向了。


    為了爭取時間,高彥連閃躲的幅度都小了許多,每每有弩箭射來,他就移了幾寸要害,生生讓後背又受了幾箭。地級上品高手一心想跑,真是不是這些人能追得上的。隻見高彥踏踏兩步,雙腳隻剩腳尖落地,速度又提了幾分後,高高躍起,然後這些漢國人就隻能聽見遠遠地傳來的嘩啦落水聲,高彥的身體就消失在了街道盡頭。


    等他們趕到內河邊上,隻能看見一圈圈的波紋蕩開,人影是半點都看不見了。


    不提這些假冒的禁衛憤憤離去,高彥在河底潛了許久,自己也不知遊到了何處,直到一口氣憋不下了才從內河裏竄了出來。


    以他的本事在水裏閉氣一柱香的時間都不成問題。等他再從水裏出來,爬上街道一時分不清東南西北,看著周圍陌生的建築,竟是不知道自己是身在洛邑的何處。


    上岸的地方恰好正對著一條窄巷,他手腳並用跌跌撞撞地將自己挪到巷子裏。找了一處雜物堆,將身子完全縮在雜物後邊,才鬆了口氣。


    高彥狼狽極了,臉色煞白,大口喘著粗氣,白霧從他口中唿出,精瘦的五官都擠在了一起。他在處理身上的箭傷,一手兩腿上都插著根弩箭,這些連弩力道不大,射出的弩箭都被他手腳上的肌肉夾住了,卡在身上,並未傷到筋骨,不過背上那幾支則嚴重很多。弩箭在潛水時候都已經脫落了,帶走血肉的同時也讓傷口徹底敞開了,血液流淌的同時也在帶走他身上的熱量,初冬的內河冰涼刺骨,若不是一身的內息救了他一命,這時候他已經沉屍河底,等著哪一日喂飽魚蝦在浮上來。隻能慶幸那些大漢人沒有在箭頭上喂毒。


    剛剛拔出手臂上的弩箭,正準備清理傷口。高彥的耳朵一動,停頓了片刻,隨手拽了一件雜物擋到身前,將自己偽裝成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這時一個人影出現在了巷子裏。腳步聲由遠到近地傳來。


    高彥透過雜物間的縫隙可以看見來人的下半身。錦袍革履,腰間還墜著一枚玉玨,看腳步輕易歲數不大,應該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哥。


    見他從身前路過,高彥正要鬆口氣,對方突然又折返迴來了,在他身前站住。


    高彥的手已經緊緊握住一枚折斷下來的箭頭,既然對方送上門來,就等這位倒黴的公子哥靠近,殺他滅口,順道再劫些銀錢。


    不過對方就站在他一丈遠就停住了,就那樣靠在牆邊,沒多久就有溫潤如玉的聲音響起:“你是不是想著怎麽殺我?”似乎覺得貿然這麽問有些唐突,聲音又說道:“這般撐著不難受嗎?”聲音好聽,年輕帶著衝勁,隻不過說話的語調裏的調侃味道,令高彥眉頭一擰,既然已經被看出來,幹脆動手殺了他吧。


    在他看來不過一個富家公子,哪怕他受了傷也能保證對方沒機會喊上一聲。


    殺心剛起,他的身體已經竄出雜物堆,完全沒有重傷在身的跡象,手裏的箭頭化作毒蛇紮向來人的喉間。


    隻是這隻毒蛇還未近身就被人拿捏住了七寸。


    “嘖嘖,殺氣真重。”對方隻用手指就將箭頭夾住了,手指後麵露出的是一張美得不尋常的男人臉龐。


    顧晨將箭頭連同對方的胳膊推到一旁,露出一個自以為友好的笑容,說道:“我們談談?”


    “可以,先等你能活下來再說。”高彥認出眼前人的身份。顧晨,周朝太史,如此俊美的男人洛邑獨一份,更重要的是他還是那位三世子的老師。一想到殺害殿下也有他的份!高彥雙眼充血布滿紅絲,顯然怒火正在占據他的大腦,身上的傷口此刻也變得不那麽疼痛了。他大吼一聲:“先殺了你祭奠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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