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戒殺令


    宋終接口道:“縱使如此,我還是很好奇,李虛毅揚名秦淮時候,身份來曆早已經被眾人探知清楚,為何仍舊沒有人對其用強逼問呢?畢竟不是每個人都知道這一點。”


    排在“遮天四霸”之首是一個耳垂銀環鋼圈的男子,他淡淡說道:“我刀獨雖沒到過秦淮卻也聽說,李虛毅在沿路途中就被翟守珣發現身份了,可是這位宣撫使,寧願犯著被追殺的危險,也不指揮威赫鏢局中的諸人將其擒獲逼問,看來,刺客門暗發於黑白兩道的‘戒殺令’果然不同凡響。”


    宋終道:“何謂‘戒殺令’?難道各大門派的掌門都因為此令而放棄查探秘寶?但據我所知,李虛毅的來路之上,還是有不少人想要殺他的,比如周英威。”


    武剛不耐其煩地解釋道:“刺客門向來是言出必行,睚眥必報,更兼暗殺之道天下無敵,就連名動九州的絕頂高手也對其忌憚三分,因為,刺殺往往是不擇手段的,用毒、圍攻、暗器等,隻要能達成目的,什麽事都能做出來。


    縱使你武功天下第一,你還能沒個武功弱點的親朋好友啊,綁票威脅自是常事,他們的下手雖是不快,卻絕對下流高效,誰願意冒這種危險啊?


    當年不遵守‘戒殺令’的頂尖高手,即便以數千兩銀子來自求平安,終於還是死在了深居不出的宅院中,刺客門的規矩永遠是江湖中最具貫徹力的。周英威這種貨色,不提也罷,最後還不是死於秦淮豔會上。”


    他自然不知,周英威因為暗夜聯盟的巧計而避過了,當然,結局也是聊勝於死亡的半個活人而已。


    宋終應聲點頭道:“如此看來,這江湖上還有許多暗下的規矩是我等小輩不知的,那這種‘戒殺令’好歹也有個公布之地吧,不然,那我們行走江湖一個不慎就會將對方哢嚓,那不得等死了,嗯,還有它的期限與定價我同樣好奇。”


    武剛方從黑幔飄拂的前堂走過,將一柄用血蘸著的古木劍拿起在手道:“如果都固定公布的話未免太讓官府猜忌了,全力追緝下倒有覆滅的可能,所以,刺客門特有的數百枚古戒指就成了標誌,因為這些古戒指都是遠古出土,數量有限而極難仿製。


    而在刺客門的高手將戒指取走之際,戒殺其人的效用也就取消了,因為是千兩起價的生意,他們的年限一般都在一年以上。當然,其中的要價也因保護者的身份和危險程度而改變,像許多靠殺戮斂財的江湖大佬,就是靠這種買賣來換取安度晚年的。”


    宋終道:“如果真是這樣,李重進這老兒對他的小兒子可算分外愛惜了,寧可身死也要將這種機會讓給他,我倒很想知道李虛毅至今是否想佩戴這枚古戒指。”


    他們哪裏知道,李虛毅佩戴此等古戒原是極大的偶然呢,而且就中玄機也並非他們所猜測的這般簡單。


    武剛將黑幔拂開,卻轉受到了魂鬼纏身的悸動,他大驚之下趕忙迴撤過去,退離丈遠後隨意道:“也可能是要價問題哦,畢竟李重進與趙匡胤開戰在即,兵府戰事是最能讓刺客門坐地起價的,對象換作李虛毅就低價多了。”


    遮天四霸的###刀霸也似受了極古怪的攻擊,劈刀連出,疊連的風勁瞬間四起,頓讓黑幔碎成了無數片縷絲布,本該是空然的,可是更強的反噬力撲將過來,一時之間六人皆驚。


    鬼魂之音大起,嗚哇嘈雜,各種離泣、悲吟和兇念,因為業障未除無不狂響起來,尖哭長嚎便如潮水席卷,振聾發聵!仿佛真有無數冤魂繞梁不走似的,就這樣持續了片刻方才以陰森的塵氛飄離而去,宋終欲待揚手的花翎刀被禁錮般不能妄動一分,陰寒以及屍寒!


