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熊高高舉起自己的前爪,狠狠地砸向黎正秋。


    連逸什麽都做不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切的發生。


    胸腔內還有些許的熾熱,不過已經好了很多,連逸舒出一口氣,咬著牙,從地上抄起黎正秋製作的木製長矛,向棕熊發起又一輪地衝鋒。


    棕熊本就有些詭異,連逸也有些注意到了。


    連逸和夏羽僑在進入叢林後,總共遇到了五個追著黎正秋三人的強盜追兵,而剩下的五個,應該是都被這被饑餓困擾的棕熊撕扯成碎片吃掉了,品嚐過人類鮮血的野獸會更加的嗜血,所以對人類的味道才會如此的敏感。


    黎正秋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勉強還能分出人形,而連逸此時已經手持長矛,狠狠地刺入了棕熊的身體。


    棕熊痛地大吼一聲,不再去蹂躪地上的老黎,而是將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連逸的身上。


    棕熊力大而兇猛,他一旋身,木製長矛便斷在了棕熊的身體裏,而連逸也順勢就地一滾,將老黎手中的無極長刀重新拾在手裏,隨後站直身子,手握鋼刀,全神貫注地做好戰鬥姿態。


    經過多輪戰鬥下來,棕熊的耐心已經降到了極點,它的表情變得更加的兇猛,鼻息越來越重。


    小老虎站在連逸的身前,脊背弓起,在地上摩擦著自己的爪子,尾巴在身後搖搖晃晃。


    “吼——!”


    棕熊發出一聲滔天的怒吼,震得連逸的耳膜轟轟作響,棕熊不是在虛張聲勢,他揮舞著前爪,砸擊著地麵,隨時隨刻都有可能發動攻擊。


    連逸不敢大意,這或許是他遇到最強大的對手,能夠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其扯成碎片。


    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到機會成功撤離。


    小老虎揚起自己的腦袋……


    一聲虎嘯,震懾山林。


    場上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這一聲如雷鳴般的虎嘯聲吸引了,這一聲並非由連逸腳邊的小老虎傳來,而是來自更濃重的黑暗。


    棕熊注意到了虎嘯的方向,他迴過身去,謹慎地看著一個方向。


    倏爾,棕熊有些懼意,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兩步,而連逸也注意到了棕熊看著的方向有一股巨大的氣勢正在襲來,雖還未看清身影,但是已經能感覺到它身上勢不可擋的威勢。


    一雙幽綠的虎瞳,在黑暗中陡然出現!


    那棕熊朝著那雙眼睛的方向吼叫著,猛砸著自己四周的地麵,連逸注意到情況不對,他趕忙攜著小老虎撤遠一些,而那棕熊也像發了瘋般地撲打著周圍的樹幹,在棕熊周圍的大樹在棕熊的攻擊下攔腰而斷,好似他在為即將到來的強大的敵人準備充足的戰場。


    隨著大樹一棵又一棵地倒下,那威猛的身影漸漸出現在了視野內,一身健碩的肌肉,黃黑相間的毛發,步步逼近發狂的棕熊。


    棕熊似乎對這個對手並不陌生,他朝著老虎的方向怒吼、砸地麵,那老虎都不為所動,它隻是一步又一步的朝著它的對手逼近,幽綠的眼神緊鎖著盛怒的棕熊,像是一個準備審判自己違抗者的王。


    來者正是帶連逸和夏羽僑找到老黎等人的虎媽。


    連逸注意到,無論是這頭嗜血暴怒的棕熊亦或是虎媽,生的都比連逸記憶中的要大了一些,不知是否是災變後的地球也無形之中對它們的基因產生了影響,亦或者正是因為它們這得天獨厚的基因優勢,才能讓它們在這樣的世界幸存。


    棕熊決定先下手為強,它飛撲向老虎,而老虎非但不閃躲,竟也選擇飛撲迎擊,一時間熊掌與虎爪僵持在了一起,論力量,老虎可能與棕熊相比要略遜一籌,但在這熊掌與虎爪接觸的一瞬之間, 老虎歪嘴朝著棕熊的後脖頸咬去,棕熊的哀嚎聲頓時傳入每一個人的耳朵。


