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老前輩!”


    “韓公!您這是作甚?!”


    “主人您別動,千萬別動啊!雲伯父,請您快幫我家主人止血!”


    ……


    突發的異狀,頓時把屋內所有人都給嚇懵了。緊接著,也不知是誰第一個喊出了聲,眾人這才猛地反應過來、趕緊手忙腳亂的衝上去為韓公望拔劍止血。


    好在韓公望內力深厚,而且這一劍並沒有刺中要害,在雲其疏的高明醫術下,傷口很快就得到了妥善處理,血,也及時止住了。止住血後,麵色慘白的韓公望才慢慢推開身邊眾人,重新從腳邊拾起那柄沾滿自己鮮血的刺王劍,帶著如同死灰般的目光,一步、一步的來在了滿臉驚恐的伏琅麵前。


    “摁住他。”隨著這三個字輕飄飄地從韓公望嘴中飛出,立於伏琅身後的兩名懸劍閣弟子立刻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死死摁住了不斷掙紮的伏琅。


    “韓……不,主人!師傅!爹!爹!!不要……不要用問七罪啊!求求您了……”此時的伏琅已經快要瀕臨崩潰了,一邊在地上奮力掙紮著,一邊哭著大喊道,“我知錯了!我知錯了!您不原諒我沒關係,隻求您賞我個痛快吧!讓我痛痛快快的死吧!!”


    看著伏琅那淒慘的求饒模樣,盛獨峰也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同時心裏忍不住暗暗驚詫:天爺啊,能讓一個末路狂徒如此痛苦、甚至覺得死亡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這“問七罪”,究竟是什麽妖魔鬼怪啊?


    似乎是看穿了盛獨峰的心中疑惑,一旁的奉明大師嘴唇微動,主動對其施展起了逼音成線:“獨峰,所謂的‘問七罪’,其性質和我們無妄台的開廟會審是一樣的,都是屬於宗門內部規格最高的懲罰。隻不過……其殘忍程度,要遠遠超過我們的開廟會審。具體如何,韓公很快就會給你親自演示了。”


    “也正因其殘忍無比,所以這麽多年下來,它多是用於震懾、規範懸劍閣弟子們的言行舉止,不讓他們心生邪念。除非真是罪大惡極之人,否則絕不會輕易動用這‘問七罪’的。唉,看來韓公……這次是動了真火啊。”


    奉明大師話音剛落,另一邊韓公望的聲音便已再度響起。隻不過這次,他的話中已經不再夾雜任何私人情感了,冷淡的仿佛一具代人傳話的傀儡:“先祖有遺訓,民者,水也。既能載舟,亦能覆舟。汴京城中無數冤魂,皆枉死於你的野心和貪婪之下。現在,百姓之水已經浸透了你的全身,你也是時候……該給他們一個交代了。”


    “伏琅雙目,聽罪。”


    “不!主人!我……”


    伏琅的求饒聲絲毫沒有動搖韓公望的決心,緩緩抬起刺王劍、懸於伏琅那滿是哀求之色的雙目之間,韓公望這才接著對伏琅的雙眼說道:“汝等既為人之雙目,本該明辨是否、看清善惡,今何故蒙蔽汝主,任其步入黑暗之中?此情此節,罪不容赦!我以韓家先祖之名,判汝等,剮刑!”


    隨著最後“剮刑”兩個字重重落地,韓公望手中的刺王劍便已猛然揮出!隻聽得一聲淒厲慘叫,眾人再定睛望去時,心中頓時惡寒不已——那伏琅雙目的位置,此時已是血肉模糊!原來,就在剛剛那一瞬之間,韓公望竟是用自己出神入化的劍術,硬生生的剮去了伏琅的雙眼!


    “伏琅之鼻,聽罪,”甩了甩劍上的血珠,韓公望繼續將刺王劍對準了伏琅的鼻尖,“汝既為人之鼻,本該嗅以正道、排斥毒惡,今何故蒙蔽汝主,任其吸入魔教迷魂之粉?此情此節,罪不容赦!我以韓家先祖之名,判汝,削刑!”


