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問為何是老三?”姬賜揮揮手讓善恭與姬倡都一同出去,麵對顧晨又恢複成那個鄰家老頭,像是一位長輩的細語:“望北,你一定很好奇,為什麽明明我們不過是偶然間遇上,我卻對你如此與眾不同吧。”


    顧晨點點頭,他對此也充滿了疑問,人心肉長,誰對他真心實意的好是可以感覺出來的,雖然與姬賜見麵的時間不算多,雖然這老頭一開始就套路自己,但他對自己的好,卻是能清楚感受到的。姬賜是一個帝王,他更不該有這種普通人家的親情或感情才是。


    姬賜說話時始終盯著顧晨的雙眼,此時的他目光睿智,炯炯有神,全然不像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他慢慢地說道:“你跟她很像,特別是你的那雙眼睛,充滿高傲,仿佛是與生俱來的,你眼睛裏的高傲告訴我,你不屑這世上的任何人任何事,在你眼裏好像所有的東西都很愚昧。”


    顧晨很震驚姬賜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知道自己的這些高傲是哪來的,那是兩千多年的沉澱給他的底氣。不過他更好奇姬賜口中的那個她是誰。


    就聽他繼續說道:“她的高傲讓我不斷努力,可哪怕是終於做了王,我在她的眼中依然是不屑的。”姬賜的迴憶應該是美好的,顧晨看著他在述說時,每每提到她,嘴角總是不自覺地上揚,“你看我,人老了話就多了。老大不在,老二因為身份的原因不便在伐魯之時坐鎮後方監國,這也是眾大臣和姬氏族老們的意思。”


    姬賜含笑看著他:“你也見過老三了,知道他那性子,讓他監國實在是難為他了,所以我才想找你幫忙,這些人裏我隻信任你。”


    “為什麽?”這種沒來由的信任,讓顧晨心裏發毛,若不是自己從兩千年後一腳跨過來的,他都以為自己是這老頭的私生子了。


    “因為隻要你應下了,你的高傲就不容許你背棄。”姬賜眼中透出一道光芒,穿透了顧晨的內心,把他看得清清楚楚,“如何,隻當幫我這個老頭子?”


    顧晨實在想不出什麽理由來迴絕他,低頭想了許久說道:“那好吧。不過我可先聲明,我可也沒幹過這事,迴頭教壞了可別怨我。”


    “嗬嗬,他還能壞到哪去。”


    這評價還真不留情,難道真是知子莫若父。他比較費解的是:“姬賜明明知道自己這個小兒子的德性,為何不早些給他找個好老師。可要是不喜歡這個小兒子,偏偏現在又想著給他找老師了。隻是等到現在不覺得太晚了些麽?”


    姬倡可以說是顧晨見過的最不像世子的世子了,哪怕許多古裝神劇裏的荒唐世子都比他強。這小子渾身上下無時無刻不透著一股升鬥小民的氣息,或許真的是跟他那位鄉野村婦出生的母親有關,小氣摳門愛貪小便宜。或許有些小聰明,但都沒把它們用在正道上。這是顧晨對這位三世子的全部印象。


    在花廳中又閑聊了一會,老頭才將姬倡再叫進來。之後一切便順理成章,這小子雖不情願,但又不敢忤逆父王的意願,隻得規規矩矩地行了拜師禮,等顧晨收下善恭端進來的束六禮,兩人的師生關係就算是定下了。


    此時天已經亮堂了,日頭雖然還隱藏在雲端上,但還是有餘光透過薄雲打在了地上,街外傳來小販們的叫賣聲。姬賜這才想起來要迴宮去了。剛了了一樁心事的他,連走路都帶著笑。隻是他才剛邁出門外,跪在地上的姬倡就蹦起來不悅地衝顧晨吼道:“顧晨不知道你耍了什麽花招,竟然把父王迷得團團轉。不過別以為有父王撐腰你就真的可以當我老師了。”


    “可不就真當上了嗎?”顧晨笑眯眯地指了指桌上的六禮說道:“正好可以拿迴去頓一鍋肉粥,謝了,我的乖學生。”


    拎著那根瘦肉條,臨走到門口,他突然又迴頭說道:“本來還想順著老頭的意思,我們裝裝樣子就得了。”


    “真的?!”姬倡麵露喜色,可還沒等他多高興一會,顧晨就狡黠笑道:“可是我看你這般模樣實在太差勁了些,以後出去要是告訴別人是我學生,那不就是丟我的臉?也有負王上所托。所以為師還是決定要盡一個當師傅的職責,好好教你做人的道理。記得一會吃完早飯來顧府,為師今天就給你上第一課——尊師重道!”


    “啊!!顧晨,你這個惡賊,我要殺了你。”姬倡被他刺激得惡脾氣上頭,抓起桌上的碗碟就朝他砸去。一連避開幾個碗碟,隻聽顧晨反諷道:“娘們才丟碗筷殺人呢,你要想殺我,等你能當王了再說吧!”


