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到此也隻得散了。顧晨帶著已經變成小迷弟的紀墨拐過小廊去往周王的偏殿找他要賬去了。等他們離去散官也相繼離去,今天他們終歸是栽了個跟頭,一個個都覺得麵上無光。議事大殿內開始逐漸迴複平靜,隻剩下丞相一派官員還在議論這位新任的太史大人。原以為隻是一個長相俊美的少年郎,沒想到還是一隻披著羊皮的大灰狼。同樣熱鬧的還有那些從各個小門出去傳信的小太監們。


    “依孤看,不用明天,你顧太史的大名就要響徹洛邑了。”下了朝堂的姬賜不複周王的威嚴,還是那個摳腳老漢的形象。命下人將王袍小心保管,自己則重新披上了件打滿補丁的大袍,顯然沒把顧晨當做外人拖遝著木屐踩在石磚上啪啪作響。他一進後花園就再忍不住笑意,掰指細數顧晨今日的戰績:“舌戰朝中大儒,學究天人,還會唿風喚雨……”說到最後他半似玩笑地突然壓低了聲音:“顧太史真是神人乎!”


    紀墨本也跟著賠笑,聽到末一句登時愣住了,小心翼翼地看著姬賜與顧晨,觀察兩人的神色。


    “王上這是也想要吃上我一腳?”玩笑的問話就用玩笑來迴答,顧晨自如地拿兩根手指夾起亭院中桌上鮮豔的紅果丟到嘴裏,隻不過下一秒就立馬吐了出來,“呸呸呸,這果子?”


    一旁原本還拘謹的紀墨終於忍不住笑道:“王上平日裏節儉不舍得買貴重的水果,所以這些都是請人做的假物,用來擺設。”


    沒錢就說沒錢,一天到晚說節儉,顧晨心裏吐槽著,細心觀察起桌上的紅果,果然不止是這些就連邊上的其它果子也都是用木頭雕刻,然後上了紅漆,隻不過匠人手藝一流,足以以假亂真。


    “趕明兒可以請這個匠人做些活。”心裏盤算一番,他又衝姬賜開口道:“好了,王上拿來吧。”他可還沒忘今天來尋姬賜的目的——他的口袋空空如也,不討些錢糧迴去他該餓肚子了。也不知為何,那家裏現在不鬧鬼了,但卻改了鬧賊。他買的一些吃食總是不翼而飛,害得他每次都要多花許多錢再買吃的。起先還以為是家裏沒打掃清楚荒廢久了養了些鼠狼之類的野物。可當他把食物鎖到到櫃子裏也照樣消失後,他就知道自己被賊惦記上了。


    看著姬賜,顧晨特意在他麵前掏開比臉幹淨許多的布兜子,衝他勾了勾手掌:“我剩下的錢薪呢?”


    “那什麽,今天天氣真好,這下過雨後就是清新,還多虧望北你的本事。對了望北你吃了沒?來一點?”周王躲債第一式——左右而言他,還親切地喊上了顧晨的表字,順手再把身前的假果子往他麵前推了推,示意他別客氣,好一副慈眉善目親疼晚輩的老者麵貌。


    顧晨可不吃他這一套,從懷裏掏出那根白條竹簽往姬賜麵前一丟:“少來,這是你打的白條,趕緊把薪酬結了,利錢就不算你的了。”他擺好姿勢坐得穩當,大有今日要不到錢就不走了的架勢。


    周王隻得開始哭窮:“望北呀,你也是知道孤的,這是真有些拮據。不過你放心,隻要有錢了,孤一定第一時間把你的銀錢補上,絕不拖欠。”他腦袋在亭裏轉了一圈,一眼就瞧見杵在那的紀墨,立馬指著他說道:“不信你問紀小伯,孤可是那種賴賬的人?”


    紀墨原本還在一邊憋笑,突然聽見周王帶上自己,也隻能對顧晨報以苦笑,沒說出來的話大意就是:“王上是從不賴賬,因為他壓根就沒有錢過。”


    顧晨還有一堆子賺錢的計劃要實施呢,哪能這麽容易就讓周王糊弄過去:“我可是聽說王上昨日發財了。”周王聞言立馬別過腦袋去,不去看他:“誰說的,這就是造謠,孤要割了他的舌頭。”


    “哦是麽?”顧晨手上玩弄著假果子似笑非笑,“也不知是誰在城南集市開了間成衣鋪子,聽說昨日賣了套稀奇的衣褲,進賬百兩有餘。更奇怪的是,這套衣褲我看起來十分眼熟。”


    被人戳穿姬賜依然麵不改色,“有麽?孤怎得都不知道,也許是產業太多顧不上來了。要不就是太史你眼花看錯了。”


    顧晨是沒親眼看見,剛剛所說的不過是用今天上朝時打聽來的消息來詐這位躲債王的,不過他現在更肯定這家夥一定是把自己那身絕版耐克給私賣獨吞了。


    “那我的那身衣服呢?還請王上還給我。讓我好去把它典當了換幾日的口糧,也不至於餓死才是。”


