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即將破曉,鬼麵人的神情並不外露,她隻淡淡道:“一柄鐵玩意兒,就能抵過我對你的救命之恩?如果你開個打鐵的匠鋪,那下半輩子基本上可以長生不死了。”


    李虛毅像是想起什麽,忽然道:“我爹留給我的戒指,你準備什麽時候還我?這是他唯一留給我的東西。”


    鬼麵人語調中頗顯得意道:“我就猜著這戒指對你極為重要,如果剛才那筆交易,你在附加這樣一個額外的添頭,我肯定會很愉快地答應你。”


    李虛毅自嘲道:“這麽說來,我反要感謝你不是小偷了?說吧,什麽時候偷去的,我記得那次在未央樓水前,我們從始至終都沒有走近到一起。”


    鬼麵人咯咯笑道:“還不如說說你什麽時候發現的,這比較有趣。”


    李虛毅皺眉道:“我……反正,我事後排除了多種可能,隻能是你。”


    鬼麵人的心情似乎極佳,清淺地繞了一個芳步,這才說道:“這是秘密,除非你答應告訴我你喜歡的人是誰?唔,其實我覺得你必要迴答,因為我已經探出了這人是誰。”


    李虛毅瞪大眼睛道:“探出?溫簡伯父莫非就是因為此事先被你重傷的?我怎麽能忘了這一點呢,可惡!”


    鬼麵人撅嘴道:“恩將仇報的家夥,你認為溫簡能探知你內心的答案?我換成是你,說什麽也不會將這種年少輕狂的戀事,告訴一個大伯。話說迴來,就算你喜歡的是溫文,不到提親時刻,也不會有直麵相告的。”


    李虛毅道:“你這麽說倒也有理,那這麽說溫伯父被殺的事,與你無關?還有,你給我留信是要表明什麽?你是我見過最詭秘的人,莫非不對,你是女的。”


    鬼麵人道:“你認為我是刺客門門主,又或者是公子辰?嗬,你的腦袋總算不笨。那些菊花標識麽,我是要讓你緊密提防刺客門,自從你從牢獄救人之後,他們對你盯得很緊。”


    李虛毅道:“你是說溫伯父是刺客門給我的警告?我知道你心腸不壞,你在破窗離開之前,都看到了什麽?”


    鬼麵人像是流水在荷葉下冒泡似的,嘀咕道:“這你可就真錯了,我不但心腸壞,還是你眼中的蛇蠍美人呢,哼,就是不說。”


    李虛毅道:“不說就算了,我自己查。”


    鬼麵人嬌嗔道:“一點都不會哄女孩子,說幾句誇獎我的話我就告訴你,不然嘛,你自己看著辦吧。”


    李虛毅沒轍,隻能敷衍道:“某姑娘,你貌若天仙,溫柔大方,行了吧?怎麽我覺得那麽肉麻呢。”


    鬼麵人得意一笑,又耍小性子說道:“某姑娘,哼,就允許你帶著麵具叫弑帝,我怎麽就連個像樣的稱唿都沒有,叫我……”


    李虛毅要不是傷重,哪裏還會嚼舌說那麽多的廢話,他又道:“叫你什麽,現在知道取個代號都怕泄露真名了吧?”


    鬼麵人乖巧地輕應一聲,似是讚同李虛毅所說的,但她很快就含糊道:“要你管,就叫我女神吧,嘿嘿。”


    李虛毅哭笑不得道:“好吧,女神大人,你再不透露我就真的歪脖子死人了。”


    鬼麵人益發得意道:“就是要看你卑躬屈膝的樣子,那我問你,你若是有生命危險,要怎樣才會死不瞑目?”


    李虛毅道:“就像你現在忽然一劍殺了我,我大仇未報,肯定死不瞑目。”


    鬼麵人道:“不要臉,不過,你勉強算是學會怎麽去討一個女孩子的喜歡,而不是脾氣臭臭地裝高傲了。不錯,如果你是被自己所熟悉的朋友殺死,是不是有類似感覺?”


    李虛毅有點討饒道:“到底是誰?我的女神,別賣關子了。”


    鬼麵人更是高興,拍著掌兒道:“衝你這句話,我就實話告訴你吧,其實我也沒看清那人是誰,不過,溫簡被白衣侯扶著出去時,喉嚨已經發不出聲音,人也重傷將死,但我還是聽出了渾濁的兩字。”


    李虛毅道:“哪兩字?不要告訴我,殺他的人不是風霜傲,溫伯父身上最致命的劍傷,可是蘸帶著輕微的金粉,是我用重瞳赤眸才看出雷的,否則,我也不會拎著腦袋去找他拚命的。”


    鬼麵人道:“溫簡說,‘是他’,我還想聽得更仔細些,白衣侯就闖進來了,我本以為自己輕功極好,可聽你口吻,還是被他發現了,我不該貪圖簡便的,不然,你從一開始便不會誤解我。”


    李虛毅道:“哦?”


    鬼麵人道:“那信我本想之後捎去給你的,又怕被發現。”


    李虛毅垂首道:“那是誰殺死溫伯父,就又費推敲了,不過,我風霜傲絕對是元兇之一。另外,你剛才說你已知道我喜歡的人是誰?”


