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握方向盤的雙手不受抑製她發顫,鄧雅蓉發現自己居然不敢對上後座女孩的幽冷目光。


    「你到底是誰?為什麽會知道宥心的事?」鄧雅蓉連聲音都明顯發抖。「你為什麽要模仿宥心說話的口氣?」


    「我沒有模仿她。」夏恬馨冷怨地瞪住她,嘴角甚是譏諷的輕輕勾起。「我何必模仿她,我本來就是柯宥心。」


    鄧雅蓉渾身打顫,為了擺脫這股強大懼意,她突然拉尖了嗓音,加重音量生氣怒喊:「胡說八道!你少在我麵前裝神弄鬼!也不看看自己長得什麽模樣,你哪裏像宥心了?紫苓跟我說過,你不知道耍了什麽詭計,還讓光恆把你當作宥心,你別以為同樣的伎倆可以騙倒我,我是柯宥心的繼母,從她十歲的時候我就看著她長大,所以節省你的力氣吧!


    「是呀,這正是我想問你的話。」夏恬馨瞬也不瞬的冷叮繼母,普日那個溫柔慈祥的母親形象在這刻已完全崩毀,她隻怪自己蠢,居然遲至此時才發現這兩母女對她包藏禍心。


    「我喊了你這麽多年的媽,你為什麽要害我?十歲那年你帶著紫苓搬進家裏,我沒有反對,也沒在爸爸麵前說過你的不是,我很努力的接納你和紫苓,把你當作自己的母親一樣對待,我甚至比紫苓更關心你,你卻用害死我來迴報我對你付出的親情?」


    鄧雅蓉唇齒打顫,雙眼無比驚恐的瞪大,打直的後背滑過一道冷汗。


    為什麽?為什麽這個女孩給她的感覺會跟宥心這麽像?就好像是……宥心附身在這個女孩身上……不可能!世上怎可能會有這種荒謬的事!


    望著繼母慘青的麵色,驚恐懷疑的眼神,夏恬馨卻冷冷的笑了:「都說了自己生的孩子就算換了個容貌和身體,縱然化成灰也認得,這句話或許誇張了點,但似乎也可從中看出人性。就算我真的把你當成媽,但你終究不是生下我的母親,也難怪你會打死不相信我已經重生。」


    重生……


    聽見這句前所未聞的異詞,鄧雅蓉傻住,望著夏恬馨久久擠不出半點聲音,道到巨大如黑洞的恐懼與愧疚吞蝕意識,她才顫抖著哭出聲……


    「該死!這些人的腦袋都長去哪裏了!」


    一聲暴躁的巨吼從獨棟豪墅轟出來,李特助和律師全都震嚇得臉色泛青,一旁被上級指示過來全程協助的社區員警更是頻頻吞咽唾沫。


    雷光恆這男人超誇張,一聽到小女友憑空消失,也不過失聯一天就開始暴跳如雷,不僅報了警,還私下雇用征信社和專業保鏢出動搜尋。


    拜托!聽說那個小女友今年才十八歲,這年紀的女孩玩心重,又沒定性,說不定在哪間便利商店被男生搭訕,一同去了哪邊廝混玩耍……


    「這些混帳飯捅!」雷光恆將電話狠狠摔上,手中的長煙早已燃至最末一截,煙已燙上手背也渾然未覺。


    「雷先生,你不必太緊張,也許她隻是跑去哪裏玩得忘了時間,事情沒你想象的那麽嚴重……」小員警的話未竟,隨即被李特助一個驚恐怒瞪打斷,正在此時,大門突被推開,身形高大豐滿的陳太太急慌慌趕來。