    這李府縱使占著絕佳的風水寶地,卻荒蕪破敗得難有人修葺甚至居住,難道這跟剛才反震而來的淒厲鬼氣深有關係?是啊,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解釋沿途指路的那些居民的恐慌表情,但,這大白天鬧鬼未免太過荒唐,推斷排除後的唯一解釋——六人的眼神同時對目,心領神會。


    “幽鬼塚!”遮天四霸的老三刀武是個直性子,不免脫口而出道,眼下江湖,除了幽鬼塚別有高手能在白天運用驅鬼之術,還會有哪門哪派甚至某位世外高人懂得此術?


    “你是說幽鬼塚早就來此搜尋過?”遮天四霸的老四刀林凝眉問道,但他是有名的大鐵膽,金錯連環刀應手使出,燭台祭祖的未燃香炷齊聲而斷,刀光崩而壁立千仞的絕勢隨應聲反饋,這時他們才發現這座府邸的牆壁是用古棱石粉砌而成,堅不可摧。


    武剛轉頭向外之時,警惕的環顧中,發現府邸門外橫陳無處的狼藉景象,以及揚塵震音後的蔽日飄煙,被彌漫全府的魂音所襲擊,他的覺察度竟然弱得跟尋常人沒有兩樣。


    “什麽人?鬼鬼祟祟的!”他低聲喝道,猶如縱橫的刀氣從他喉頭崩發出來,殺人與無形!


    “武剛,許久不見,你還是如此粗莽啊,不錯,遮天四霸也出動了。我說武雄還真敢起名字,這遮天四霸的名字連綴一起,不是典型的‘獨霸武林’麽?真是野心不小啊。”說話之人自是蕭易水,他的話語冷峭如寒雨,以瞬連快下的錐心之式反刺了迴去。


    “哼,就你們三人還想跟我們動手?”宋終眼睛微眯起來,卻芒光不滅地投射下靜立如佛的徐慕羽,想要收拾這所謂的不世天才可謂不在話下,臉上嘲諷的笑意因此而流露出來。


    “如果隻是你我兩大門派倒也罷了,讓人頗覺可惜的是,門外烈馬長嘶的聲音就如同猛敲後的鍾梵響起,難道你們幾人都沒聽到麽?”徐慕羽不喜不悲的臉上空靜無物說道。


    果然,有不少粗獷罵句堆聚如柴,像是隨時都能用暴躁脾氣和獵奇心理,燃出一番雄爭在前的燎原大火,他們來從四麵八方,有些還在鞍馬背上,但個中並無動武的幹戈騰手而出,為了奪寶的聚?


    “何況,我們名劍城也是六人,你說是吧?”突有一個聲音遲緩響起,並不特別宏亮,卻別有種幹涸的震音像是從不死泉拖冒出來一般,斜長的身影嫋嫋飄落在鐫寫了對聯的楹柱上,似一把彎扁的連環刀,刻了進去,木屑都要被中崩出來。


    是誰,用刀還能有如此威勢?他的著裝是黑如墨脫的,一身威凜之氣藏蘊在鋼打的體內,手指關節的箍緊折合,立能斬出血染的三月桃花,又或者牧童借指的杏子塢,強的不在於刀未出而氣已狂,而在於此人名不足道,變了天的江湖能人輩出!


    此人的左側站有一位妙曼如花的女子,雖不是年輕得不勝嬌美的年紀,可楚腰猶在,檀紅色的丹彩勾畫上眉,一身石榴紅的長裙,端莊不妖,鴨扁鞋上的鳳頭線織猶是上好線絡,玉足落地,恰似擰成了一朵曼陀羅花,成熟還是嫵媚?子夜彎刀猶自佩身。


    與她相連的更有一人,一身紫衣,麵若芙蓉,正是芳年正好的季節,如同天幕初張的霞光可以轉瞬百變出各種美態。她的臉龐不比丁香花更為憂鬱,身材騰挪亦不與紅塵女子爭舞,可她亭亭玉立地立在辰光之中,曉枝驚鵲都染著她的氣韻,悠長了一樹的風情。


