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這樣天地茫茫的北風之中,幾個形同散沙的人影,一前一後地上演著獵人追兔的故事。


    深一腳淺一腳地跑著,還是以如此狼狽的姿態,從開封城歸來之後,對於李虛毅來說是不可想象的,他哪裏會想到以易容出名的幺庭筠,一路上瞞過了太多的高手,在最後卻栽在了葛浩手中。


    “你快放我下來。”李虛毅肩上的女子雖被點穴,不能動彈,可畢竟是可以說話的。


    “我怎麽知道你會不會又溜得比賊還快呢?”


    “這邊的地勢我比你熟,再有一時半刻,被那兩人追上來,你還想不想活命了?”


    “喲,怎麽好像是我被你抓在了手裏。”


    “你愛信不信,但你別拉著我墊底尋死啊?”


    “要我放你下來可以,先說你的身份,敢在我身上偷東西的人可絕對不多。”大雨滂沱依舊,李虛毅迴轉過頭,他體內的內元力幾乎消耗一空,而陸淵又趕上了一些距離。


    “幹嘛,有了溫文姑娘還想來親近我?”那女子頗為不滿地嘟囔道。


    “你知道我?”李虛毅不動聲色道。


    “刑天國穹蒼殿殿主李虛毅的大名,哪個不知哪個不曉,何況葛浩還報出來了快,走右邊那條小道。”


    “不是一條死路麽你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陸淵仗著青岡劍連撲過來,還差了一丈之遠,可青蝶飾的驚鴻劍已經拔出,此劍大為有名,其使用特點其實是與雙翩刃一樣的,以絲線纏繞劍刃,可以遠攻。


    驚鴻劍一下子疾刺過去,砰的一聲,觸到了李虛毅護體的殷雷甲,被反擋了迴來,若是青蝶飾是衝著其後腦勺去的,後者便是連命都沒了,這讓他大為忌憚。


    “我爺爺果然是用心良苦,先讓我學熟了雙翩刃,爾後接手驚鴻劍,他又將名劍城作為禁物之一的煉器傀儡術任我研習,這劍成之後倒也有些能耐。”青蝶飾如此一想,為著徐慕羽的複原,便也不再留情,又是驚鴻劍出。


    唯獨身邊沒有坊崗石等可以用作傀儡石的器物,以她的計劃,通過傀儡術以及青塵子的出關,重振名劍城其實並不難。


    “你快點呀,糟了,我的頭發你想到誰了?”那女子又咕噥了一句,李虛毅自己也覺得青蝶飾的劍招倏忽便至,頭頂憑空盤旋了一陣陰風,這才發現溫格未曾教化的娘子,該是照顧孩子的兩年,居然也沒有將練武功閑著。


    “一個叫伊青絲的無情女子。”他大聲說道。


    其腳步忽左而右地一番頓轉,卻剛好從肩上女子指定的那條小道走去,沒想到剛踏走了幾步,就撲通一聲掉進去了,一個巨大的泥沼坑。


    這背上女子竟是在坑害他?!!


    “讓你說我無情……哼。”該女子在心裏輕輕說了一句,此女不是別人,赫然便是被伊洛川帶走的伊青絲,李虛毅卻哪裏能知道,當年那個受人欺負的小丫頭,還能在契丹重新遇見,尤其是模樣大變,還喬裝成了一個假小子。


    陸淵和青蝶飾跟蹤得急切,一個收勢不住,一起跌了進去。


    卻原來,這是一個極深的坑洞,距離地麵足有數丈之高,而且壁麵並無可以攀援的藤條或者繩索,要想憑空一躍出來,幾乎是不可能的。


    在摔下來之後,李虛毅原以為會被跌得斷手斷腳,可一張大大的軟床鋪接住了他,其中的彈力完美抵消了墜力,倒是讓人嘖嘖生奇。


    突然之間,他覺得兩肋襲來一陣柔力,頓時就被點住了穴道,竟然在無聲之間就被對手所趁了,而伊青絲卻是大模大樣地站起來,反把同樣受製的青蝶飾和陸淵的長劍都卸了下來。


    很顯然,這底下必定有她的人,可誰會在這種地方?


    “糊塗二鬼,出來吧,我來了都還不點燈,真是。”伊青絲拍了拍手掌,立馬有一擎燈火微弱亮起,卻果然是失蹤數年之久的這兩兄弟胡笑生和艾哭生。


    不過這兩人的身形極快,分從這張軟床的下麵鑽了出來,姿勢慵懶的樣子,仿佛是沒有睡醒的樣子,李虛毅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彭祖睡功,按著這一程度,顯然是功法已成。


    “嘿,小師妹,又有誰惹你了,你還被人給點穴了,話說你是很少來這的。”胡笑生扶起伊青絲,瞪大眼睛盯著李虛毅,那樣子就像是要將他活剝了。


    “牆角那兩個才是迫害我的,這一個嘛,先給放過這麽臭,還不處理掉。”伊青絲咬著唇邊低低道。


    李虛毅漸漸聞道一股血腥的味道,順勢望去,卻看到一隻惡虎被生生剝成兩半,丟在一個巨大的剁肉凳上,自然,上麵還有幾條通體幽碧的蟒蛇,都是半死不活的狀態。


    “馬上,小師妹教訓的是。”艾哭生朝著那些血淋淋的東西飛快撲去,連想都不想就丟進一個爐鼎之內,在灑上一些香精以及化藥水。


    陸淵和青蝶飾俱是膽寒地發現,原本還鮮活存在的肉體一下就全然消失了,其所剩餘的一灘水,也是隨之消化不見,這個本來奇怪已極的坑洞,反而一反常態地有了宮廷的況味。


    又有一道幕布一拉,已是將頂上被李虛毅等人弄破的泥沼口遮護得嚴嚴實實,四周的青莖燈幽暗地亮起,四周恰有許多的風影飄飄,華美的毯子、金坎太師椅等一切布置隻在一刻鍾完全到位。


