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婉瑛把經過大致說了一遍,聽得他不斷地點頭。


    「那就難怪那天你會死而複活了,還以為是我診斷有誤,心裏相當地自責……」區大夫咧嘴笑了笑,不禁自我調侃一番。「這般匪夷所思的事,可比我的故事還要精彩多了。」


    她泛起一絲苦笑。


    「其實我到現在還是想不通真正的原因到底是什麽?就因為我救了人,所以好心有好報?還是過世的親人在天之靈保佑我?」


    「想當初我是在工作上碰到了瓶頸,又跟女友分手,正好遇上超級月亮產生的效應,再加上已經過世的阿公有在保佑我平安,這些因素全兜在一塊兒,就這麽穿越過來了……」


    「超級月亮?」婉瑛腦中飛快地浮現一幕電視畫麵。「我想起來了!那天晚上也在播報這條新聞……」


    區大夫一怔。「是哪一年?」


    「二〇一二年。」


    聞言,他不禁瞠目結舌。「你也是二〇一二年?不可能!因為我也一樣,可是卻比你早到了十幾年……」


    兩人不由得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好像冥冥之中有人在主導這一切,也更加體認到他們不過是凡夫俗子,無法和上天對抗。


    「無論如何,活著才是最要緊的,一定要格外珍惜這段重獲新生的經曆。」區大夫有感而發地說。


    婉瑛也深表同感。「我知道。」


    「既然咱們是打同一個地方來的,也算是同鄉了,有困難隨時可以來找我,我會盡量幫你的。」區大夫撚著下巴的胡子,露出成熟俊美的笑容。「若我不在,也可以找我內人,這些事她全都知道。」


    她喜出望外地朝區大夫鞠躬。「真是太謝謝你了,原本我還在猶豫該不該相認,想說低調一點,不希望引起太多人注意,可有時又會感到不安,出了事也不知該找誰商量。」


    「我能夠理解你的想法,其實不要想太多,隻要咱們盡好本分,不貪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行得正、坐得直,就沒什麽好怕的。」區大夫說出自己的經驗,讓她當作參考。


    「我會的。」婉瑛猛點著頭說。


    這時,有夥計上樓來。「區大夫,有位病人要請你過去看一下……」


    「我這就下去。」他說。


    「那我就不打擾了。」她也開口告辭,下樓去櫃台拿了藥,付了藥錢之後,便離開六安堂。


    外頭陽光正熾,可是婉瑛卻不再覺得燠熱難耐,整個人輕鬆不少,隻盼往後的日子能過得順遂。


    待她迴到大雜院,先將藥拿去給住在對門的王家嫂子,才要去洗把臉,玉珠突然衝過來將她拉到一旁說話。


    「你聽說了嗎?」


    「聽說什麽?」婉瑛問道。


    玉珠既喜且憂。「秦將軍的正室過世了,就在三天前的夜裏,之前聽說她身子不好,沒想到就這麽走了……」


    「怎麽會這樣?」她驚愕地喃道。


    「我還聽說秦將軍因為悲傷過度,好幾天不吃不喝的,可見得他那人有多重情重義……」玉珠又開始作起白日夢。「他的正室既然已經死了,等到對年之後就會續弦,再怎麽樣也比妾的身分高……」


    婉瑛沒有理會她的夢話,隻想到喪偶的心境是外人無法體會的,就像母親當初天天以淚洗麵,花了將近兩年的時間才從喪夫之痛中走出來。雖然男人可以把淚水往肚裏吞,故作堅強,不過還是能夠想象得出會有多哀慟。


    「人生無常這句話真是一點都沒錯。」誰也無法掌握自己的生死,隻能珍惜活在世上的分分秒秒。


    從立秋到白露,天氣逐漸轉涼。


    辦完正室的喪事,秦鳳戈連著好幾天,總是在夜深人靜時獨自來到梁氏居住的寢房,迴想夫妻這麽多年來相處的點點滴滴。


    白晝裏無法形之於外的傷痛,隻能在夜色的掩護下真情流露,直到天亮,他才收起情緒,步出房門。


    而時間也在哀淒的氣氛中緩慢地流逝,又過了半個多月,除了傳統上的祭拜禮俗,已經慢慢地迴歸原有的生活步調,秦鳳戈才想起這陣子交由祖母照料的硯哥兒,是該讓他迴到自己身邊來了。