    “等我當上王,我就殺了你!”


    這點嘴炮的殺傷力連街角大媽都不如,自然嚇不到顧晨,隻見他眉頭一挑說道:“弑師無德之人是當不了王的。”轉過身來,已經是嘴角揚起,心想這還試不出你小子的心思,不想當帝王的世子可不是好學生。


    ……


    午後的顧府大門口,一堆酒壇壘成了一人高小塔。姬倡艱難地將酒壇扛到肩膀上,再搬進顧府後院,如此這樣他已經進進出出搬了十幾躺了。


    無良老師顧晨則斜靠門柱上,等他經過身旁時悠哉地說道:“我還以為你不會來,看來也不是沒救。”


    姬倡抬頭瞪著他,怒氣難歇道:“我要殺了你。”


    “好好好,不過得先把這些酒都搬完再說。”中午用完餐之後,顧晨沒有意外地在門口等到了姍姍來遲的姬倡。心知一定是老頭同他說了些什麽,才讓這小子能夠如此忍氣吞聲。所以有著姬賜這把人形尚方寶劍在背後撐腰,顧晨很沒負擔地指使起這位三世子幹活。


    一旁陳家酒肆送酒的夥計看得十分不好意思,想要上來幫忙,卻被顧晨攔住了,笑道:“不用你幫忙,你先迴去,放心迴頭我會讓人把車給你送迴去丟不了。”


    “那多不好意思!大人您付錢了,這要讓老板知道可得罵小的不懂事了。”顧晨和姬賜的酒水合作買賣仍然在繼續,哪怕是將檔次降低了些,依然是供不應求。他現在可算是老陳酒肆的老客戶了,每月都會從那訂幾十壇酒,也會將新酒交於老陳寄售一些。所以會做生意的陳老頭專門安排了一位親信夥計負責幫忙搬運。


    顧晨假裝小聲地說道:“其實這小子是我學生,隻不過平日裏好吃懶做,所以我特意罰他勞作一番。哎,教育可真是件苦差事。”


    夥計聞言深信不疑,猛點頭說道:“看著挺精神的一小夥,沒想到如此不堪。確實該罰,大人您受累了,可真是用心良苦。”


    顧晨說話時看似壓低了聲音,其實一字一句都恰好地飄進了姬倡的耳朵裏。本已經累得隻剩喘氣的他,頓時大罵道:“顧晨,你這是公報私仇!我要去稟報父王。”他在宮裏雖然生活不是很好,可也沒受過這等累,更沒想到這個始作俑者竟然還在背後詆毀他,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當下就撂挑子準備不幹了。


    顧晨輕輕一笑說道:“你不知道有句話叫做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嗎。如果你連這點苦都吃不了,還談什麽監國重任?也好,早早迴去休息,我也好早日跟王上交差了事。”


    “哼!”姬倡別過腦袋不說話,不知是聽進去,還是沒力氣再爭吵,在地上坐了一會,又默不作聲地站起身去扛酒。


    “可別勉強呀。”顧晨站在門口還不忘賤賤地喊道。說他是公報私仇也不冤枉,但隻說他不盡責也不對。正如同姬賜所看透的那般,兩千多年的高傲讓他還不會如此下作。就跟出任太史一職一樣,雖然是被老頭套路,答應的勉強,但應下的事也一定會把它做好,這才有了三鬥顏崇尚的美談,否則以他怕麻煩的性子,早就躲得遠遠的了。在顧晨看來姬倡純粹就是個熊孩子,所以決定先好好地打磨他一番,等磨去一些戾氣,拋光一些棱角再說。


    ……


    三十壇子酒,姬倡一個人歇歇停停整整搬了一個下午,等日掛西頭,他才趴在了顧府後院那塊大石頭上一動不動,像是把這輩子所有的力氣都用光了。這會見到顧晨站在身旁,也已經沒力氣再罵了,大口喘著粗氣,任由他看著自己狼狽的模樣嬉笑。


    “其實我隻是想好心提醒下你,換個地方休息比較好。”


    “惡賊,你如此戲弄我,難道連塊石頭也不舍得?我告訴你,我是世子,想在哪休息,就在哪休息,天王老子也管不著。”這塊大石也不知被何物打磨得十分光滑,他勞累半天了,身體熱騰,趴在上麵能感受到透心的冰涼,舒服至極。現在別說是顧晨,就算是姬賜來,也不能讓他從石頭上挪開身子。


    “天王老子是管不著,不過你占了小花的床了,她看起來有些生氣。”顧晨衝他的上方擼了擼嘴,示意他抬頭看看。


    “小花又是誰?”姬倡還待納悶,忽然感覺到有一灘液體滴落在自己臉上,等他伸長些脖子,把頭稍微仰上些,一張血盆大口猛然映入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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