郤元青有神功護體,非烈火焚身不可破,薑小橙定下連環計,讓女鬼複仇之說在江梁城,在郤元青心中紮下了根。


    薑小橙化名薑哲翰,打扮成天罰幫術士,在郤元青府上開壇做法,不一會,但見涼風頓起,房門“呲”的一聲隙開,一道風影鑽了出去。


    薑哲翰手持桃木劍,撲身撞開門,翻身跨上馬,揚鞭打馬,急忙追趕風影而去,邊跑邊扭過頭喝道:


    “不好,女鬼要去城外十裏鋪,找牟大牛報仇!”


    牟大牛不是別人,正是砍下譚樂聖妻子頭顱的劊子手。


    郤元青先是一愣,旋即率眾跟上薑哲翰的腳步,風馳電掣地趕到了十裏鋪,隔著老遠,便聽到從牟大牛的家中,傳來淒厲的哭喊之聲。


    “不好!”


    郤元青心頭一緊,加快腳步,衝進牟大牛家中。


    牟夫人一見郤元青的麵,剛止住的眼淚又“嘩嘩”滾落下來,向他哭訴起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牟大牛乃是嗜酒如命的大老粗,每頓飯不先喝上一兩斤烈酒,把自己灌個半醉,根本吃不下其它東西。


    一炷香之前,牟大牛如平日裏一樣,端起酒壇準備豪飲。


    突然,從酒壇中飛出一支發簪,不偏不倚,正正地插在牟大牛的咽喉之上,發簪上塗有屍毒,見血封喉。


    牟夫人跟著丈夫學過一些拳腳功夫,見丈夫被飛簪偷襲,牟夫人連忙起身,對著酒壇一腳踢去。


    讓牟夫人驚恐萬分的是,酒壇骨碌碌地連滾幾下之後,竟然從酒壇中飛出譚樂聖妻子的頭顱,在房間裏繞著房梁飛來飛去。


    就在牟夫人心驚膽戰、不知所措之時,燈火突然熄滅,一陣涼風卷起,譚樂聖妻子的頭顱破窗飛出,消失得無影無蹤。


    郤元青拔出插在牟大牛喉間的發簪,細細一看,這發簪果然是譚樂聖妻子之物,當初他在金陽齋做客的時候,曾經見過幾次。


    郤元青呆望著牟大牛的屍體片刻,倒吸了一口涼氣,強作鎮定地寬慰了牟夫人幾句,拿出幾張銀票放在牟夫人的手上。


    “你放心,牟大牛這些年替我擋了不少陰氣,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會安排人厚葬他的。”


    這個時候,一旁的薑哲翰搖頭晃腦,在黃紙上鬼畫桃符,自言自語地說著一些聽不懂的話,旋即神色一凜,正色道:


    “郤閣主,快跟我來,女鬼殺人之後,要躲迴老巢煉化陽氣,此時正是她最為虛弱的時候,我們去端了她的老巢!”


    說完,薑哲翰來到了十裏鋪的空地之上,他做好一盞天燈,將先前畫好的黃紙貼在天燈之上,旋即將天燈放飛,手指天空,念叨起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語。


    一些圍觀的村民見薑哲翰神神叨叨,忍不住笑出了聲。


    一位年老的長輩厲聲叱喝他們道:


    “年輕人,做人要心存敬畏,以免鬼怪找上門來。牟大力出事之時,我親眼見到一顆鬼頭從這裏飛上了天去。”


    另外幾個村民,紛紛點頭稱是,證明老人所言不假。


    十裏鋪很久沒有這麽熱鬧過了,圍上來看熱鬧的村民越聚越多。


    郤元青心急火燎地等了整整一個時辰,此時新月初升,天際已完全被暗黑籠罩,薑哲翰突然說道:


    “郤閣主,我已經通過天燈找到了女鬼的老巢,隻是這女鬼含恨而死,戾氣太重,僅憑我一人之力,恐怕難以將其收服。”


    聞言,郤元青指著一幫手下,道:


    “薑高人,這幫手下都可以隨你去捉女鬼,若是人手不夠,我一聲令下,動用江梁城的駐軍,也並不是什麽難事。”


    聽郤元青所言,薑哲翰更加確定,坊間說郤元青以丹藥控製太守的傳聞,千真萬確。


    如此,薑哲翰裝出一副為難的模樣,搖了搖頭:


    “人多了反而不好,人有陽氣,鬼怪對活人特別敏感,若是人一多,說不定會把女鬼給驚走,我們反而會撲個空。”


    郤元青著急道:


    “薑高人,那應該怎麽辦?”


