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的煙柱隨著灰燼的脫落慢慢變短,窗外的城郭繼續綿延萬裏,鱗次櫛比的黑瓦白牆與飛簷雕窗,鮮明了南國的溫婉景致,有笛聲悠長透進,落入在桌麵閑敲著茶杯的李虛毅耳內。


    與白衣侯相談的時間漸有了片紙的短長,這笛聲就如這信鴿的咕咕怪叫又繞穿到別樣邊城,與飛舞不定的煙塵共相飄逐,一時的安靜,仿佛凝結著各自的思索。


    “我覺得你的計劃還有待斟酌,唐碉與沙陀家族並沒有特別突出的恩怨,你想用連環計把他們拉到馬下。再極力渲染我的出場,讓我以金蟬殼為賭注與他們各賭一場,他們兩人的賭注內容是蠱毒蟲與仙凡果。


    以他們墨觴五重電的內元功法,我在他們跟前遊走到五七招就已經是極致,更別說還勝過他們了,你該不會想要做虧本的買賣吧?以我的年紀,就是再如何天賦通神,像他們那種聰明人一猜就能猜出大概,又如何不知道其中勝算。”


    李虛毅極為困惑地望向白衣侯,對於他的這種智商捉急的計劃實在難以認同,因為他的武功根本不足以支撐這個計劃。


    白衣侯有些破敗的褪色葛麻舊衣在午後的陽光下,使得其光朧的輪廓充斥著柔軟視覺,他倒負著雙手從一個壁爐前麵轉過來,篤定十足地說道:“如果是你能短暫擁有心焰四重雨巔峰的內元力呢?


    幾乎是突破下一重數的絕對存在,再配合上從我體內傳導過去的一縷極淡白氣,我想這最起碼的一搏之力總該有了吧?如果不能趁著此次豔會獲取這兩物品,以後長途跋涉去取更是不太可能,我隻能冒險狂賭一把了。”


    “我還是沒能聽懂你話中的意思,你是說內元力還可以挪借?又如果真的可以,那我又可以蓄住它多久?”李虛毅乖巧老實地承認了自己的困惑,並疊連追問了頗為關鍵的問題。


    “對,我確實可以把我體內的內元力暫借給你使用,但這時限是三天,例外時候可能會有七天左右時間,但這種情況極少出現。


    反正你隻需要記得,你要用盡量短的時間贏下他們。如果你不能在代表時辰的香柱焚盡之前成功,就隻能直接放棄,否則你會有生命危險,畢竟賭鬥雙方都會各盡全力,但我想不會這麽湊巧的。


    這樣的一次內元過渡有利有弊,它會把我體內的內元再度耗空,讓我在數月的時間裏不能動武,更重要的是你的下一次重劫來臨時,你的修為會因此跌落小半個重數。


    要知道,以低於突破重數小半的內元力去經受重劫無異於找死,所以,在使用這樣的內元過渡後,我邁向魂引七重霜的路基本已經絕了,不過,若我現在不能拚搏一把,恐怕連墨觴五重電的內元重數也提升不上去吧。”白衣侯輕咳數聲淡淡說道。


    “那你是要現在就通過對掌或者垂背的方式傳給我?”盡管擁有內元力的風光僅存片刻,李虛毅暖熱摩挲的手掌還是充滿了興奮。


    “這個倒是不急,我們須得先把比鬥時間與場地給定下來,然後再向唐碉和沙陀家族這兩派下定戰書,嘿,這兩戰如若能贏,絕對比你先前戰勝徐慕羽的那次還要威武,這天下的武林好手可都睜眼瞧著呢。”白衣侯並不透露如何傳輸內元,反是蕩開一筆說道。


    “那你是想在什麽時候呢?該不會是在明天的秦淮河上吧,那時候別說是武林高手,就是漁夫秀女都是擁簇成堆的,要想在煙舫船的歌聲槳影裏比鬥,底下沒幾手臨水功夫還真是難以獲勝的。”李虛毅無需多費腦汁就猜到了白衣侯的意圖。