    “你們是什麽人?”陸淵和青蝶飾都被蒙上了雙眼,隻覺光線閃爍不已,像是割喉一般殺到,自然而然地戰栗說道。


    “除掉小師妹指定的一個,那便是來了兩個,剛好幾天前也逮到一個,湊起來三個,剛好可利用夢之意念一人操控一個。”胡笑生哈哈大笑,隨手扔垃圾般丟出一個人,那人卻是陸淵的得力手下易雲。


    “小師妹,你說這人是李虛毅?武功那麽弱,可不像是那個情債累累的穹蒼殿殿主呀?要不,我一把將這假貨殺了吧,免得師妹看著又要傷心了。”艾哭生作勢就要對李虛毅下手。


    李虛毅苦於武功大打折扣又不能動彈,否則有任雄劍在手,哪裏會忍受這等任人廝殺的時刻,他不急著逃路,卻是對伊青絲道:“你真的是她,那我此行也不算無功而返。”


    伊青絲溫柔地伏在李虛毅旁邊,眨著眼睛將他從床上扶起到椅座上,卻聽她吩咐糊塗二鬼道:“這三個人先給留著吧,對了,我讓你布置的是婚房,你們卻連個彩紅霞帔都沒有,更別說契丹的壯士翎羽了!”


    “你要幹嘛?”李虛毅大為吃驚。


    “虛毅哥哥,這一次我不會再錯過你了。”伊青絲嬌羞之中有著弱弱的矜持,她一路上偷了李虛毅的黑珠子,便是存了要將他引到此地的,葛浩等人反成了意外之外的事情。


    她說著將身上的一個頭巾緩緩揭開,露出了形同海藻般的長發,一張靜嫻的容顏,就像是溫暖的葵花盛放了開來,李虛毅早已太上忘情,縱使伊青絲的亮相再驚豔也不會動情。


    他語氣淡漠道:“青姑娘,你何必強人所難。”


    伊青絲靜靜看著李虛毅的臉龐,手指輕輕拂過後者的眉角:“我不許你叫我青姑娘,你……你都與我共睡過一張床,便理該娶我,這是我爹說的。”


    李虛毅這才記起奇髓劍池當天,為這白衣雪的一番捉鬧,他確實和伊青絲共睡過,但那時他們才多大點呀?等等,那時伊青絲竟然是裝睡的,這一下,情債真是還不完了。


    眼見糊塗二鬼想要強迫過來,李虛毅連忙擺手道:“等一下,我現在還有三件大事未了,你們再逼我我就自盡。”這兩人,竟是隻聽著伊青絲的號令,反把他當年的介紹之情忘記的幹幹淨淨。


    “那你說,是什麽大事,我替你解決了,你就答應與我成親。”伊青絲安柔之中明透著一種來自契丹的嬌蠻,這比起李虛毅印象中那個柔柔弱弱的少女,已是稍有不同。


    “第一件,我娘的身世;第二件,得手奇晶塊。”李虛毅很篤定地說出了兩件,這其中一件比一件難,他就不信伊青絲與糊塗二鬼能辦到。


    哪知伊青絲拍手輕快道:“這兩件都容易,第一件,我離開名劍城後就一直讓伊洛川這胖子調查虛毅哥哥的身世,剛好觸及到了虛毅哥哥的娘親,現在已經有相應結果了,胡笑生,趕緊過去取來;第二件,唿唿,我就不做透露了,但你若是答應了,我自然能給你弄來,我手頭可就有一塊哦。”


    她說著,將懸掛在頭頸上的一塊晶石輕輕垂放下來,另外還有一張女子的圖卷,中有李重進的題字,這讓李虛毅大為驚歎,想來伊青絲必定是伊洛川的親孫女,否則,這胖子怎麽那麽周全就辦齊了這些事。


    “你小子就別掙紮了,我們小師妹可是一直在調查與你有關的事兒,你還有什麽大事能逃得過的?即便是花幽筱姑娘的複活,我們都已經知道要找取十二妙物,公子辰的實力,你自然不會低估……”胡笑生與艾哭生一起揶揄道。


    這讓李虛毅一下子便想起了事後聽江水逝傳言的,許鴛如姐妹曾說糊塗二鬼便是真實存在的“公子辰”,既然如此,那他忽出怪招道:“第三件,溫格與青蝶飾當年被迷香弄暈,之後兩人發生了意亂情迷之事,到底是由誰栽贓的?”


    他就不信這一件事伊青絲還能破解,溫格介入此事調查了兩年之久,全都是一無所獲,這幕後的真兇,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全然不可尋。


    “這個……”伊青絲沒料到李虛毅會如此賴皮,悶著腦子瞎想了好一陣子都不得解開,非要解開了方才逼迫李虛毅與她成親,這讓她很是費神


    易雲在這時忽然求饒道:“姑奶奶,我如果能替您解開疑團,你是否能放了我……嗚嗚,讓我對著那一堆毒蟲關那麽多天,再這樣下去我就奔潰了……求求你了。”


    “哦?”伊青絲眼前一亮,連忙允諾,李虛毅卻是大為吃驚,難不成易雲真的知道什麽?這對他來說,不知是喜是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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