    薑哲翰假裝思忖了一番,緩緩說道:


    “請郤閣主找來幾捆麻繩,並以黑狗血浸泡,再找一個武藝高強、力大無窮之人,與我一起布陣捉鬼。”


    郤元青報仇心切,急忙吩咐一眾手下,四處抓來黑狗取血,並決定親自跟隨薑哲翰去抓捕女鬼。


    眾人忙活了幾個時辰,終於準備完畢,薑哲翰讓郤元青換上一身畫滿符咒的玄衣,帶著郤元青向女鬼的老巢行去。


    兩人追蹤著天燈翻山越嶺,不知過了多久,走了多遠,終於來到一處長滿荒草的亂葬崗,此刻已是月上中天。


    薑哲翰接過浸過黑狗血的麻繩,指導郤元青布陣結網,很快,幾十座墳丘上立起一根根竹竿,麻繩從竹竿的頭上穿過,縱橫間結成了一張巨網,籠罩在亂葬崗之上。


    “郤閣主,趁現在女鬼還沒有出現,我們稍作休息,我順便給你說說,待會女鬼出現之後,如何用巨網抓住她。”


    “薑高人請說。”


    ……


    月亮躲在一層薄霧之後,灑下一抹詭異的銀黃,亂葬崗不再安靜,粼粼鬼火時隱時現,一陣陣陰風吹過,“嗚嗚”的響,就像一個女子淒淒涼涼的哭聲。


    郤元青正尋思著風聲古怪,猛然被眼前的景象驚得頭皮一炸,渾身上下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譚樂聖妻子的頭顱,破土而出,從一座墳丘中飛了出來。


    “中!”


    郤元青收斂心神,縱身一躍,按照薑哲翰所言,向鬼頭擲出手中的桃木劍,卻見一陣煙霧騰起,鬼頭立時不見了蹤影。


    鬼頭逃跑,郤元青按照薑哲翰的吩咐,拿出一隻以符咒折成的小黃旗,插在鬼頭出現的墳丘之上,將此墳封住。


    果然,鬼頭沒有再從這個墳丘中出現。


    少頃,鬼頭又從另一個墳丘中飛出,郤元青追趕不及,再一次讓鬼頭逃之夭夭,他隻能在又這個墳丘插上一隻小黃旗。


    如此往複,折騰了大半個時辰之後,整個亂葬崗都插滿了小黃旗。


    郤元青手持木劍,蹲在最後一處沒有插上小黃旗的墳丘前,靜靜地等待鬼頭出現,這一次,他要將女鬼斬盡殺絕。


    鬼頭遲遲沒有出現,就在郤元青漸失耐心的時候,亂葬崗中所有墳丘上的竹竿,突然齊齊向下一縮,鑽入土裏。


    郤元青親手編織的巨網,從天而降,將他自己罩了起來。


    旋即,萬恨之和阮靜姝突然出現,手中各執麻繩的一頭,一陣猛拽,狗血巨網越收越小,將郤元青牢牢地束縛起來。


    原來,亂葬崗之下早已挖好地道,地道中不僅堆滿了火藥,還暗藏了另一張網,一根根竹竿成為連接兩張網的橋梁。


    薑哲翰讓郤元青去插小黃旗,不過是在轉移郤元青的注意力,眾人趁郤元青注意力轉移的時候,將地上、地下的兩張網,連接在了一起。


    以麻繩編織的網自然是困不住郤元青的,但就趁著郤元青掙脫的這一點時間,薑哲翰幾人已經跑到了亂葬崗之外。


    郤元青剛掙脫束縛,這才發現,一個個墳丘根本不是土堆,而是火藥堆,隻是浸泡過狗血的麻繩腥味過重,完全掩蓋了火藥的味道。


    霎時,整個亂葬崗都燃燒爆炸起來,火海照亮了整個夜空,這一刻,白晝降臨,郤元青還來不及說什麽,就已葬身火海之中。


    江梁城的黑暗,將隨著郤元青的死,徹底消散。


    萬恨之易容為郤元青,薑小橙一行不動聲色地接管了元青閣。


    在元青閣密室之中,薑小橙發現了一本冊子,原來郤元青乃是星殞穀星官礪石,與他同屬星宿昴日雞門下的星官,還有另外七人,分別是天河、月、天陰、芻蒿、天苑、卷舌、天讒。


    看著這七人的資料,薑小橙不禁皺起了眉頭:


    “這七人以不同的身份隱藏在江湖之中,且所處之地皆在襄淮城附近,這次星殞穀邀請天下群雄齊聚襄淮城,莫非是有什麽陰謀?”


