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德殿內。


    戶部尚書龔延一把鼻涕一把淚,聲音裏滿是哭腔:


    “陛~~下!兵部那邊戰事吃緊朝老臣要錢,工部那邊也說行宮那裏有幾處宮殿塌方需要修葺,禮部那邊說是要提前籌備太子殿下的朝服和儀仗以備不時之需。前陣子,宗室裏的梁王爺世子找到老臣,說是想為老王爺舉辦六十大壽,手頭有些緊,想找戶部借一點兒。”


    “臣~~苦啊!陛下!邊境打了幾年了,大把的銀子花出去,先皇的喪禮又花了一大筆銀子,臣每天睜開眼滿腦子都是愁銀子銀子,頭發大把大把的往下掉,可臣隻要想到陛下,想到咱們大乾的子民,就是咬著牙也要硬撐著!”


    “可這幾日要錢的都堵到臣家門口了,臣硬是幾天都沒敢進家門,這可如何是好?”


    “求陛下可憐可憐老臣,要不把您的私房先給老臣····”


    龔延情深意切,半真半假的哭訴。


    都說起私房了,他就不信陛下還糊弄他。


    果然,聽到私房,仁武帝一改之前神遊的樣子,看到鬢邊已生華發的戶部尚書,心中升起了不忍。


    他親自起身彎腰去將人扶起,然後衝著高祥不悅道:“沒眼力見兒的東西!愛卿在這半天,竟不知搬把椅子過來?”


    原本正在角落裏的高祥,連忙跪地請罪,叫了兩個小黃門搬來椅子給龔延。


    “愛卿啊,你也知道父皇在時,咱們國庫就有些吃緊,這幾年多虧了愛卿替父皇、替朕操勞。”


    仁武帝握著龔延的肩膀,將他按在了椅子上,滿臉的感慨。


    龔延小心翼翼,局促的把半個屁股往外挪了挪,聽到這話想要起身,卻被仁武帝按的動彈不得,他隻好拱手道:“為陛下排憂解難,乃是臣子分內之事,臣不敢居功。”


    仁武帝鬆開他的肩膀:“去歲財政一度赤字,差點就連官員的俸祿都發不出來,這你也知道,朕愁的啊,成日成夜的睡不著,最後還是將朕的私庫拿出來,這次才不至於委屈了大家,此事你也知曉,你說朕這會兒,還哪來的私房呢?”


    龔延麻著一張臉,不知道該說啥。


    他朝陛下哭窮,陛下朝他哭窮,這不就跟他在朝堂上跟人扯皮時一模一樣嘛!


    關鍵是陛下有沒有私房他還不知道嗎?


    安王伏誅,抄家的時候可是抄出了不少好東西,最後那些東西運迴來,也不是全都進了國庫····


    “陛下宅心仁厚,對臣等體恤入微,實乃明君之典範,令人敬仰···”


    龔延對著仁武帝好一頓稱讚,然後話鋒一轉:“臣隻要一想到陛下徹夜不眠為國庫之事發愁,就轉轉反側夜不能寐,臣愧對陛下的信任啊!”


    “所以,臣思來想去,覺得戶部需要注入一些新鮮血液,集思廣益,早日為陛下解決難題!還請陛下,將今屆狀元郎王學洲,調與我戶部!”


    鋪墊了一大堆,龔延終於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他之前找吏部尚書試探過一次,結果那老貨麵上和他相談甚歡,嘴裏卻半點不往正事上扯。


    他又不想拉下臉去討好對方,這才幹脆找上了仁武帝。


    好歹他之前在陛下跟前提過,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陛下總不好再拒絕了吧?


    仁武帝聽完恍然大悟,心中還隱隱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感情說了半天不是為了找他要錢啊?


    少了顧慮的仁武帝,也想起了王學洲。


    這好歹是他上任後的第一位狀元郎,和他家小五也有些緣分,仁武帝的印象還是挺深的。


    “原來是想要王愛卿啊!”


    仁武帝轉身迴到了自己的龍案前坐下。


    算算日子,王愛卿在翰林院也待了有一個多月了吧?


    “龔愛卿,這就是你不地道了,人家孩子年少有為,寒窗苦讀多年憑借著自己的實力進入了翰林院這等清貴之地,你將人要到戶部,這合適嗎?”


    倒不是說戶部不好,而是翰林院向來是朝中重臣的儲才之地,升職機會大,說出去也好聽。


    但在戶部就不一樣了,差了一截。


    他這位狀元郎可是他決心扶持起來,給天下讀書人,給寒門子弟、平民出身的讀書人看的榜樣,自然是希望他好的。


    龔延露出勝券在握的微笑:“迴陛下,太合適了!臣之前看過王狀元的卷子,這孩子天生就是幹這塊兒的料!自當應該去戶部發揮應有的作用,在翰林院裏麵正事不幹,整日裏整理書架,這不是白白浪費人才嘛!”


    仁武帝聽得眉頭一蹙。


    龔延既然這樣說了,自然不是空穴來風。


    好端端的一個狀元郎,去翰林院整理書架?


    仁武帝有了許怒氣。


    他上位後的第一位狀元,特意點出來的平民出身的子弟,這些人就這麽明晃晃的欺負,這簡直就是不把他放在眼裏!


    “高祥,去將周明禮給朕喚來。”


    “是。”


    龔延聽到這個命令,雙手交疊,眼觀鼻,鼻觀口,起身站在一旁不說話了。


    很快周明禮就跟在高祥後麵進了殿內:“臣參見陛下。”


    “朕聽聞,這屆的狀元郎進了翰林院,結果是去整理書架的?”


    錦衣衛作為皇帝的耳目,朝中不論大小事都要關注的。


    更何況,周明禮原本就有暗中關注此事。


    關注雖然關注了,但是他卻不曾插手。


    此時聽到仁武帝問話,他低頭迴到:“是!因為王狀元將書整理的井井有條,方便查找,就在今日,剛被侍讀學士李群德李大人從史館調入了藏書閣,專門整理典籍去了。”


    他說話語氣沒有絲毫起伏,公正客觀,卻讓仁武帝的臉更沉了,他擺擺手讓周明禮退下。


    “高祥,傳令下去,今日的日講官朕要換人!”


    至於換誰,這個意思不言而喻了。


    高祥忙下去傳令去了。


    日講官隻是個職位,不管是翰林中的侍讀學士、侍講學士,還是侍讀、侍講,哪怕是修撰、編修,也都可以勝任,跟官員的品級高低無關。


    仁武帝此舉不算破例,卻仿佛一巴掌無形中打在了許多人的臉上。


    龔延趁此機會進言:“陛下,你看臣說的皆是事實,這多好一年輕人,放在翰林院實在是浪費,不如給臣領去戶部物盡其用,如此也能顯示出陛下知人善任,眼光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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