    就像唐末溫庭筠與韋莊的詞,最足動人不是前者的錦繡旖旎,而在於後者淡筆輕描,在從容中就別見著畫船聽雨和荷葉杯盞的骨秀,不必以情韻,卻有淡妝之妙,並立於側的這女子就是深得其妙,是久處而心向往之的雅美。


    青鬟頭上必有一朵彩蝶簪子斜插的青蝶飾,循聲轉過頭去,白皙的臉容中頗有映笑之喜道:“原來是你們,隻是你們怎麽到了此地?許鴦亦這個鬼靈精,不去管理獨霸宮的事務,不遠千裏跑來湊熱鬧還真是奇怪,我記得她是最不喜歡出遠門的,十足的宅女。嗯,還有你們這對佳人不在押送名劍器刃,怎麽也過來了?”


    原來,這後來的三人依次而排,正是趙無痕、周婉冰和許鴦亦三人,許鴦亦與青蝶飾向來友善,不免撇嘴輕悄道:“什麽叫我來湊熱鬧,就允許你這小妮子死活要求出關,然後強跟著你的七師哥一路賞花問柳地來此啊?我就隻能宅守著名劍城的峰高峰低,我可不幹。”


    趙無痕不免解釋道:“現在的器刃押送並不忙慌,我和婉冰有心遊走大江南北的風光,也就隨情出來了。哈,說將起來,決定來滁州這邊還是許鴦亦的主意,我們兩人原本嫌棄這邊路遠費錢,可她一力承擔了路費,還說非要將青姑娘小小地捉……”


    似是覺察到了有什麽不妥,趙無痕應聲停下,徐慕羽臉上微紅,有些訕然地猜測道:“捉弄一下?哈,許大宮主,你一人之力可不是我的對手呢。”


    許鴦亦赧顏地想要輕啐一口便作罷的,偏偏周婉冰年長不少,對兒女俏罵最不上心,脫口而出道:“不是捉弄,我記得許姑娘是說要將你們這對情侶小小地捉奸在床的。”


    一時之間,徐慕羽、青蝶飾的臉色大躁,許鴦亦也是瞥過了一個嗔怪的眸光,不過,武剛破空而出的句子,立馬將這種小兒女方有的巧舌情氛洞穿成空道:“外麵沙陀家族和墨門的幾位為什麽不進來呢,躲在暗處可不是你們的作風,我們錯刀狼堡最煩的就是想要漁翁得利的阿貓阿狗。”


    “阿貓阿狗?可惜你在我眼裏連阿貓阿狗都不夠格,或許,你爹武雄勉強能夠,可惜啊,他這十數年來蝸居不出,還真準備做個老不死的怪物啊。”其人語氣之狂傲,竟是不把錯刀狼堡的堂堂堡主都不放在眼裏。


    徐慕羽初時還覺得這人是目中無人,但當這人腰佩著一柄用紫荊纏鐵布裹好的大刀從屋瓦上翻身落下時,他臉上甚是篤定,內心還是微有著一絲震撼,來者正是以辣手殘殺聞名的“血煞神刀”李繼!


    其後還跟著一個貌不驚人的少年,他的披身長發並不以貫發短冠來穩穩壓熨著,反而不勝其狂地鬆放下來,恰能隨風而舞。與散發而比,他的骨骼顯然更讓人稱奇,露臉上的雙頰尖抖如橫插,盤峭如西山群窟。當其靜時自是無奇,當其咬唇皺眉後的眼神欲殺,近似猙獰的奇雄之氣盤然出之,別有著稱霸一方的古相。


    最足留意的還是他所手持的器刃,前頭是一個中陷下去的杯樽,微生光輝,仿佛舉著後頭鏤有流觴芳甸的長柄棍杖,還能美美地滿飲數杯似的。


    若是細加留意,則會發現其後棍杖中有道平整細紋,這細紋是稍微擰轉即會旋落下來的第二重器刃,中藏薄刀數麵,尤其是薄刀可以迅速粘合,形成勢道霸絕的重刀,自然,這獨門器刃還有不少的缺陷急待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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