    “有的有的,孤這就讓人拿來。善恭!善恭!”姬賜做勢喊起自己的貼身侍者,而後忽然驚起露出一臉難色:“啊!孤差點忘記了,前幾日宮裏突然遭賊了,你那身衣服也讓人給偷去了。望北你看……”


    “就你這王宮後院果子都是假的,餓死耗子凍死豬的,哪來的賊光顧。”這哪是一國天子,簡直就是一個拖薪包工頭,顧晨黑著臉吐槽一半忽然冷聲說道:“王上,我突然覺得自己才疏學淺,就連自己的飯錢都討不迴,又如何能勝任太史一職。我還是去尋今日新認的那位徒弟,聽他的意見去翰林院混個溫飽吧。”說得做勢要告辭,這招釜底“討”薪一下就打在了周王的軟肋上,他心有大計策,再看今日顧晨在朝堂上的表現,更是各方麵都附和他要求的能臣之才,怎麽可能讓好容易誆來的能臣跑到別人家去。


    姬賜先是一愣,立馬轉尬為笑,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笑道:“顧太史玩笑了,孤有錢,當然是有錢。怎麽可能讓自己下臣餓著肚子辦事呢。”轉身吩咐紀墨道:“紀小伯,你管理著大臣們的錢糧和田地,就請你支些錢糧給顧太史吧。”


    “諾……”紀墨這聲諾是有氣無力,“敢問王上支取多少合適?”說著就從懷裏掏出一個小本本還有一個小墨盒和一把毛筆準備記錄。紙在這時代可是稀罕物,紀墨能拿它記錄的必定是要緊事情。顧晨正好奇地伸過腦袋想要看看本子裏到底寫了些什麽,猶豫了半天的姬賜終於開口說了句:“就先支一百兩吧。對了望北不知這些可夠用?”看似征詢自己同意,但顧晨也知道要是再多要些,這個王上估計都得心疼地抽搐過去,盤算完自己的花銷開支,隻得勉強點頭應下。


    隻見紀墨飛快地拿筆沾墨寫了一行小字,然後將本子遞給姬賜。


    顧晨這才看清上麵是記錄了些什麽要緊事。


    “今日九月十五日,借與王上一百兩銀整,用於支付太史薪酬。立字為證!”隻見周王輕車熟路地簽上了自己的大名“賜”字。在這行小字上麵還密密麻麻寫滿了其它借據,“……借與王上二十五兩銀整,用於采購冬日衣物……”“……借與王上五兩銀整,用於采購豆薯……”竟全是姬賜大王的借條,而且這一條條看下來,竟屬他這一筆算是最大的了。


    顧晨默默地衝兩人伸出了根大拇指,表示佩服!


    丞相府,黑牆黑瓦構搭出一股濃鬱的北地秦風。這也是在周王都唯一的一處秦國風格的建築。黑色的高牆無來由地給人一種壓迫感,就像強大的秦國一般,威壓著四麵六國,讓人不敢親近,也許正是這個原因丞相府的周圍少有人家。


    府內花園的石亭中,一個北地樣貌的中年人正閉著眼睛小憩。他身旁站著兩個侍者伺候著,一個為他遮擋秋天的毒日,一個不時環顧四周警惕護衛著。這時一個下屬輕聲出現在亭外半跪著候住。


    “怎樣?今天的朝會可熱鬧?”中年人沒讓下屬多等,睜開眼睛,看似愜意地翻身從躺椅上坐直,似乎感受到空氣中的濕意,伸出手虛抓了把空氣問道:“剛剛下雨了?”


    身後一名侍者答道:“有的,不過是在王宮那邊,並沒有落在府上,看著倒是稀奇。”


    “那雨就是新來的太史招來的。”半跪著的下屬聞言迫不及待地開口,隨即將顧晨在朝會上怒懟顏崇尚到言出成箴,指天落雨的景況繪聲繪色地形容了一遍,自然也沒落下周王替顧晨念的那兩首詩賦。


    “看來今日沒去朝會有些可惜了。”中年人聽完下屬匯報就揮手讓他退下,而後自言自語地說道:“顧晨,顧望北,你們覺得如何呢?”


    兩名侍者對視一眼,其中一人平淡地說道:“還有些本事。”


    中年人嗬嗬一笑:“知道你們不喜誇周人,這豈止是有些。也不知我們這位窮天子從哪裏挖出來這麽個能人。那一詩一賦作的也是不錯,隻是……”說到一半突然停住,見他不說話,侍者有心問道:“大人,可是有不妥的地方?是否讓屬下派人……”


    見侍者做了個殺人的手勢,中年人大笑道:“倒也不用,隻是昨夜的酒喝得有些不暢快,這周國就是比不上家裏,連壇子像樣的酒都尋不到。盡是些女人喝的玩意。”


    “大人寬心,屬下已經著商隊往秦都專門為大人尋酒,現在想必已經在迴來的路上了,不出半月大人一定能喝上秦地的三杯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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