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勢在地熱石的催變中愈加強烈,魂煙漫揚時刻,漸漸逼生出比內元驅火更為高灼的溫度,李虛毅本已絕望等死,偏生許鴦亦的俏眉微張,憑空衍生出極為虛淡的雲氣。


    這種雲氣頗有涵化之妙,牢牢地將李虛毅籠罩其中,李虛毅則順著這雲氣中的濕意,又把它傳給苟延殘喘的九大宿主、唐敏皓和莫紗如,許鴦亦眼見他如此癡呆模樣,忍不住啐罵道:


    “我這氤氳雲氣隻能挺受一刻,若是你我兩人的話還能挨得長點,你若是再要顧及現場那麽多人,便是我有心救你也無能為力了。”


    李虛毅搖頭道:“他們若是真被這灼火煉製成劍魂了,青塵子鬥戰雲嵐峰之巔的實力便隻會增強,我可不希望我師父也被精煉成魂呢。”


    許鴦亦冷哼道:“明明是不想花幽筱姑娘被煉製成劍魂,非要帶上你師父,可見色狼就是矯情。”她話雖如此,卻把雲氣隔空漫揚開了一點,但很快就被蒸化為濕氣。


    因為李虛毅利用仙傲逆鱗氣給唐敏皓傳了更多的濕氣,肩上的衣衫瞬間便著了,許鴦亦本想再輸送雲氣支援,玫瑰花似的瓣長櫻唇輕輕一咬,卻把李虛毅整個人都吸攝到與她極近的相對位置。


    氤氳霧濕,隔著俏麵便如春融,李虛毅慌忙扭頭的鼻尖,忽與許鴦亦的耳垂輕輕擦過,他剛想低頭道歉時,許鴦亦薄如蟬翼的長裙又脫落了一個紐扣,倏然的線絡崩斷,雪白的肌膚寸寸裸露。


    許鴦亦羞得趕緊用手遮住,可這樣一來,原本還有起勢的雲氣頓時收轉,精鐵牢籠的溫度更增了一分,她連忙迴轉身勢運功,卻發現李虛毅不曾轉移的眸光,還有略微的驚喜神色。


    反手甩他一掌,許鴦亦剛要叫罵,空中忽然憑空盤旋過一個瓷瓶,這瓷瓶通體發光,瑩然五彩的胚胎,對著周圍的火勁似是夷然不懼,更重要的是,它瓶口微張,恰把牢籠裏無限炙熱的三昧炙火給緩緩吸入。


    所有的火氣因此而瞬間收勢,對比以雲氣蒸騰的濕意氤氳,直是兩種概念。其之倏然出現,讓人漸漸有了緩溫的感覺,衣袂間立有了人間清暑殿之感。


    許鴦亦這才意識到,李虛毅之前所凝視著的是這奇異的瓷瓶,而不是她微漏春光的身體,這瓷瓶,正是當日在奇髓劍池中吸入極劍胚子和磁刃壁虎的靈侍瓶。


    李虛毅摸著臉頰,來不及喊疼,反而手舞足蹈地歡唿道:“如果如我所想,我這次反而是因禍得福了,哈哈。”


    許鴦亦連忙整理裳白衣衫,弱弱地懷著祈求原諒的情緒道:“你沒事吧?哎,其實就算這寶貝瓶子能將這裏所有的三昧炙火給吸收幹淨,這最外麵的一層鐵精牢籠我們也打不開。”


    唐敏皓承蒙李虛毅的雲氣傳輸,此時已經略微複元,眸中恰含奇色道:“我懂李少俠的意思了,李少俠認為這瓷瓶乃是壁爐和爐鼎中的一種,吸收這些非凡火氣乃是為了煉製出超凡脫俗的器刃。


    但即便它能將鈞天重劍和巨闕重劍都給熔鑄,所能煉製出來的器刃,也不能和水顏劍相提並論啊,何況,像騷離劍那樣的仙刃不也難以將鐵精斬斷麽?”