    雷光恆立刻站起身,一身暴戾氣息帶給人沉重壓力,在場眾人無不下意識默默咽了口口水,並且有誌一同她往後退了幾步。


    陳太太喘著氣說:「雷先生,我接到李特助的電話就立刻趕過來……」


    雷光恆冷問:「你說你是在十一點半左右過來,但是按門鈴卻沒人迴應?」


    陳太太點頭確認。「沒錯,差不多就是十一點半。當時我覺得很納悶,所以按了總共三次門鈴,也透過對講機報出姓名,但等了大約十分鍾就是沒迴應。」


    律師忽道:「會不會是在跟雷先生通完電話之後,夏小姐臨時有事出門,但因為離開得太倉卒,來不及通知雷先生?」


    「不可能!」雷光恆暴躁駁斥。「她不可能不告而別,絕對不可能!」


    「陳太太,在門外等待的這十分鍾之內,你都沒聽見屋內有什麽異狀?」為免炮火繼續蔓延,李特助趕緊將話題兜迴正題。


    經此一問,陳太太皺眉尋思,眾人屏息以待。「沒有。」很快地,陳太太這聲迴答吹熄了眾人心中的希望火苗。


    「shit!」雷光恆重捶了一記桌麵,眾人心頭為之驚跳。


    鈴鈴鈴……電話鈴聲猝響,雷光恆劍眉擰緊,毫不擾豫地伸手接起。


    「雷先生……」來電的人是他雇用的征信社員工。


    雷光恆懸提的一顆心深深下沉,那種生命完全被構空的荒蕪感,再度殘忍的包圍了他。


    他不敢相信,今天中午兩人才通過電話,甜蜜結束通訊,為何到了傍晚,她就像翩然飛離的脫籠鳥兒,再也尋不見芳蹤。


    這一迴,他可以很肯定,兩人沒有任何爭執,更沒有誤會,她手邊也沒有任何代步的交通工具,她不可能走遠……


    該死!偏偏調閱門口的監視器時,才發現已經故障多日,保全係統又沒有觸發警鈴的痕跡,她竟就這樣憑空消失!他已經失去了宥心,絕對不能再失去恬馨!


    她是他的全部,是他生命中的唯一,更是他的靈魂另一半,如果再一次……再一次失去她,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或許能。


    隻是活得像一具會唿吸的屍體,終日排徊在生與死的交界,盼望著自己早日死去,在另一世界與她相見。


    鈴鈴鈴……電話鈴聲再次刺耳大響。


    滿懷的希望落空過太多迴,一顆心已沉到最絕望的深淵,雷光恆目光空洞的接起電話,也不待對方開口,噪調森寒的怒斥。


    「如果不是已經確定找到她,就別再打給我!」他已經受夠了這些毫無意義的對話,也受夠了這群花大錢雇用,卻總是隻能迴報他壞消息的飯桶!


    「……光恆。」一道微弱卻不容錯認的嬌細嗓音幽幽蕩來。


    心髒狠狠一抽,雷光恆陡然握緊了話簡,力道之大幾乎快捏碎外殼,他的唿吸在喘動,血液在體內奔流。


    「光恆……是我……」問著聲,她在那頭低啜,仿佛已經被全世界遺棄,脆弱的哭聲充滿了自我悲憐的意味。


    「恬馨,你在哪裏?」啞透的嗓音在顫抖,他必須立即見到她,親眼確認她還活著,心髒還在跳動。


    該不會……這是一通來自另一世界的電話,她特她來告訴他,她又要離開他,再次撤出他的生命……這個不祥念頭如冰冷的刺刀插進胸口,琥珀色眼眸死死瞪著前方,這刻的他幾乎與死無異。


