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津人再次猶豫了兩秒,翻過手機一看,卻令他開始驚奇的,電話號碼不是他過去深惡痛絕的那串熟悉數字,反而是陌生的號碼。但顯示的地點,也是來自東京。


    來自東京的一通電話號碼?


    似乎他接到過東京的電話和短信,尤其之多。


    “你好,這裏是藤原津人,請問您是?”


    “你和秋靜都在靜岡。”問題一問出口,對麵就是一道少年音蘇蘇中清雅的肯定語氣傳來。


    “是……是啊,鬆下同學?”藤原津人略略的不是很確信對麵就是鬆下貴徹打來的電話。


    “你怎麽會跑去靜岡!”


    “跟著順仲老師來的,因為順仲老師原來就是我那個社團的社長先生,這次跟行算是他的社團活動了。”藤原津人解釋。


    那邊的鬆下貴徹卻根本不想聽他說的那麽多廢話,“行了,閉嘴,我不是來聽你這個的!”  “那你是……”


    鬆下貴徹站在鬆下家自己的闊大天台上,一時竟然也說不出來自己打給藤原津人這通電話的目的,隻是在手機上瀏覽秋靜主頁的時候,看到她拍的一張風景照片,黃昏的畫麵中,下著雨,也是一個中型的天台,雨棚頂下站著一個藤原津人。


    鬆下貴徹劃到這張照片時,心裏的酸醋直接一壇子踢翻,但不知為何,他並沒有直接打電話給秋靜,可能……他還沒有立場去質問。站在天台上來來迴迴走了三四圈,怎麽都按耐不住心裏燒旺的火,他直接就查了藤原津人的聯係電話,甚至沒有多想就打給了他。


    “她跟你住在一起?你們在靜岡的哪裏?”


    藤原津人有些不知道該如何迴答鬆下貴徹,頓默了一個庭院頂上一排和式花色風鈴吹響的功夫,他半吞半吐迴答說:“嗯……應該是在伊豆半島西邊的溫泉酒店,我們打算出來遊玩兩天……


    跟學校網球部的那些前輩們一起。”


    那邊虛靜了一段時間,似乎因為思量頗多著,最後給出冷冷的一句:“提醒你,最好不要動那些不該有的念頭!”說話的風格,十足像極了鬆下貴徹的秉性。


    隨後就是電話的不告而終,藤原津人接了一通自認為是稀裏糊塗的電話。


    他又看了看手機顯示屏上的時間標識符號,合上機身。不知道鬆下貴徹特意打一通電話來問他們所在的地點是要做什麽,但他其實很早就已經看出了鬆下對於秋靜所懷著的那份心思,以及那兩個人間說不清道不明一條若隱若出的暗線。不然他最後也不會用一種包含警告口氣的話語提防自己。


    這些虛的實的,藤原津人不想再次隨便地亂想下去,側身翻下石凳來,夜也已經很深了,他的確是該迴去了。


    再次順著水上的石墩路行步走出這片露天溫泉,剛走到底,他卻又看到了一個夜下漫遊的同友,但那人的出現,卻是藤原津人怎麽都想不到的,也不知她站在這邊有了多久?


    秋靜說她有夜盲的缺陷,那這深夜墨黑的烏漆寂涼,她一個晚上也看不了路況的人,如何也不會出來自尋苦惱吧?


    “秋飲小姐,你怎麽站在這裏?”藤原津人跨出一個個石墩的最後一格,走近地問向那個人。


    夜色下,她就坐在溫泉池邊緣的後麵,沾著岸石而坐,她的臉本就瘦峋,下巴尖尖,之前的青白麵色顯現在月下時,渺淡的白色爭不過光集的月色,森青反倒是被越加突出。


    “秋飲小姐也打算是要晚睡嗎?”藤原津人換了個思路,問向秋飲一句。


    她似乎一開始並沒有發覺到自己的存在,在聽到自己的聲音後,有些詫樣。看來確是如此,她看不見。等到藤原津人在心裏迴旋了一遍這些想法後,秋飲已經找著來人於她所站立著的方向,輕低眉頷首道:“嗯,夜意越濃,意興也沒闌珊。”


    聽她的意思,是指她並沒有要立刻迴去的想法,是嗎?


    藤原津人想了想,便就席地坐了下來,雖然知道秋飲小姐夜裏明明是什麽都看不見,更不用說又會有什麽夜景可觀,但他還是打算坐下來陪同著她。


    秋飲感受到了身邊有人一坐下的重力,伸腳就往旁邊挪移了一步給藤原津人騰了位置,藤原津人變換著腿部姿勢,將右腿慢慢地伸了下去。


    “我在溫泉池邊,有過一段十分不好的迴憶,那時候,心裏覺得這個世界怎麽會那麽不公平?”


    秋飲坐著,藤原津人講著。默契,就在兩人之間慢慢潛了下來,她什麽都沒說,隻是寧靜地聽藤原津人緩緩道出的話。


    秋飲是一個非常好的傾聽者,那些她對秋靜說過的話中,無論哪一句,其實都並非是不經之談,那是她自己比同齡人更深更遠的閱曆。她曾經也告訴過秋靜,比起演說家,更要學會去做一個安靜的聆聽者。聽,是有心人的聽;說,才會針針見血地刺骨刻心。


    “秋飲小姐,過去的很多時候,我根本不知道我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我時常去質疑,時常陷入糾結。可是從那些天又到這些天,自神樂阪酒館中的那段生活直至來到靜岡後的這段旅程,我沒有想要推心置腹地說些啥,就是覺得如果在以後的日子裏,找一處靜岡的小地方,從此居住下來,倒也能接受。


    今天住在溫泉酒店中,看到的溫泉,心裏卻不像是對在青森時的擔恐和厭恨。”78更新最快 .七8zw.cδm


    聲音輕輕悠悠,少年在換聲階段的尾末,奇異的沒有變為沙啞,就像是月光的柔輝一樣,很淡,很盈。


    “秋飲小姐,你說,這是不是我心態的改變?”


    藤原津人轉過頭問向秋飲,而秋飲卻難得沒有依她的一如既往那種詩情高超、畫意上流的言行舉止,她曲起半條腿,一條腿直伸貼地,明靜的杏眸宛像雨後的瓦爾登湖。


    她思微了一會兒,雙目是客觀的暗靜,可其中,當人用心去感觸它時,卻能知道裏麵的馳念;在藤原津人說完自己所有滿肚的話後,她將一雙杏目緩徐地拖移到泉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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