    李虛毅仍舊保持樂觀心態道:“不試試怎能知道。煉器的主用兵刃除開鈞天和巨闕這兩柄絕世重劍之外,九大宿主的隨身佩劍也可以並熔入內,而升華器物和淬煉本元,我這瓷瓶中本就具備,所以,煉器四大配置物中,就隻差輔助原料這一塊了,最好也是極上等的材料。”


    唐敏皓沉吟道:“一般的輔助材料是為了調劑長劍的軟硬度,還有就是淬火之力,不過,七品靈器乃至仙家兵刃,並不同於尋常凡器,它們需要用輔助材料來守護靈器本身,像幹將、莫邪兩劍便是以人作為輔助材料,為得就是能夠鎮壓器刃通靈後的自身邪氣。”


    許鴦亦周身散發的氤氳雲氣不減,俏臉作呈火色地問道:“那如果沒有適合的輔助材料會怎樣?這劍就煉製不成了麽?”


    唐敏皓緩緩說道:“一心想要煉製自然是能的,但我說過,這器刃本身的邪氣使得它極難控製,除非器刃主人的神念很強,能夠強行壓製它,自然,到其壓製不了的時候,便會被器刃反向吞噬,後果極為兇險。”


    李虛毅擺手道:“如今坐困死地,即便沒有輔助器物,我們也得冒險一試。借著青塵子苦心布置的地熱石,以內元驅火來提引三昧炙火的蝕骨之力,我覺得成功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縱使後患無窮,那也隻在乎我一人之身,以一人之身而救眼下那麽多人,不也很值麽?我現在就開始煉製,希望沒有煉器秘方的此次嚐試,能真的煉出一柄神劍,而不是其他的盾牌一類。”


    唐敏皓點頭道:“李少俠年紀輕輕就能有如此俠腸,令人極是敬佩,老身在兩名孽徒手下苟延殘喘,僥幸還剩得一絲內元,若是少俠有所不支,大可告知一聲。”


    李虛毅應聲點頭,很快盤腿而坐,他將懸於半空的瑩然瓷瓶烘托手中,仙傲逆鱗氣便如同焰光一般從掌心流淌出來,以無以複加的熱度緩緩驅動著,本來平靜的瓷瓶忽然傳來了龍吟虎嘯的聲音。


    仿佛是玄天器與磁刃壁虎的對峙,前者曾是女媧補天的混沌奇石,而後者則是磁刃的精魂,都是虛淩一界的絕對存在,內有洞天的瓷瓶便成了它們相互鬥戰的地方。


    碧澹的煙火群生出來,有時就像是在繪畫般,緩緩勾轉成九天仙娥的素手,素手所托,是潔白的人形胚胎,沐浴著一抹淡金色的陽光。


    胚胎背後的投影中,則完全是尖銳的勁氣,如同驚秋的葉邊,細碎,齒輪。緩緩看去,就像是影之子,在從火氣中誕生出來。


    是的,忽變成遠古的戰車,馳騁往來,場場幕幕都是劍鬥,從人皇軒轅造出古鏽的銅劍開始,一直到勾踐臥薪嚐膽,稱霸吳越。


    似有鼓聲在敲歎,旋轉的劍刃擺布成諸多陣法,有失傳已久的辰海劍陣,也有雜亂無章的劍意縱橫。


    再變已是收勢,日痕、月暈、星光並閃而出,天地之三光掠影,拖著十二象諱的尾巴,以不羈的尖刺往上挺迎,從繁密奔走的江湖,直接穿透到殺伐連天的朝國,又遁入到杳渺不知的海陸……


    何處是盡頭?仙塵煙起,有誰知道遠古衍化的真正界麵?隱約能從天之界書上,觸到琴、棋、書、畫、詩、酒和茶並列的七大本元。胚胎頓變成肅穆的劍字,劍有無數種寫法與表達,淋漓萬象,若其人如劍,便隻許一種塗抹不明的瓷白色,劍鞘如歸!


