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殺胃土雉之後,薑承馬不停蹄地來到了力安城,履行與烏日娜的約定,擊退奴隸軍,救出尤弈棋,誅殺觜火猴。


    一路上雖然風塵仆仆,但薑承已經逐一擬定好了計劃,可是當薑承到達力安城的時候,才發現有一個新的問題擺在眼前。


    素有北大倉之稱的力安城,居然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饑荒,顆粒無收、餓殍滿地,百姓們為了活命,隻能背井離鄉向南逃去。


    以現在的情況來看,別說以力安城為據點反攻奴隸軍,恐怕過不了多久,力安城就會在奴隸軍的踐踏下,夷為一片廢墟。


    雖然力安城主哈爾巴拉開倉賑糧,還募集民間的存糧還救濟百姓,但官府的存糧畢竟有限,來自民間的救濟更是杯水車薪,無法應對災情。


    更讓官府感到頭疼的是,無良商人囤積居奇,導致更多食不果腹的百姓選擇離家流亡,力安城要不了多久,就會淪為一座空城。


    眼見著災情無法控製,烏日娜當機立斷,讓薑承來處理此事。


    薑承雖然不想再涉足政事,但看著四處殍殣枕路的慘狀,他還是很快投入到了賑災之中。


    令眾人咋舌的事,薑承既沒有上奏朝廷緊急調撥國庫的存糧,也沒有加大籌款賑災的力度,反倒是做起了一些不務正業的荒唐事。


    這第一件事就是剝削難民、大興土木。


    薑承召集了大量食不果腹的難民,讓他們翻修官衙、倉庫、城牆,但是隻支付極低的報酬,甚至幾碗稀粥就給打發了。


    這些難民已經走投無路,因此哪怕明明知道官府是在剝削自己,也心甘情願的累死累活,畢竟累死總比餓死來得舒服。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那些囤積了大量糧食的富商,聽說人工非常便宜,於是懷著占便宜的心態,紛紛雇傭廉價的勞動力,忙著修葺房屋、搭建倉庫。


    此外,薑承深知阿卑族喜好賽馬,於是大張旗鼓地搞起了賽馬比賽,不僅張燈結彩、敲鑼打鼓,還親自下場馴化烈馬良駒,把賽馬比賽舉辦的熱熱鬧鬧,吸引了不少南邊吃飽了沒事做的人來觀賽。


    在薑承的策劃組織下,賽馬比賽花樣繁多、賽事不斷,力安城中的賽馬比賽從未間斷過,四處湧來的看客熙熙攘攘,玩得十分盡興。


    難民被剝削,富人玩盡興,薑承又召集那些故意囤積居奇的無良奸商,告訴他們災年應該聯手再次抬高糧食的價格,賺取更多的利潤。


    奸商們聽了薑承的話,喜不自勝,因為隻要薑承點頭,就等同於官府默認漲價,奸商們經過商議,聯合將糧食的價格漲了又漲,害得更多的百姓因為買不起糧食,最終淪為難民。


    薑承收下奸商孝敬的糧食和銀兩,又雇傭了更多的難民修葺城牆。


    沒過幾天,很多人都對薑承說三道四,咒罵他不顧百姓的死活,隻顧整一些娛樂賽事取悅富人,而且在荒年大興土木,還整日遊山玩水。


    最後,就連對薑承信任有加的烏日娜都看不下去了,找到薑承讓他解釋,為何不賑濟難民,反倒是做一些勞民傷財的舉動。


    “難民太多,僅僅靠官府賑濟,根本是杯水車薪。”