    趁著老虎和棕熊的纏鬥的時間,連逸滑身夏羽僑的身邊。


    虎與熊兩隻兇殘的野獸纏鬥起來,就宛如正在激戰的共工顓頊,凡人一旦貿然接近,隻會落得個遭殃的下場。


    “你怎麽樣連逸……”夏羽僑急忙檢查著連逸的情況,剛剛的羽僑親眼看到連逸吐了好大幾口血,而現在卻又生龍活虎,這讓夏羽僑心裏十分沒底。


    “我沒事……”連逸咬了咬牙。“可是老黎他……”


    老黎還躺在原地沒動,連逸無法判斷老黎此時的情況,唯一能看到的是老黎的右腿已經在棕熊的攻擊下形成一種十分詭異的形狀。


    連逸有理由相信,老黎的這條腿已經宣告報廢。


    “我去把老黎帶迴來。”


    連逸咬了咬牙,下定決心。


    夏羽僑一隻手死死地捏著連逸的胳膊,可是夏羽僑看著連逸的眼睛,還是慢慢放開了束縛他的手。


    “那……你小心。”


    連逸看著夏羽僑的眼睛,微微勾起嘴角,他摸了摸羽僑的腦袋:


    “相信我。”


    在夏羽僑擔憂的眼神中,連逸還是從掩體之中探出身子來。


    虎媽還在和棕熊博鬥,老虎雖然體型與力量上都與棕熊有差距,可是論戰鬥智慧與敏捷度,老虎不知道要甩棕熊幾條街,幾迴合纏鬥下來,棕熊根本占不到半點便宜,無奈之下雙方又拉開了距離。


    棕熊身上已經血痕累累,他的體力也幾乎可以告罄,在棕熊真正能稱為對手的老虎來臨之前,他已經被渺小陰險該死的人類消耗了許多,而與老虎戰鬥所消耗的體力又是十分巨大的,現在的棕熊已經氣喘籲籲,舌頭耷拉在外邊,望向老虎的眼神已經有些既畏懼又歹毒。


    “吼——!”


    棕熊朝著老虎的方向咆哮,希望能以此嚇退老虎,或是讓老虎露出破綻。


    可是虎媽不為所動,它炯炯有神的目光死死盯在棕熊的身上。


    或許在動物界也不知道這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食物變得越來越少,氣候又變得愈發嚴苛。


    虎媽知道在這個季節遇到棕熊意味著棕熊食物不足,可是叢林之中的資源十分有限,棕熊吃得多,自己和孩子們吃的就少,甚至有餓死的風險,但這些虎媽都可以不計較,叢林,本就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


    可是這棕熊三番五次想對還尚年幼的小老虎下手,這讓虎媽十分憤怒,這無疑是觸怒了老虎作為母親的底線。


    棕熊心裏很清楚,如果搏鬥,自己還有一線生機,若是狼狽逃命,以自己的速度絕對不會是老虎的對手。


    棕熊踱步著,尋找著老虎的破綻,而這一次,虎媽決心先下手為強。


    棕熊正全神貫注地盯著老虎的動向,在老虎身形暴起的一瞬間,棕熊嚇得忙作出反應,而卻未曾想這是老虎的佯攻,老虎閃身到一旁凸起的石頭上,隨後竟直直地跳到棕熊的背上,從後方用嘴扼住了棕熊的喉嚨。


    連逸也趁著這個空擋,三步並作兩步逃竄到黎正秋的身前。


    走近,一個聲音才在連逸的腦海裏轟然炸響。


    老黎的身體已被摧殘的不像人樣,胸骨更是凹下去一大快,那條腿更是已不成人形,以一個十分扭曲的姿態栓在老黎的身體上,如果老黎還能夠低下頭去的話,這將是他第一次能從正麵看到自己的腳後跟。


    黎正秋還沒有死去,他很平靜。他的目光停留在連逸的身上,連逸深吸了一口氣,盡管他已經知曉了結局。


    連逸蹲在老黎的身邊,他從老黎的身上摸出了老黎皺皺巴巴的煙盒,裏麵的煙草早已被巨大的衝擊而導致的七零八碎,連逸好容易從中找到了一支勉強還能稱得上是香煙的東西,塞在了黎正秋的嘴裏,並點燃。


    老黎吸了一口煙,但很快被嗆得直咳嗽,而黑色的血液也隨著老黎的咳嗽而從老黎的口鼻中湧出。


    連逸用自己的手掌輕輕拭去了黎正秋臉上的血漬,老黎又吸了一口煙,他攥著連逸的手也更加用力了一些。


    “操……”老黎一開口說話,嘴裏的煙也掉到了地上,連逸想去撿,被老黎攔住了。


    “原來,就是這感覺啊。”


    黎正秋的眼神裏逐漸失去了光輝,他定格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一個表情是很放鬆和坦然的。


    連逸和黎正秋認識的時間不算長,在他們相處的大部分時間裏都是在拌嘴。


    至少,連逸會發自心底的承認一件事——他很尊敬老黎。


    不知道老黎是什麽時候得知了自己身患絕症的消息,連逸不知道這是什麽滋味——人們常說,比死亡更令人恐懼的是等待自己的死亡,可是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哪個不是在等待著終末的那一天降臨!