    話落,劍動。不出意外,伏琅挺拔的鼻子在韓公望的劍下顯得無比脆弱,幾乎就是眨個眼的功夫,伏琅的鼻子就已經伴隨著大股鮮血,悶聲摔在了伏琅麵前的血泊之中。


    “不、不要……不要再繼續了……”被挖去雙眼、刨去鼻子的伏琅,此時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變得虛弱不堪。但饒是如此,他還是在不斷地求饒著,“殺了我……殺了我……給我個痛快吧……”


    “伏琅之嘴,聽罪。汝既為人之嘴,本該明令黑白、謹言慎行,今何故蒙蔽汝主,任其大放厥詞、忤逆乾坤?此情此節,罪不容赦!我以韓家先祖之名,判汝,穿刺之刑!”


    ……


    “伏琅雙手,聽罪。汝等既為人之手,本該匡扶正義、懲奸除惡,今何故蒙蔽汝主,任其持械兇橫、殺害同門與無辜百姓?此情此節,罪不容赦!我以韓家先祖之名,判汝等,盡斷十指之刑!”


    ……


    “伏琅雙足,聽罪。汝等既為人之足,本該腳踏實地、堅定不移,今何故蒙蔽汝主,任其左右動搖、追隨魔教?此情此節,罪不容赦!我以韓家先祖之名,判汝等,斬刑!”


    ……


    “伏琅雙耳,聽罪。汝等既為人之耳,本該謹取忠言、斷絕誘惑,今何故蒙蔽汝主,任其誤聽讒言、難以自控?此情此節,罪不容赦!我以韓家先祖之名,判汝等,碎刑!”


    為了讓罪人盡量完整的聽清楚自己身上各處的罪行,所以在“問七罪”中,雙耳的問罪是倒數第二個施行的。在以刺王劍生生攪碎了伏琅的雙耳後,韓公望這才長出了一口濁氣——至此,僅剩下最後一項問罪了。


    緩緩垂下那柄已被鮮血給徹底浸透的刺王劍,韓公望麵無表情的揮了揮手:“將他拎起來。”


    “遵遵遵……遵命……”


    那兩名用來固定伏琅的懸劍閣弟子,此時也是被這眼前的血腥場麵給嚇得夠嗆。兩個身強力壯的大男人,哆哆嗦嗦了好半天才勉強將早已沒了聲息的伏琅給扶著站好。看著眼前這個沒了雙目、雙耳、雙手、雙足、嘴和鼻的昔日大弟子,韓公望的臉上忽然劃過一絲哀傷,但也隻是稍縱即逝而已。很快,他就重新定迴了心神。


    “人之初,性本善;善惡之源,當追溯其心。伏琅之心,聽罪。”


    “汝既為人之心,本該懷善念、去邪惡、正是非、曉大義,今何故蒙蔽汝主,任其利欲熏心、大逆不道?此情此節,罪不容赦!我以韓家先祖之名,判汝……灰飛煙滅、不入輪迴!”


    宛如洪鍾般的蒼老聲音響徹與鳳樓,清清楚楚的傳到了樓內外所有弟子的耳中。一時間,不管身處何地、正在做何事,所有懸劍閣弟子齊齊朝著與鳳樓的方向單膝下跪,無比恭敬的獻上自己的敬畏之心!


    審判如約而至,因果自有相報。盛獨峰已經記不清楚伏琅的碎屍是何時被人給清理幹淨的了,那濃濃的血腥味兒讓他的大腦有些暈沉。恍惚之間,他仿佛看到了一個又一個虛幻的人影,圍聚在伏琅的鮮血周邊,轉啊轉、轉啊轉……最終,又重新遁入虛無。


    該死……又是這些奇怪的幻象,怎麽如此陰魂不散的?!盛獨峰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才勉強將腦中的暈沉給拍下去了一些。就在他想要隨便找個借口出去透透氣時,韓公望突然叫住了他:“獨峰,你待會兒且暫留一下,老夫有些話想和你聊聊。”


    “韓老前輩,您說我?”盛獨峰有些詫異的指了指自己,心說這會審不都結束了嗎,還有我什麽事?