    薑承告訴烏日娜,剝削難民、大興土木並不是為了給官府節省開支,而是為了穩定流民,讓他們有事可做、有飯可吃,不至於南逃流浪。


    饑腸轆轆的難民都吃到了飯,得到了安置,饑荒緩解,就要創造更多賺錢的機會。


    阿卑族好馬,力安城毗鄰古靜草原,是舉辦賽馬比賽的絕佳場所。


    賽馬得有良駒,馴馬需要馴馬人,這樣就能使部分難民有事可做。


    另外,在賽馬的過程中,還需要雇人來參與比賽,如此又可以解決部分難民的生計問題。


    更為重要的是,從南邊專程趕來觀看賽馬的旅客,刺激了力安城的市場,讓那些經營貿易、飲食的人賺取了更多利潤,雇傭了更多的勞力。


    而讓奸商哄抬糧價,則是薑承這盤棋中最為關鍵的一步。


    奸商們想著趁火打劫,大發災難財,因此將糧價炒作到了一個高不可攀的地步。


    此時,周邊沒有受災的地方聽說力安城的糧價高昂,也想趁機大賺一筆,於是紛紛把糧食運到力安城來賣。


    由此,力安城的糧食儲備就會非常充足,甚至供大於求,奸商們為了早些脫手,隻能降價銷售,這樣一來,糧食的價格不僅不會漲,反而會比之前還便宜。


    烏日娜聽後,明白了薑承的良苦用心,不僅給難民提供了生計,讓他們有活幹、有飯吃,還替官府分擔了憂愁,不禁對薑承再添好感。


    果不其然,十餘天之後,大量的糧食運來了力安城,一時間糧食多如牛毛,薑承率先拋售官府的存糧,奸商們瞬間傻眼了。


    貨到地頭死,從外地運來的糧食最先跟隨薑承拋售,旋即就形成了連鎖反應,糧價一路下跌,很快就恢複到了最初的水平。


    解決了迫在眉睫的糧食危機,穩定了力安城的軍心民心,但不等薑小橙和烏日娜心喜,最大的問道就找上門來,奴隸軍突破古靜草原的最後一道防線,很快就會兵臨城下。


    旭日幹,阿卑黃狼旗主,執掌帥印鎮守邊關,在薑承解決糧荒的這段時間,已經在力安城北布下防線。


    這一天,旭日幹一行四人騎馬來到一處山丘之上,放眼望去,遠處的戰場上鏖戰正酣,阿卑狼兵和奴隸軍殺成一團。


    漸漸地,阿卑狼兵越戰越勇,奴隸軍隊現出頹勢,尤其是一名年輕將領,手舞一把九黎槍刀,如同虎入羊群,縱橫來去,勢不可擋。


    旭日幹不禁露出一絲讚賞之色,他看了一眼旁邊的燕飛飛,說道:


    “薑承文武雙全、有勇有謀,堪稱將帥之才,假以時日必為朝廷之柱石,德德瑪你的眼光不錯。”


    燕飛飛麵有得色,在馬上昂首挺身:


    “我已經給薑承想好了阿卑名字,等我們完婚,就讓他改名奧敦格日樂。”


    軍師哈爾巴拉和燕飛飛相交多年,兩人青梅竹馬、關係非比尋常,此刻也隻能豔羨地笑道:


    “薑承勇冠三軍,難怪飛飛看不上我這個紙上談兵的家夥。”


    烏日娜一旁聽著三人談論,雖未說話,但若有所思。


    過了一會兒,戰場之上風雲突變,遠處塵煙滾滾,匈奴軍援兵殺至,四個人見慣了這種陣仗,依然鎮定自若,旭日幹語氣淡定地說:


    “看樣子有一場硬仗要打了。”


    哈爾巴拉胸有成竹道:


    “旗主放心,今天不管奴隸軍來了多少人,都要讓他們有來無迴!”


    哈爾巴拉話音未落,四周喊殺聲震天,從兩側的山丘上殺出無數阿卑狼兵,與奴隸軍隊短兵相接,阿卑狼兵人數更多,士氣也更旺,個個奮勇爭先,誓要全殲敵人。


    旭日幹居高臨下,靜觀戰場變化,一開始表情從容,但漸漸地,他的麵色越來越凝重,眉頭也越鎖越緊:


    “奴隸軍隊使用的是什麽陣法?我怎麽從來沒見過?”