    直到話筒幽緩蕩來她細弱的哭嗓:「雷光恆……我想見你……現在……立刻……」


    「告訴我,你在哪裏?快點告訴我!」仿佛是困在死亡邊境,深受絕望折磨的一頭獸,他發出撕啞的低吼。


    「在山上……那座山穀……」


    當她以著破碎的濃重鼻音告知,他悚然豎立起高大身軀,全身肌肉緊繃如鐵,刨骨的寒意絲絲鑽膚,淩遲著他的每個知覺。


    「你在那裏做什麽?!」他幾乎崩潰的怒亂,手中的話簡發出幾欲解體的碎裂聲。


    上天不能這樣對他!不可以!他願意用所有的時富、他的生命去換迴她,誰都不能再從他身邊奪走她!她不會是一抹鬼魂……絕對不會的……


    「嗚……你快點過來……我好痛……好痛……」她一個嚴重哽咽,竟然失聲喊不出話。


    「恬馨?夏恬馨!」心髒赫然一靜,他整個人如被凍結,放聲焦急亂呀。


    嘟嘟──


    訊號倏然終止,他摔下話筒,撈起車鑰匙,推開圍繞在身旁的其他人,仿佛陷入瘋狂似的奪門而出。


    靜寂的夜,冷僻的荒涼山區,彎彎折折的爬坡小徑,像一條繞著山廓爬行的蛇,險峻的路況仿佛引領著造訪者一步步接近死亡。


    雷光恆駕駛著全藍色保時捷,心髒在空洞的胸口緩慢跳動,窗外的風聲如女妖咆哮,像是嘲笑他的無能。


    無能保護自己的女人,竟然放任她獨自一人去赴死亡的約。他永遠忘不了,到死的那日也忘不了。


    那天,當他被通知上山確認妻子的屍身,他獨自一人,渾渾噩噩的轉動方向盤,爬上陡峭難行的山坡路段,前方有霧無雨,但他的視線卻濕透,仿佛困進了再無放晴一日的綿綿雨季。


    眼中的雨,一直下,滿進了心底。


    她是他的陽光,失去她,黑色的絕望占據了他,他的世界隻剩下荒涼的空虛,生命中的溫暖與歡笑也一起隨她而逝。直到容納著柯宥心靈魂的夏恬馨出現,他被掏空的生命才又重新活過。但為何,此時此刻,他又是帶著比死更痛的絕望,開車走在同一條蜿蜒如毒蛇爬行的山道上。


    他的手指顫抖得幾乎握不緊方向盤,他的心跳像故障的節拍器,時快時饅,琥珀色眼眸凝著深沉的痛意,直直瞪向前方道路。


    陰冷結結的雨季……又要開始了嗎?


    不,不會的!不管是上天,還是死神,他都不會讓任何人把她奪走!


    油門緊催,寶藍色保時捷在崎嶇山路上飆速前進,屢次險象環生,仿佛是在向死神挑釁。


    失去摯愛的山穀就在前方,他額上的青筋在跳動,汗水滑過俊美的臉龐,苦日的陰影盤旋於心頭,他覺得胸口發悶,幾乎快窒息。隨著距離拉近,在熾高的車燈驅走濃密的黑暗,一團瑟瑟發抖的小人球逐漸占滿他的視線。


    他目先劇烈一震,立刻踩下刹車,沒熄火便推開車門,跨開步伐的同時迅速脫下西裝。


    一站定在那團小人球麵前,立刻將充滿他氣息的西裝革住她,失溫的心口也在將她嵌入懷內的那一刻,重新恢複跳動。


    感謝上天!她不是鬼魂,她的體溫還在,他能清楚聽見她的心跳聲,透過擁抱也能真實感覺到她的脈搏起伏。


    鼻尖一澀,他閉緊了溫熱的雙眸,不斷鎖緊懷中發抖的人兒,下顎頂住她的發心,他在心底不停感謝死神沒再奪走她。


    「雷光恆……嗚……」她揪緊了他的衣襟,冰冷的嬌軀緊偎他,嗓音已經哭至沙啞變調。


    「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他敏銳的發現到,當他的大掌輕捧住她後腦時,她痛得瑟縮了一下,放輕手勁一摸,才發現她的後腦微腫。


    「嗚……我好痛……」她將眼淚全往他真絲襯衫上抹,一雙手緊緊圈擁他瘦削結實的腰杆,仿佛世上隻剩他這處可依靠──不,不是仿佛,而是她真的隻剩下他了。


    「哪裏受了傷?」他想推開她,檢查她身上何處有傷口,但是她不允,兀自抱得更緊,像是要把自己全都揉入他胸膛,與他緊密合一。


    「嗚……沒有受傷……是心……好痛……」難以置信,置她於死她的人竟是身邊最親的家人,她痛哭失聲,小手握拳,輕叩自己心口,哭醜的瞼蛋在他眼中如是至美的一幅詩畫。


    聽完她的迴複,確認她毫發無傷後,他鬆了一口氣,目光在掠及她身後不過相隔幾步的幽黑山穀後,悚然生寒。


    強悍的雙臂猝然將她抱起,以著極快的速度迴到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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