    魔煞噬魂勁再度灌入,這種搖曳不已的圖案瞬間奔散,便似枯柴倒掛而鉤的墨線,百戰身死的骷髏重重堆起,冤魂恨鬼,到處飄遊。


    為何這人世便隻許昏庸者富貴年年,又因何一生癡情反成了刻在臉上的囚印?命運既然有著天然的不公,便從混沌塵世的最底層滅世暴戾的六道之府、以及兇殺滔天的魔域,擰成另一支長劍。


    如若風聲唿嘯,此劍所過,便是杜鵑花敗的血色,人有不平之氣,挾怨衝天,便以此作為最終的聚鼎,黑光耀射,在長夜般揭過後沉沉,七情六欲的旗幟倒下,所有骷髏便是劍身。


    黑煙膨脹,如同災變後的瘟疫,平鋪開來,在內元驅火的熔鑄中,漸漸凝成一個砂點,墜入到了瓷瓶的底部,似在起伏不甘,又終於被耀白的另一劍芒蓋過。


    人有善惡,世分黑白,本來該是極為尋常的投爐煉製,在李虛毅兩種不同氣修的作用下,變幻萬千,許鴦亦偶然顧視時,竟然會因此而叢生出不同念頭。


    迷途妄念,從極天處吊墜到黃泉,差點就因這中間的兇險直接奔潰掉,好在唐敏皓修為與定力俱是不俗地引援了一股內元之氣,這股內元力帶有蜀山特有的仙凡之氣,恰把鬼魅之邪驅除得七七八八。


    許鴦亦這從一番情暖氣敗中恢複過來,她想起自己誤入的幻境種種,油然地瞥了李虛毅側臉的輪廓,又生出躁紅的嬌羞,雖是情不由主地被對方的氣修引導,但個中的執念都是自己化入的。


    緣還是孽,都是未曾入眼的遇,但最重要的還是李虛毅能否在雲氣所能撐持的時間內,煉製出一柄真正的曠世仙刃。許鴦亦輕抿著唇,將線絡脫落的紐扣小心地護在貼身的衣兜裏,再收掌凝化出更為濃厚的雲氣來。


    武修一道的內元級別,除開最高的第十三重境界,其他完全是按照十二象諱來劃分的,能夠抵消三昧炙火的氤氳濕氣的,按理說應是魂引七重霜境界之上的內元化用,但它又太過微弱,難道說,許鴦亦這是利用極霸道的輔修功法驅使出來的短暫效果?


    但無論是哪一種,李虛毅和唐敏皓在狂盛的求生欲中,除了尋找出路,完全是來不及去思考其他的,某個誰的關鍵藏招又哪會放在心上。


    唐敏皓此時正將九大宿主的各大劍刃都堆聚起來,在許鴦亦勉力支撐的氤氳濕氣的作用下,已從昏沉等死的狀態中蘇醒過來,他們群躺著就像匍匐不動的動物。


    在前者的局勢剖析下,三宿主方凱清誠不得已地將桑梓劍解了下來。這柄劍的劍尖是他用龍泉的冶金水滴垂而成,劍鍔采用千年鐵樹銀真桑葉的刃片精雕細鏤。


    劍身更是用了有市無價的一大塊古鱗梓之心來強化鐵精石的韌度,可以說,從劍體鑄造到最後完工,此劍花光了他幾乎所有的積蓄。


    七宿主百戰謀道:“老三,我叫你隨便佩用一柄名劍城出品的六品聖器就好了,像我,這幾柄用來支撐金烏劍陣的陽罡短刃,雖然也算是極頂級的,但比起你的造價,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二宿主陸宗豪輕哼說道:“老七,你若是還想再見到玉娘,就趕緊把你最為珍貴的小塊天芯珠掏出來,別以為你瀟灑地甩出幾根短劍就可以瞞得過我,此舉若是失敗,縱使我們擁有這等絕妙的煉劍器物又有何用?”


    五宿主西門妄最是不屑,反對道:“老二,我們這幾人雖是中了絳醉紅中的煉魂浮毒,內元力一旦吐出便會加速焚燒,但李虛毅這等後生,煉器未精不說,光憑著一個玄奇似爐鼎的煉器瓷瓶,就能煉出什麽仙刃?


    與其相信這等異想天開的所謂希望,我新近出爐的九鐧重錐劍還是留給青塵子重新作迴爐器物比較好,畢竟,青蝶飾現在擁有爐鼎榜排名第三的尊熔鼎,還是極完整的,青塵子人品卑劣也就罷了,煉器之術可是天下頂尖的,我不介意以此劍為本,另鑄一柄名世劍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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