    哈爾巴拉作為旭日幹的得力臂助,不僅擅長謀略,更是精通陣法,什麽魚鱗陣、鶴翼陣、虎韜陣、方圓陣、衝軛陣……沒有什麽陣法是他不通曉的,但這次旭日幹連問數遍,哈爾巴拉卻毫無反應。


    旭日幹側頭看去,隻見哈爾巴拉呆呆望著戰場,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震撼和打擊。


    戰場之上,奴隸軍隊列出一個奇怪陣型,主將位於陣型中央,外圍兵力層層布設,機動兵力在外,結成若幹遊陣,向同一方向旋轉,輪流攻擊阿卑狼兵,形如一個轉動的車輪。


    當這個陣法運轉開來,奴隸軍隊可以向阿卑狼兵一側不斷地施加壓力,使其因疲憊而崩潰,而己方則因為輪流出擊而得到補充和休整,得以迅速恢複戰力。


    在這種奇怪陣法的衝擊之下,阿卑狼兵很快首尾難顧,潰不成軍,死傷慘重,薑承浴血而戰,身上受了好幾處傷。


    燕飛飛麵現焦慮之色,一揮韁繩,掉轉馬頭:


    “旗主,我要去救薑承。”


    哈爾巴拉勸道:


    “飛飛,千軍萬馬的戰場,你一個人去,能濟得了什麽事?還是靜觀其變吧!”


    燕飛飛置若罔聞,策馬奔下高岡,還沒等趕到戰場,薑承已突圍而出,夫妻二人來到高岡之上,薑承下馬跌倒,悲唿一聲:


    “沒想到我居然會敗在沙場之上……”


    燕飛飛連忙把薑承扶起:


    “薑大哥,你平日裏對陣法頗有研究,剛才又親身經曆了這一戰陣,不知能否想出應對之策?”


    “現在還談不上應對之策,我隻能談談當時深陷陣中的感受”


    薑承輕歎一聲,繼續說道:


    “我軍像是被卷入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之中,一刻不停地遭到奴隸軍隊的攻擊,連喘口氣都很難,明明我們兵力更占優勢,卻像是在以一當十,這個陣法太詭異了!”


    薑承仍然心有餘悸,這時候,烏日娜說話了:


    “這個陣法,很像傳說中的車懸陣,相傳是一位天外異人所創,但這個陣法失傳已久,不想竟會複現於此,看來奴隸軍中果然有星殞穀之人!”


    旭日幹眉頭緊皺:


    “如此說來,這個車懸陣無法可破?”


    烏日娜沉默半晌,拉上薑承輕聲道:


    “隻能盡力一試。”


    半個月之後,烏日娜和薑承從營帳中走出來,短短十幾天工夫,兩個人憔悴了很多,見到旭日幹後,烏日娜一臉慚愧地說:


    “這陣法千變萬化,繁複無比,我倆窮盡心力,也想不出破陣之法……”


    旭日幹胡須蓬亂,眼中布滿血絲,顯然這些日子也不好過,他滿腔怒氣無處發泄,抬腳就將帥案踹翻。


    旭日幹這個人忠君愛國,性格剛烈,打起仗來身先士卒,將士們對他極為擁戴,但人無完人,旭日幹也有致命的缺點,他脾氣過於暴躁,有時甚至剛愎自用,一旦軸勁上來,誰的話也聽不進去。


    這天一早,旭日幹擊鼓升帳,環顧眾將說道:


    “破不了車懸陣,邊關難守,江山難保,唯今之計,隻有破釜沉舟,險中求勝,薑承接令!”


    薑承應聲出列,旭日幹拿起一支令箭:


    “我命你為主將,率領三千死士,組成鋒矢陣,以強行突擊之勢,割裂敵人陣型,直取對方首腦!”


