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冰心終於按捺不住滿心的好奇,趁著奉上茶點之時,問道:「神女天天在藏書閣讀書,不覺得煩悶嗎?」


    葉淺綠從書本中抬起螓首,故作憨傻地笑道:「青青要孤多讀些書,以免日後上朝被臣子欺負。」


    鳳梓一向最聽晏蒔青的話,這種說詞最是保險,保證不會讓人看出任何破綻。


    果然,知道這是晏蒔青的吩咐後,冰心也不再多問什麽,正要行禮退下時,卻忽然被葉淺綠喚住。


    「冰心,這本古籍……有點難懂,你能幫孤看看嗎?」


    冰心微笑點頭,接過她遞來的那本古籍,低眸一看,古籍的書封是以某種獸皮製成,內頁也非一般的紙張,摸起來的觸感特別滑細。


    葉淺綠已經端詳了這本古籍好多天,這是在藏書閣的一個夾板裏找著的,起初還以為是什麽禁書,但是翻了又翻,裏頭的文字卻是稀奇古怪,像是某種圖騰拚湊而成,沒半個字她看得懂。


    而冰心與洛月乃是晏蒔青一手栽培出的心腹,她想,她們懂的應該也不少,有什麽事問她們兩人準沒錯。


    豈知,冰心突地臉色犬變,忙將於中的古籍放下,驚惶未定道:「稟告神女,這本書乃是記載上古神諭的天書,若是沒有神人血脈的凡人,不可隨意碰之。」


    「記載上古神諭的天書?」葉淺綠心中一驚,所以她這是找到了?難怪史冊都沒詳說,不說尋常人無法隨意接觸到這天書,這文字也不是一般人就能懂的。


    冰心一臉戒慎恐懼,點點頭,「四靈諸國各自擁有一本上古天書,此書記載了大量的神諭,警示四靈的神人後裔該如何趨吉避兇,以保四靈諸國可以千秋百世。不過由於時間悠久,其中文字隻剩少部分諭言口耳流傳。」


    果然。證實了心中猜想,葉淺綠又注意到另一問題。「千秋百世?可是昨天我在白鳳國的國史上讀到,百年之前,四靈大地是一片生靈塗炭,四靈諸國爭戰不休,戰火狼煙長達數千裏之長。」


    如果不是親眼見到史書詳實記載,她還真不敢相信眼前祥泰平和的四靈大地,在百年之前竟也有過那樣一段悲慘歲月。


    冰心終於忍不住納悶的問道:「這些史實,晏國師應該教導過神女,難道神女都忘了?」


    葉淺綠心一慌,臉上趕緊堆滿傻乎乎的笑,搔搔後頸,又甚感困擾地輕叩自己的額心。「是啊,前些日子天天躺在床上養傷,腦子都不好使了。」


    冰心了悟的笑道:「原來是這樣。」


    葉淺綠傻笑,猛點頭,演足了癡兒該有的反應與舉動。「所以冰心你快給孤講講這些故事好不?」


    冰心笑道:「神女想聽,冰心自當樂意講述。」說著,她不忘貼心地端起微涼的香茗,一讓葉淺綠邊喝邊聽。


    「是這樣的,據說在上古時代,四霾大地本是四隻神獸棲息之地,這四靈想必神女也該清楚,分別是驪龍、白鳳、麒麟、祥龜。」


    「這我知道。」葉淺綠忙不送地點頭。


    「上古神話又有一說,這四隻神獸代表的是四根天柱,一旦少了其中一個,天地之間就會失去平衡。」冰心見她聽得入神,不由得盈盈柔笑。「但是四隻神獸當中,除了祥龜性情溫和,與世無爭,驪龍、白鳳、麒麟三隻神獸都為了爭奪屬地而偶有爭鬥。」


    「天神為了調停神獸間的摩擦,最後就將這塊寶地劃分為四等分,便成了現在的四靈大地。千百年之後,四隻神獸因為守護天地有功,天神恩賜神獸,使他們幻化為人身,四靈便有著半神半人的玄妙血脈。」


    冰心話方落,就見葉淺綠放下茶杯,甚是狐疑地上下瞅著自己。


    「可是孤的身上並沒有任何神力呀。」如果真是神人後裔,那不是應該和晏蒔青一樣厲害才對,怎麽可能還被人毒成癡兒?