    “那你不會認為是在今天下午或者晚上吧?所以,明天你絕對要跟隨著名劍城的這撥人聚到淩煙斷橋上,並借著豔會的進行,連修兩份請柬挑戰,到時候你一定要隨機應變。”白衣侯語氣凝重地低拍著李虛毅後背的褐色長衣。


    “那我李虛毅的名聲成敗顯然係於明天的兩戰了,也好的,石堯與唐婉兒,若真有了內元力的支撐,我還真不信鬥不過你們兩。天才?徐慕羽能憑借招變之奇博鬥敗韓家三少的合陣,那我又如何會力所不及。”李虛毅暗想著,眉頭攪動的時候門外傳來了小手拍門聲。


    風聲搖曳,龍涎麝香的煙氣隨之嫋娜,窗欞的影子歪斜在了牆上,水藍的簾幕遮帶著珠子起擺不定,李虛毅是不能在這樣頗富綺麗的環境內享受挑戰度的。


    “文丫頭,是你嗎?剛才我都忘記向你解釋了,她是……”他興奮地小跑著開了門扇並且叨念不止想要繼續說下去時,一張粉嫩的白皙臉頰秀美無邊地嬌探過來,嗨,除了花幽筱還有何人!


    薄雲侵在愈來愈淡的午後光芒中,宛若玉玦光夕般的芳淺輪廓映在李虛毅的臉頰,就像恰然開綻的一束木槿花。


    花幽筱把雙手調皮地藏在後背笑嘻嘻道:“是在說我嗎?我明天一定能知道那柄黑不溜秋的彎刀有個什麽奇怪名字,不過,眼下嘛,先送你一束雛菊,這是在迴報你昨天對我的誇獎。”


    她齊平的劉海垂在柳葉眉彎,清澈得可映出離離白石的眼睛閑瞅了李虛毅一眼,在遞過幾支疏向輕簇的花枝,更是無拘地留下小段的風鈴淺笑跑下樓道去了,仿佛整個廊道都迴照著菊黃的淡暖。


    “喂,我師哥正找你呢,說你還欠他某個劍法式樣的,好像我們陸淵大師哥對你的興趣也是極大的。咦,你哪來的菊花呀?像這種永遠都嬌小得難以長大的花兒,你也會喜歡?”


    在李虛毅滿嗅了黃菊的連口芬芳,一道淺紫身影襲連著淺淡清香從迴廊閃現出來,睫毛長遮下的東張西望與嘴角微動間的嬌喊瞬間發出,落在他的視聽裏頓有了虎軀大震的效果。


    “哦?我剛好有事要找你們的大師兄呢,希望他不要推拒才好,另外,也讓你的小師哥別忘了答應我的事項就行。”李虛毅想起體內突然風平浪靜的真元幻影,咬著唇角還是含蓄地表達了出來。而李岩,為什麽還不見出現?


    推門之前閑看到另外三四個廂房內俱是劍光閃爍,青芒虹氣吞吐不定,竟是名劍城同來的幾人在修煉劍氣乃至劍意,李虛毅小驚片刻方才走了進去。進去之後,主客分別坐定,徐慕羽卻是恍若無人地收攏劍式不斷,偶爾還有風吟細細的輕聲傳散房內。


    “你就是李虛毅?嗬,能讓我七師弟心悅誠服服輸的人,哪怕在名劍城中都找不出幾個,你卻做到了,少年人難能可貴啊。”陸淵開口便滿口讚譽,而落聽在李虛毅眼裏卻覺得一陣別扭,仿佛徐慕羽是名劍城最聳人聽聞的天才存在。