    薑承邁步向前,剛要去接令箭,忽聽帥帳中傳出一聲大喊:


    “且慢!”


    旭日幹令出如山,竟有人敢出聲阻擋,難道是吃了熊心豹膽?


    眾將驚愕之餘,紛紛循聲看去,隻見燕飛飛趨步出列:


    “旗主,我知道您現在心急如火,但越是這時候越要冷靜行事。鋒矢陣以勇將為箭頭,以死士為箭身,確為攻堅破陣之利器,但隻能針對普通戰陣,車懸陣精深奧妙,變化萬千,絕不是鋒矢陣所能攻破,貿然出擊無異於送死,請旗主收迴成命!”


    旭日幹勃然大怒:


    “馬革裹屍是將士的至高榮耀,我阿卑狼兵中沒有貪生怕死之輩,我相信薑承也不是苟且偷生之人!”


    燕飛飛針鋒相對:


    “正因為咱們的將士都是不怕死的好男兒,才更應該珍惜他們的生命,不能讓他們白白去送死,做無謂的犧牲!”


    旭日幹越發震怒,將帥案拍得山響,喝道:


    “破不了車懸陣,隻能坐以待斃,為何不能冒險一試?你又怎知是必敗之局?大敵當前,你竟敢亂我軍心,該當何罪?”


    說到這兒,旭日幹眯起眼睛,冷冷地打量著燕飛飛,說道:


    “我明白了,你並不是在擔心那些兵卒的安危,而是害怕你的男人有去無迴,對嗎?”


    燕飛飛臉蛋微微一紅,顯然是被說中了心事,但他嘴上仍然不肯服輸,梗著脖子說道:


    “是又如何?我夫妻為阿卑江山,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但我不願意相公為了你的錯誤決策,白白送死,這有什麽不對?”


    旭日幹幾時受過這種頂撞?他氣得整張臉都變了色,厲聲喝道:


    “你夫妻二人膽敢公然違令,休怪我軍法處置!”


    哈爾巴拉眼見情勢不對,趕緊上前相勸,眾將也紛紛勸解,可惜旭日幹怒不可遏,根本聽不進去,而燕飛飛也像是撞了邪,說什麽也不肯主動低頭。


    僵持不下之際,忽聽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


    “各位稍安勿躁,請先聽我一言!”


    說話的正是薑承,他向旭日幹一抱拳,說道:


    “旗主,我代飛飛向你賠罪。大敵當前,不該估計兒女私情。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每個人都難免犯這種錯誤,希望你大人大量,不要和飛飛計較。”


    薑承向旭日幹深施一禮,旭日幹的表情也緩和了一些。


    薑承接過令箭,慨然說道:


    “旗主放心,薑承一定竭盡全力,死而後已!”


    薑承走到燕飛飛跟前,二人呆呆對視,薑承突然拉著燕飛飛對拜三下:


    “此戰不知吉兇如何,就當是拜堂了!”


    薑承手持令箭,頭也不迴地走出帥帳,他挺直的背脊有種慷慨豪邁之氣,內心卻一片悲涼,他比誰都清楚,以三千孤軍去破車懸陣,無疑是九死一生之局,生還的機會極其渺茫。


    也難怪愛夫心切的燕飛飛會接受不了,竟然不顧一切地跟素來敬重的旗主當場反目。


    薑承率領三千死士,直插奴隸軍中,鋒矢陣也確實威力無窮,像一條長著無數利爪的蜈蚣,將敵軍殺得人仰馬翻。


    可惜這隻是短暫的得勢,車懸陣迅速運轉起來,像一麵劇烈旋轉的蛛網,將這條蜈蚣困住,頃刻間攪得七零八落。


    薑承殺紅了眼,舞動九黎槍刀,挑落無數敵將,可惜這在千軍萬馬之中,不過是蚍蜉撼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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