    冰心笑了笑,將她平舉的雙手輕柔壓下來。「那自然是沒有的。雖說是神人後裔,但畢竟在衍育後代子嗣的過程中,神力也會逐漸失去。」


    「喔,原來如此。」知道自己的舉動明顯犯傻,葉淺綠兩頰微紅的端正坐姿。


    「冰心知道的大概就這些,神女若有什麽不明白的,不妨請教國師。」


    葉淺綠咕噥了一聲,隻手托腮,一手翻弄著那冊上古天書,想起了最重要的事,她伸手拉住了起身欲走的冰心。


    「冰心,上古神諭中,可有一則關於白鳳與桃花的諭言?」


    冰心身形一震,腳下頓住,遲疑許久才匆匆迴身,目光略微閃躲。「稟神女,冰心懂的不多,上古神諭也不是一般平民百姓可以讀的……」


    話未完,一道熟悉的修長身影出現在藏書閻朱漆大門後,行姿翩翩,渺無聲息。


    「青青。」葉淺綠訝喊一聲,冰心趁隙行禮退下。


    晏蒔青行至她身邊,目光低垂,看見桌案上的上古天書,玉白的俊顏微微一變。


    「怎麽會突然讀起這些令你頭疼的書?」


    注意到他眼底的那抹陰黯,她心忽然一緊,小手覆住了他的手背。「青青,我已經不再是那個沒辦法做什麽的癡兒鳳梓,我也想出一分力,與你一起守護鳳氏血脈,還有整個白鳳園。」


    被她覆壓的那隻手暖意漸生,直透入心,他似水沉靜的麵容微微放鬆,俯下身,揚起另一隻於輕撫她的臉。


    「是我逆天而行,把你的靈魂遠從千年之後招迴來,其實,以前的鳳梓活得並不快樂,我在她身邊,看得比誰都清楚。」


    「青青,你想太多了。」她摟緊了他的手,婉約一笑。「正因為有你在身邊,鳳梓才能活得快樂,如果不是你,鳳梓不知道要被薛氏父女折磨成什麽樣。」


    望著她芳美如花的嬌顏,他心念一動,似有暖潮湧過心頭,饒是一向寡情淡欲的他,也無法抵擋此刻的動人美好。


    他低首,托起她微怔的臉蛋,俊顏湊近再湊近,最終慢慢與她相觸,兩瓣唇密密貼著。


    窗子外的一株桃花灼灼如華,花瓣飄落如雨,氣味漸遠漸近,蕩入春意無邊的藏收閣。


    良久,閣中沉默無聲,唯有繾綣情意像滿樹燦開的桃花一般絢爛。


    慢慢從他唇間的暖意迴過神,葉淺綠低下頭,輕撫著留有他氣味的嘴唇,眼神中還有氤氳的情意。


    「你以前也吻過我嗎?」不知為何,方才這一吻,她總覺得似曾相識。


    「有一迴,我為了懲罰你偷吃太多糖犯牙疼,把你偷藏在枕下的杏花糖全都沒收,你一時氣不過,半夜跑來鹹池宮找我,以為我把你的杏花糖都吃了,就撲上來咬我的嘴唇。」


    聽到後來,葉淺綠的肥幫子已經紅似窗外的桃花,她真不敢相信,那個單純喜歡傻笑的鳳梓——也就是千年前的自己,竟然也有過如此脫序的行徑。


    她連耳根子都紅透了,困窘得支支吾吾,「你、你……你沒騙我?鳳梓以前真的做過這件事?」


    晏蒔青笑了笑,「我方才說的話,千真萬確,你那時咬得用力,嘴唇還磕著了我的齒,腫了數日。」


    葉淺綠懊惱的低垂蝶首,為了千年前自己的幼稚愚行感到害羞窘惱。


    「不過就是幾顆糖嘛,我犯得著因為這樣就去咬你的嘴唇嗎?那時候的我究竟都在想些什麽……」


    晏蒔青摸摸她垂落在頸上的秀發,清淺似水的烏眸有著掩藏不住的柔情,但是日光在掠過案頭上的上古天書時,心頭微微一凜。


    恰好,葉淺綠雙眸輕揚,撞見了他眼中一閃而逝的複雜神緒,順著他日光所及,她也跟著望去。


    是上古天書。他看著這本書的目光十分複雜,有著她難以理解的深沉,方才冰心的態度也隱晦不明,如今想來,應是與他脫不了關係。


    其實她想問那則諭言,但她知道他不見得會為她解惑,有些事情,他終究選擇隱瞞。


    也罷。她收迴落在上古天書上的視線,看著眼前人。無論神諭如何預言,她都想要與他相守。


    議政殿


    碧瓦檻柱,處處可見鳳凰雕像,金殿之上,華毯鋪席,按現獸爐,清香氤氳。


    葉淺綠穿著唯有神女才有資格穿上的繡鳳錦服,發上簪著數支鳳紋金釵,彰顯尊貴不凡的無上地位。


    但她臉上雖然含笑,其實心下已經一陣慌,扶在金色扶手上的雙手死死握緊,層層綾羅錦鍛下的後背也已經讓冷汗浸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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