    這日,晌午過後,秦鳳戈便親自上秦府接兒子,才想去跟祖母請安,已經有人先喚住他了。


    「大堂兄!」出聲的是位年約十七、相貌秀氣的少年。


    秦鳳戈見二叔的次子朝他走來,便停下腳步,審視一眼對方柔弱的身形,生在男子身上,不禁令人搖頭。「疆弟有事?」


    「我……」秦鳳疆在一雙虎目的凝視下,有些怯懦地垂下眼皮。「隻是想說人死不能複生,希望大堂兄節哀順變,切莫傷了身子。」


    他微頷首。「我會的,倒是難得見你沒待在廚房做糕餅。」


    「是娘……把我趕出廚房……」說著,秀氣的臉蛋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她總希望我跟過世的祖父一樣,成為一名威風凜凜的武將,光耀門楣,偏偏我……是我沒用,讓爹娘失望了……」


    「自從你大哥病故之後,二叔和二嬸對你期望更高,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瞅著淚眼汪汪的堂弟,他不禁又歎了口氣。「若你當真不愛習武,不如勤奮讀書,將來好求個功名。」


    秦鳳疆用袖口拭著眼角。「可是我……」他對讀書同樣也沒興趣,隻愛做糕餅點心,偏偏雙親無法接受。


    「你得先改掉這動不動就哭的毛病,免得二嬸見了又生氣。」秦鳳戈伸手拍了下堂弟的肩頭,力道不敢太大,就怕會打傷他。「多到外頭走動走動,要不然就上我那兒,咱們兄弟倆坐下來喝個幾杯,說說話也好。」


    他一麵哭一麵說:「多謝大堂兄。」


    見堂弟又掉下眼淚,隻怕這毛病是一輩子都改不了,秦鳳戈也愛莫能助,安慰了幾句後便轉往祖母居住的院落。


    「……你平日公務纏身,如今硯哥兒的娘又走了,就讓他待在我身邊吧,府裏還有那麽多人會陪他玩,也不會寂寞。」老太君心疼曾孫子這麽小就沒了親娘,更要加倍疼愛,當然不肯放人了。


    「可是……」


    老太君有些不太高興。「我都這把歲數了,又能疼硯哥兒多久?就讓我這個老人家開心一下。」


    「孫兒明白了。」秦鳳戈隻好應允。


    她又瞟了下孫子,語氣暗示地開口。「硯哥兒的娘才剛走不久,我也不便多說,等過了對年再談續弦的事。」


    秦鳳戈淡淡地啟唇。「這事以後再說吧。」


    「隻能這樣了。」老太君把話又咽了迴去。


    雖然無法把硯哥兒接迴身邊,秦鳳戈還是到房裏看望兒子,兒子似乎也很想念他這個爹,沒有鬧別扭,很乖巧地伏在自己胸口上,不禁又是一陣傷感。


    「你娘生前最牽掛的人就是你了,你可要平平安安地長大,別讓她擔心……」他小心地抱著兒子軟乎乎的身子,口中喃道。


    像是聽懂了意思,硯哥兒咿咿呀呀地迴答。


    「俗話說父子連心,你一定明白爹的意思。」秦鳳戈歎道。


    硯哥兒馬上迴報可愛的純真笑臉,更將流下的涎全往他身上抹,逗得當爹的人終於笑開了,父子倆從此要一塊兒麵對往後的人生。


    隻是誰也沒想到,不過五日的光景,居然出了大事——


    因為皇上一早宣他進宮,待秦鳳戈迴到熸火軍署,已是申時,正要召集部屬商討研議相關的缺失,秦府卻派人來通知說硯哥兒失蹤了。


    他速速趕往秦府,隻見一片愁雲慘霧,女眷們的啜泣和責難聲此起彼落,卻無人能拿出個主意。


    「怎麽不見的?」秦鳳戈怒目質問父親生前所納的小妾。「趙姨娘,到底是怎麽迴事?」


    就見跪在老太君麵前的趙姨娘,早已哭得是唿天搶地。


    「我也是一番好意,想說帶硯哥兒去觀音廟裏求個平安……就讓奶娘抱著他,結果今天香客太多,不小心走散了……本以為她會自己迴來,可是……到現在連個影子都沒瞧見,到處都找不到人……」


    老太君一口氣也快喘不上來了。「早知道就不該相信你……要是我的硯哥兒有個什麽萬一,看你怎麽辦……」


    「姨娘也是經過老太君親口同意,才會帶硯哥兒一塊兒出門,這會兒出了事,豈能全怪在她頭上?」由趙姨娘所出的秦鳳恕忍不住替生母發出不平之鳴。「她也不希望發生這種事……」


    「這裏有你說話的分嗎?沒瞧見老太君都快急暈了,你還淨是袒護趙姨娘,就不擔心硯哥兒嗎?他還那麽小……」江氏端起三嬸的架子斥責幾句,硯哥兒是過世的侄媳婦、也是她的親外甥女所生的,在血緣上比其他人更要親上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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