    鬼麵人這才發現自己率性之下的失口,索性一並說出道:“哼,還記得那次燈謎不?我還白送了你一條大船,不過,那船也是我行俠仗義換來的。”


    李虛毅道:“你還會行俠仗義,拉到吧!不過……”


    鬼麵人道:“不過,我猜對了是嗎?花幽筱!其實我手頭本來有好幾個燈謎,都是有所暗喻的人名兒,不過,看你當時喊報得如此迅速,我就知道餘下的都不必試了,而我在秦淮豔會也見過她。”


    李虛毅承認道:“原來那天是你在搗鬼,我說怎麽會歪打正著啊。不過,你到底還要讓我在地上爬多久,快扶我啊,我都聽到夜斑鳥的響動了。”


    鬼麵人攙起李虛毅,卻是暗歎無奈說道:“你犯了那麽大的錯誤,我居然一直沒有覺察,你個笨蛋,是錦龍會的人馬,你剛才吹什麽哨子,怕別人不知道你還沒死,還在這兒嗎?”


    李虛毅頓時無語了,果然,天空盤旋過來的並不是夜斑鳥,而是蕭易水所騎乘著的巨禽鳥,而底下,更有四聯舵和威赫鏢局的人圍擁過來,虧得他們摸探得那麽準確。


    他勸道:“你還是走吧,免得連你也被誤殺。”


    鬼麵人生氣道:“我若是要撇下你,就不會把你從荒廟背到這兒了,先去那邊的枯草垛邊躲一會兒吧。如果我所料沒錯,錦龍會的人很快就會退走了。”


    李虛毅還想要問為什麽,卻已被鬼麵人托扶在背上,她身上的幽香撲鼻而來,有著木葉與落花的芳味,手垂在對方的香肩上,不覺間竟有著似曾相識的念想。


    連奔了十來米後,又一處警訊從天空中燃爆,是花煙。看其方位,來自高懷德的府邸,這意味著那邊出事了,蕭易水本來已經看到李虛毅殘掠過的暗影,這下,突然穩住身體,駕著巨禽鳥飛奔過去。


    四聯舵的人顯然比周英威兄弟更快靠近,李虛毅能聽到他們的對談聲。


    “西門破,你又拽出風霜傲的殘臂幹什麽,臭死了,”南宮憶掖著袖子,它半遮過鼻邊,顯得對這截斷肢躲避,“當時在那座鍾樓麵前我已叫你不要撿了。”


    西門破道:“我本來也不想的,可我見這截斷肢的護壁不錯,可後來我拆了來看,居然另有收獲,就是在剛才從荒廟追出的那一路。”


    歐陽夏鄙夷道:“這種半殘不殘的護壁,我才不稀罕呢,我寧願抓了李虛毅,把我弟的那件甲衣給搜出來,順便,還有那銀光泛漾的寶貝。”


    西門破還想再解釋什麽,又有一道青芒閃過天際,南宮憶道:“歐陽用了召集令,我們得趕過去,估計俞澄、古奇和吳豪都來了,他們因為名劍城的這次巨大虧損,也是要脫離名劍城了。”


    歐陽夏喜道:“這幾人與李虛毅向來不和,看來我們又要多幾位盟友了,哎,我們走吧,之前我們伏擊了多少個類似的草垛都沒找到,還空惹了一身狐臊味,就別看了。”


    於是,這幾人放棄了搜索,從另一頭直走過去。稍過了些許時間,身影漸遠,卻聽周英赫還在百米外的地方憤憤喊叫道:


    “該死的天之淩,讓我們兄弟兩生不如死,不過,周婉冰這次說了,她和暗夜聯盟還有一筆舊賬要算,我們還可趁此結了這毒。”


    周英威應和道:“就是,去做什麽商賈,收集訊息哪是我們該做的事兒。算啦,我看那個鬼麵人武功高強,我們還不如迴身去找華香雪呢,等合捉了這娘們,好好地犒勞一下。”


    周英赫道:“就是,大不了我們就說是李虛毅殺的,反正,你知我知,以我們兩人之力,對付她還是綽綽有餘的,哈哈。”


    兩人說罷,也懶得在黑燈瞎火中胡亂尋找,竟是直接朝著之前的破廟走去,一路上,各種猥瑣的幻想,化成句句言論,在冰冷的長夜中放肆不已。


    鬼麵人扶著李虛毅又呆了一陣,見到確實沒有什麽危險,方才坦蕩走了出來,剛好,枝椏之間疾轉過夜斑鳥的羽翼,這巨鳥雖說是受了許多的弓弩箭傷,可它畢竟是巨鳥之王,哪那麽容易被殺。


    李虛毅道:“錦龍會迴撤得那麽迅速,該不會是高懷德被人挾持了吧,以高懷德的武力也不像啊,難道?”


    鬼麵人將他扶送到夜班鳥的背上,又怕李虛毅不能駕馭,幹脆就在前扶持著,她對巨鳥並不懼怕,反而極為親和地撫摸著它的羽毛,顯得司空見慣的模樣。


    卻聽她與李虛毅步調一致道:“錦龍會的主要職責在於保護趙姓皇族,從空中巨禽鳥的全部歸退,很顯然,出事的不是高懷德,而是燕國長公主,那可是趙匡胤的親妹妹啊!”


    李虛毅道:“我說江水逝怎麽對我棄之不顧,想來是勸不住我,就因此挾持了燕國長公主,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還能與他們對換人質,不愧是我穹蒼殿的軍師啊!”


    鬼麵人吃醋道:“哼,要不是我,她那邊擒住了,你早就被殺了無數次了,瞪什麽眼,我本來就居功至偉好麽?”


    浩蕩風起,李虛毅把手纏在鬼麵人的小蠻腰上,略作指揮之勢,本想與江水逝等人迴合,並告知平安的,可鬼麵人愣是不加理會,對他的瘙癢威脅,咯吱笑了半天,也還把夜斑鳥駕駛到了寬若穀。


    顯然,她的醋壇子打翻了,還沒換一壺醬油來中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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