    可當老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時候,他沒有一天表現出了恐懼,甚至好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讓連逸絲毫沒有注意到。


    連逸說不出自己心中是什麽滋味,但他又一次切切實實地體會到了懷中一個生命的消逝。


    棕熊被背上的老虎折磨的苦不堪言——它再次使用出自己的大招——徑直地躺倒,妄圖用自己的體重來壓死老虎。


    而虎媽戰鬥經驗極其充沛,它咬著棕熊的脖頸,腳底發力,在棕熊倒下前的一瞬,撲在棕熊的正麵,加大了自己口齒間咬合的力度。


    棕熊的聲音漸漸轉為哀嚎,它的體力漸漸已消失殆盡,它心有不甘,眼神裏甚至充滿了哀求。


    可是虎媽那幽綠深邃的眼神中充滿了堅毅,它的胡須微微顫動,咬合的力度又很了一些,隻聽棕熊的脖頸傳來哢嚓的一聲,棕熊巨大的身軀便悄無聲息。


    虎媽鬆開了自己的嘴,棕熊的血液還殘存在它的嘴部,老虎呲了呲牙,熱氣從它的口中徐徐升起,小老虎站在自己母親的身邊,看著母親解決掉的對手,擺出了勝利的姿態。


    夏羽僑或許是聽見周圍的聲音安靜了些,她帶著兩個孩子從躲藏處走了出來,小老虎率先跑了過去,用腦袋蹭了蹭夏羽僑,而夏羽僑此時無心與小老虎嬉戲。她的目光聚焦在連逸的背影上。


    虎媽衝著小老虎吼了兩聲,小老虎這才耷拉著尾巴,戀戀不舍地看了夏羽僑一眼,隨後小步跑到自己母親的身邊,跟著母親朝著叢林的深處去了。


    連逸不知道如何去處理黎正秋的屍體,他沒有鐵鍬,沒有辦法將老黎埋在土壤之下。


    甚至連逸還要用刀刺入黎正秋的心髒,防止他再次“醒”過來,這也不是老黎想要看見的情況。


    他將老黎的屍體輕輕扶起來,靠在一旁沒有被棕熊破壞的樹幹上。


    “對不住了老黎,我們隻能把你留在這了。”


    連逸一想到黎正秋要永遠的留在這裏,可能會被其他野獸叼走作為食物填飽肚子,亦或者就在這裏腐爛、發臭,他就於心不忍。


    可是,他又無可奈何。


    “就走了,老黎。”


    連逸沒讓夏羽僑帶著孩子們來跟黎正秋告別,黎正秋現在的模樣有點難看……甚至可以說有些可怕。


    相信老黎也不想他在孩子們留下的最後的記憶如此這般的狼狽。


    走出了好遠,連逸決定停下來歇歇,他喉嚨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堵著難受,讓他胸腔裏有股辣辣的感覺。


    陽光好刺眼,不過天氣似乎變得溫暖一些了。


    夏羽僑走在後麵,她看著連逸的狀態,心中也是十分的苦澀。


    她心裏很清楚連逸心裏很難受,不過男人都不大擅長表達自己的情緒罷了。


    連逸拿出皺皺巴巴的地圖,上邊黎正秋畫的標線還存在著,好似在提醒著連逸真的一直有老黎這麽個人一直存在似的。


    黎正秋已經長眠於這片山林之中,而連逸的任務還將繼續。


    無論怎樣,他還未將夏羽僑帶出這片叢林,更別提距離珠星城還有一段距離。


    夏羽僑忽然指著前邊一處說道:


    “連逸,我們到了。”


    連逸順著夏羽僑指著的方向望去,可以朦朧地看見埋在積雪下的s-8基地。


    終於,已經到達了長湖山的另一半。


    連逸深吸了一口氣,唿了出來。


    眼神似乎更加堅定了一些。


    他迴頭看了一眼身後,叢林是一如既往的寂靜。


    連逸有些如釋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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