    “對,就是你,”韓公望點點頭,隨即又將目光轉向了盛開平、奉明和元秋錦三人,“三位,感謝你們於百忙之中騰出時間來,見證我們懸劍閣對叛徒的懲治、還江湖以純淨。若有什麽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三位多多海涵。如今會審已畢,老夫就不多留三位了。但是盛堡主,老夫欲讓獨峰再多待一會兒,您應該不會介意吧?”


    “韓公哪裏話!犬子能有幸得到韓公親自教誨,盛某高興還來不及呢,豈會介意?”盛開平連忙迴道,“那……韓公,我等就先行告退了。獨峰,你還愣著幹嘛?快些到韓公那邊去!”


    盛獨峰雖然不明白為什麽韓公望要單獨留下自己,但還是十分聽話的應下了。待送走了盛開平等三人後,韓公望才命昆棘打開兩側窗戶、讓外麵新鮮的空氣流通進來。


    唿吸了幾口新鮮空氣後,盛獨峰頓時精神大振,腦袋中的暈沉感也逐漸消散了。而韓公望則是在一旁靜靜的等著,仿佛就是專門在等他緩過氣來似的。見盛獨峰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了,他才緩緩開口喚道:“獨峰。”


    “小子在!”


    “老夫今日對伏琅的懲罰,你怎麽看?”


    盛獨峰猶豫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實話實說:“請韓老前輩恕罪,小子不願瞞您。雖說這伏琅罪大惡極,但‘問七罪’……是不是波及範圍偏廣了一些?伏琅心術不正,重罰其心即可,剩餘的耳、鼻、目、嘴、手、足,何罪之有啊?如此,豈不是株連無辜?”


    “波及範圍偏廣?嗬,獨峰,你內心真正想說的,其實是‘太殘忍了’吧?”韓公望笑著搖了搖頭,“不錯,不錯,你是個心善的孩子,這點老夫是很滿意的。但是獨峰,你還欠缺一種至關重要的東西,叫做‘鋒芒’。”


    “鋒芒?嘶……此話何意?還請韓老前輩不吝訓下。”


    “不急,在此之前,老夫還要再問你另一個問題,”說到這兒,韓公望刻意頓了頓,揮手示意昆棘、姚瞳、雲其疏等人先行迴避後,才接著說道,“老夫唯一的兒子死於雁門,具體是怎麽死的,你也知道了。那你覺著,老夫連殺四百多名兵匪這一舉動,可有不妥?”


    “這……”盛獨峰遲疑了下,再次緩緩點頭,“韓老前輩要為子報仇,這點小子是十分讚同的。但連殺四百多人……會不會株連的有些多了?小子竊以為,這報仇,也得講究個冤有頭債有主吧?”


    “嗯,你說冤有頭債有主。那你有沒有想過,那些兵匪所害死的無辜之人,又何止老夫一人之子?無數的家庭因為他們分崩離析,無數的良善百姓因為他們而流離失所、家破人亡。可這世上又有幾個韓公望?老夫有本事能為子報仇,那些尋常百姓家的父親有這個本事嗎?明顯沒有。”


    “所以,為了不讓更多的家庭、更多的良善百姓被那些兵匪所毀,老夫才連殺了四百多名犯過罪責的兵匪,並將他們的腦袋砍下,壘京觀八座以告慰慘死之冤魂。獨峰,老夫可以明確告訴你,你覺得殘忍,是因為你並沒有被那些兵匪給迫害過,所以你站著說話不腰疼。而那些受過迫害的宋遼邊關百姓,則是個個歡欣鼓舞、爭放爆竹以賀。現在,老夫再問你,你還覺得……老夫殘忍嗎?”


