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國公府是開國功勳,章今籌掌家數十載,有很多經營,是連皇後太子也不知道的,他暗暗動作,積極做出表現,以示投誠的決心。


    東宮是一無所覺的,但越王卻是很快得到消息,他輕易便猜出了章今籌的想法,挑眉道:「慶國公這是要轉投秦王麾下?」


    語氣是疑問,但實際上他一點不詫異,這也算情理之中的事了。


    靖海伯有些憂慮,道:「這般,秦王便如虎添翼了,怕是對我們不利。」


    慶國公府是積年世家,樹大根深,絕不能小覬,況且章今籌支持東宮多年,籍著太子名頭,也攏了不少資源在手。


    通州常平倉一案,秦王越王默契聯手擊垮了東宮,雖太子沒廢,但雙方都獲利極大,趙文煊不但徹底站穩腳跟,還迅速聚攏了不少勢力,而越王在事後,也一如他所料,建德帝開始出手,在朝堂扶持他。


    如今,越王正大肆擴張勢力之際,卻碰上慶國公府倒戈,靖海伯擔憂讓秦王強上加強,將不利於他們一黨。


    軍事力量他們已注定遜色了,若朝堂再不能壓過秦王,將來想謀求名正言順登基,然後迅速接手建德帝的權柄,再趕在大興兵馬抵達京城前,放倒秦王,就極困難了。


    靖海伯憂心忡忡,越王卻一笑,道:「外祖父此言差矣。」


    「哦?殿下有何見解?」靖海伯疑惑。


    越王徐徐道來,「外祖父難道以為,我那父皇會不知此事麽?」這是不可能的,他都知道了,建德帝不可能不知。


    「秦王更強沒關係,父皇要的是平衡,想必不是打壓秦王,便是進一步扶持我等了。」越王微笑,既然沒見出手打壓秦王,那建德帝的策略,必然是後者。


    靖海伯恍然大悟,擊節讚歎。


    越王微笑不改,眸色卻暗了暗。


    方才所說,俱是表麵之言,其實細思之下,他除了等待建德帝進一步扶持以外,根本並無其餘有效應對措施。第一,即便他揭破慶國公府改轍之事,也不能阻止章今籌改投秦王,萬一影響皇帝的扶持策略,反倒糟糕。


    第二,也是最重要一點,他根本無法控製建德帝思想行為,讓皇帝認可他為最終繼位人。


    路越走越窄,如今越王隻能盡量增強實力,盡量展現自己的優秀,讓建德帝肯定他。


    這一輪嚴冬漸漸消逝,春天來了,積雪慢慢融化,光禿禿的樹木吐出新芽,嫩綠與殘餘的雪白處處,交織出一幅初春的景象。


    春迴大地,生機蓬勃。


    趙文煊的差事已圓滿結束,災民平安度過寒冬,春天一到,便急不迫待返迴原籍,準備到當地縣衙領了種子,開始春耕。


    今年春天來得早些,收成應能比前幾年好。


    上至建德帝,下旨戶部小官,俱鬆了一口氣,一年比一年好就行,不然長此下去,常平倉隻出不進,即便有南方調糧,也不是個事。


    畢竟,減產是全國性的事,南方隻是輕一些罷了。


    有了這裏利好消息,一直因奪嫡而氣氛微妙的朝堂,也鬆乏下來。


    一直忙著示好秦王的章今籌,也終於能騰出手來,再次分神關注坤寧宮的事了,他將放在宮中的探子都整理一遍,細細選出能幫助荷香的人,然後將情報以及人員名單交給心腹,傳進宮裏去。


    同時,還有一封密信,重點囑咐荷香,抓緊時間之餘,一定要慎之又慎,不能露出絲毫破綻。


    坤寧宮。


    內殿彌漫著一股苦澀的藥味,揮之不去,皇後放下藥碗,喘了口氣,低頭連連漱口。


    她含了一顆蜜餞,重新抬頭,厭惡地蹙了蹙眉,吩咐白露,「白露,你讓人推開窗。」


    白露應了,忙命小宮女去打開窗扇,她不忘細心囑咐,不要把窗開太大。


    皇後搖頭,道「無礙的,開大些吧,本宮快喘不過氣了。」


    她病了足足兩個月餘,喝了許久的藥,口舌已經被湯藥的苦澀麻痹了,嗅到這氣息,更覺憋悶至極。


    好在這冬天過去,她的病也要好起來了。


    是的,趙文煊沒打算讓皇後馬上就死,那毒下了兩次便暫停了,皇後熬了兩個月,終於緩了過來。


    她的心情還算好,因為病要好了,而太子那邊也穩定下來了。


    其實,東宮的境地一直不好,僅餘一個暗懷鬼胎的慶國公府還支持著,隻是皇後身體不好,太子難免報喜不報憂,皇後的耳目基本不在朝堂,且病榻上精力不濟,她便覺得,太子總算穩住了。


    隔扇窗被推開,清爽的氣息鋪麵而來,皇後隻覺身心舒暢,她眺望窗外明媚春色,須臾,便道:「命人備輦,本宮要到禦花園轉轉。」


    屋內確實憋悶得慌,皇後病勢見好後,也不是頭一迴出門了,諸宮人不以為奇,也沒勸,隻快速準備一應事宜。


    白露替皇後添了一件厚衣裳,又取來鬥篷,伺候主子披上,方才將她攙扶起來,往殿外行去。


    皇後瘦得厲害,顴骨高聳,眼窩凹陷,去年的衣裳尺寸已完全不能用了,如今身上穿的,都是新趕製出來的春裝。


    白露垂下眼瞼,目光落在皇後搭在她小臂的手上,這隻手骨節分明,全無往昔的豐潤感,且因驟然消瘦,還憑添了密密的細紋,很有一種幹癟感。


    她不動聲色移開視線,原因無他,誰不想活命?誰願意給他人陪葬?


    皇後登上鳳輦,十六名大力太監動作一致,步伐整齊劃一,抬起鳳輦往殿門行去。


    為首一名大力太監,俯身抬輦時,他飛快瞥了眼左側迴廊,那地方立著一個宮女,二人不動聲色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個宮女便是荷香,皇後出行,中庭人多忙亂,她混在其中毫不起眼,目送描繪精致鳳紋的輿轎出了宮門後,她收迴視線,瞥向另一邊角落。


    角落有幾個小宮女正偷偷地看熱鬧,其中一個接觸到荷香視線,心領神會,找了個借口,便溜出了宮門,通風報信去了。


    等中庭平靜下來後,荷香舉步,也出了坤寧宮,遙遙尾隨鳳輦。


    皇後坐在鳳輦上,她一貫是正襟危坐,以保持中宮威嚴的,隻是如今沉屙已久,她體力難支,便斜斜靠在大引枕上。


    這引枕是白露特地準備的,皇後不禁點頭,白露雖遠不及岑嬤嬤能幹,但勝在老實細心,伺候人還是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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