    “陸前輩過獎了,名劍城素來名高,卻不知此行找到李某有何貴幹?”李虛毅並沒有端持著江湖禮節,隨性豁達道。


    “你倒也是心直口快,不過,少年人就該爽氣率性些的,這次找你來,確實是為了你戰勝慕羽所使用的奇招以及後續劍意的。名劍城之所以號稱為劍之城,天下間凡與劍有關的劍訣招式無不包備,但是作為‘以詩化劍’的主宗二十四風格還缺了九種。


    說是九種,隻因為這九種所包含的劍派武學都還不夠深入,或者是因為其不經流傳就已經散失,我們名劍城內有九大宿宗,就是代表了其中九種的劍學意境。


    在我們名劍城內,所能融合兼具的風格越多,其劍意便越加深澄,劍術之高也更難讓人企及。我們城主青塵子一人獨具六種風格,在劍術領域內堪稱入聖,也被江湖人士尊稱為‘不敗劍聖’。


    話再說迴來,我們隻是覺得你所使用出來劍意極可能是我們缺失的幾大風格,既然你與徐慕羽達成協議,隻要能幫你救下人質就可以告訴該種式樣,那我覺得我有必要先檢驗一下你的這招‘任情俠少’。”


    “在這之前我能不能問一下‘劍卿’風霜傲,能兼具幾種劍學風格的?”李虛毅知道,救下李岩的最大阻礙絕對是十數年前就已經稱雄武林的風霜傲。


    “這個真的是誰都不知道,江湖有人傳言他能兼容七種八種劍學風格,也有說隻能兼容四種五種。不過,你大可以放心,以我們名劍城的實力絕對不會在秦淮河上忌憚他的。”陸淵一下子猜透其話意地說道。


    “好,那我便隨舞幾招。”李虛毅也不知道,為什麽當時就能福至心靈地把“任情俠少”中繁複千形的招式都頓記下來,他卻不知道,隻要神念足夠強大,胸中的意氣侵透,便是隨意的一個招式都可以是它的化招,不過實用性太低罷了。


    翩連劍起,微有氣虹的弧線漸漸光散,宛若去馬如飛的奔縱,韁繩輕勒已是收勢,李虛毅把龍環短劍迴收在袖,並不多說什麽。


    若真是把“任情俠少”的劍法精義使出來他就真的傻了。這種劍學風格雖然不是模仿就可齊備的,但被憑空撿去化解參悟也是吃虧不少的。


    “果然如此,而且這中間還混雜了頗多種其他風格,不過能不能養成氣候就不知道了,”陸淵實事求是地評價道,“那麽,我們的交易成交了,自然,我們名劍城也會不遺餘力地幫你探聽人質的。哦,是你哥哥李岩才是,你提醒過的。”


    更談了其他的細枝末節,李虛毅在悠長斜暉中走出名劍城的廂房,如同鮮花怒放的心情等閑可知,現在他所期待的唯有明日的狂賭大戰了。


    重樓逛遍,廳堂外的池館也叢鑽了幾許柳枝纖細,他所遺憾的就是沒能找到溫文,那天從他離去後的蒼野岩洞還發生了些什麽?難以得知答案的結果是直接坐靠在偏僻假山的某個坳口,然後昏然漸睡到了星輝燈夜。


    “師兄,你鬼鬼祟祟地拉我到這裏來幹嘛呀?”李虛毅被這嬌嗔溫婉的聲音一震,全身的睡意差不多驚醒過來,他側身斜瞥之間可以看到,有兩道悠長的身影就橫隔在前邊的鵝卵石旁。


    臉麵是看不到的,這讓他一時之間並不能分辨是誰,但輕聽這聲音又仿佛在哪聽過似的,再努力也迴想不起來。


    “自然是想個辦法來迴整那個自以為是的石堯了,他在中午讓你下不來台,嘿,咱就不能在明天使用些小伎倆,讓他也同樣失笑江湖,對了,他當時都怎麽調戲你的?想起來我就不甘。”一個聲音尖細的青年男音陰測測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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