    這下子,盛獨峰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迴答了。是啊,設身處地的想一想,韓老前輩不正是那些飽受兵匪騷擾的百姓們的大英雄嗎?那為什麽自己會……為什麽?!


    看著盛獨峰這一臉痛苦迷茫的模樣,韓公望輕歎了口氣,主動伸手去摸了摸盛獨峰的腦袋,語重心長的對他說道:“獨峰,老夫知道,你心中的善念,讓你一時半會兒無法透徹理解這些。但老夫的最終目的,並不是想要讓你理解,而是要糾正!糾正你的內心!”


    “你今天的表現,說實話,老夫非常失望!老夫是看著伏琅長大的,所以老夫心中會有些不忍,這沒辦法,畢竟老夫不是冷血畜生。但你不應該!別忘了,剛剛跪在那兒的,是一個十惡不赦的背主之賊啊!可你呢,對這樣一個手上沾滿鮮血的人渣,你竟然起了惻隱之心!你知道你這叫什麽嗎,你這叫婦人之仁!簡稱、蠢!”


    蠢!蠢!蠢……盛獨峰仿佛被重錘狠狠地敲了一下,撲通一聲,神色呆滯的跪在了韓公望麵前。


    自己……自己一直以來,信奉為真理的“善”,竟然隻是婦人之仁?!


    “唉,獨峰啊,可能連你自己都沒有發現,現在的你,已經快要走上一條極為危險的滅亡之路了。你要時刻記住,你是一個上位者,不是什麽瀟灑自如的江湖俠客。東煌宮,說不定很快就連盛家堡也將會歸於你的掌握之中。到了那時,以你的這份婦人之仁,能撐得起那麽大的家業嗎?能管得好那麽多人嗎?”


    “江湖險惡,人心更是險惡啊!老夫不過是隱世不出,身邊就立刻蹦出了個伏琅來。你呢,若沒有鐵腕手段,隻是一個勁的對別人心軟、對別人寬容讓步,屆時,你的身邊會跳出多少個野心昭昭的伏琅來?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那韓老前輩,小子……小子現在該怎麽改正?請您賜教!”順著韓公望的話去暢想未來,盛獨峰猛地打了個激靈,連忙伸手緊緊抓住了韓公望的衣袍,一臉急切的乞問道。


    “你還很年輕,隻要及時改正,還並不晚,”韓公望輕輕拍了拍盛獨峰的肩膀,示意他不必害怕,“此次你離開汴京,應該是直接迴盛家堡、準備入蜀事宜了吧?迴盛家堡後,你要好好向你爹請教治理盛家堡的手段與為人處世的方法,他一定會傾盡全力教你的。記住,從現在開始,收起你的那些婦人之仁,這不僅僅是對你自己的未來負責,更是對那些追隨你的人負責。等你什麽時候能做到你父親那樣優秀了,你就會徹底理解老夫今天跟你所說的一切了。”


    韓公望這一通教訓,訓的盛獨峰是醍醐灌頂、如同大夢初醒!當下急忙拜倒在地、激動的大聲謝道:“多謝韓老前輩指點!小子愚鈍,竟不知自己已陷入如此困境!請您放心,小子一定謹遵您的訓示,迴去好好向父親學習!改正明心!”


    “很好,”聽著盛獨峰斬釘截鐵、堅定不移的聲音,韓公望忍不住欣慰的連連點頭,“老夫相信你,終有一日,你會站在更高的地方。好啊,好!老夫今日手刃了一個孽徒,卻又教出了另一個優秀的後輩!老夫心裏高興啊!嗯……如此一來,你也算是有足夠的資格,從老夫手中接過懸劍閣了。”


    “什麽?!”盛獨峰驚訝的抬頭望向韓公望,“韓老前輩,您說接過懸劍閣……是什麽意思?”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一劍獨峰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落蕭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落蕭客並收藏一劍獨峰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