    萬恨之問道:“小橙,你作何打算?”


    此時已是四月,離襄淮城鑒寶大會還有一個半月的時間,江梁城距離襄淮城近在咫尺,時間還算充裕,薑小橙細細斟酌了一番,說道:


    “恨之,你將靜姝喬裝為礪石郤元青,由靜姝留在江梁城穩住元青閣,你前往交川城除掉芻蒿,切記,星官武藝高強,隻能智取,不可硬來。若有性命之危,放棄行動便可。”


    萬恨之心領神會,說道:


    “小橙,你是認為昴日雞門下的星官,都會前往襄淮城參加鑒寶大會,因此想讓我們四人分別假冒四位星官,一來可以調查情報,二來可以暗中行動,給昴日雞送一份‘意外之禮’?”


    薑小橙點頭稱是:


    “不錯,此次參加鑒寶大會,不僅是為了與賴文豪比試,爭奪天威府上將之位,我還背負了皇上交辦的秘密任務,事關重大,絕不能出現任何的疏漏。”


    接下來,四個人根據郤元青手冊上的內容商議了一陣,決定由阮靜姝留守江梁城元青閣,萬恨之前往交川城,薑九黎前往泰遷城,薑小橙則前往酒口城,四人取代四位星官之後,再出發前往襄淮城匯合。


    赤河大勢自西向東,在流經襄淮城時卻突轉兩道急彎,先是從南到北,又恢複為自西向東,從西北兩麵繞襄淮城而過。


    酒口城位於赤河西岸,與襄淮城隔江相望,現處於阿卑控製之下。


    薑小橙橫渡赤河,登岸之時,酒口城的兩大幫派,琉光宗和六壬幫,為爭奪酒口城的十二處碼頭,正在江岸邊進行著一場血腥仇殺。


    六壬幫巧妙設伏,一舉重創了琉光宗。


    兩個幫派的輸贏本與薑小橙無關,但偏偏不巧,就在薑小橙下船的那一瞬間,一道白光飛來,血和夕陽混在一起,薑小橙隻覺很痛,隨後便失去了知覺。


    禍從天降,兩幫激鬥間,不知是誰的大刀被打飛脫手,在空中旋轉飛舞數圈之後,落向了薑小橙的胸膛。


    昏睡中,薑小橙又做了個夢,他不再是行軍參謀薑哲翰,而是情場浪子薑小洛,不過這一次的夢很短,這意味著他受的傷不算太重,昏睡的時間不算太長。


    兩天之後,當薑小橙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艘船屋內,從簾子外透進來的陽光很暖,照得他體內熱血躁動,似乎有一種對女人的渴望,或許是薑小洛殘留了什麽?亦或是其它什麽原因?


    薑小橙用力坐了起來,胸前的傷口,已經被一塊女人的繡巾包紮起來,一股沁人的體香,掩蓋了藥味。


    他捂著隱隱作痛的傷口,緩步走出船屋,看見了救他的女人,一身紅衣,頭發被江風吹起,拂在臉上,有如柳楊醉舞春風。


    女人轉過身來,眉淡拂青山、杏目凝秋水,朱唇輟一顆櫻桃,皓齒排兩行碎玉,一言不語地看著薑小橙。


    這女人很美,若是笑起來,必定豔色照人,可她卻偏偏麵無表情。


    薑小橙口幹舌燥,舔了舔唇:


    “姑娘,有水嗎?”


    “沒有。”


    女人給了薑小橙一壇酒,酒的味道很是特別,甘醇中帶著一絲苦澀,薑小橙呷了一口,嗆得不行,但隨後便覺得迴味無窮,一口氣喝下三碗。


    “你為何會卷入琉光宗和六壬幫的爭鬥?”


    “隻是一場飛來橫禍。”


    “你是做什麽的?”


    “替人解決麻煩的。”


    女人不再說話,一雙明眸望著外麵,水光流轉之下,有幾分空洞。


    薑小橙手中的酒,入口便停不下來,他一邊飲酒,一邊打量著眼前這個女人,就像平靜的江麵之下,暗流急湧,讓人看不清裏麵的東西。


    不知道為什麽,薑小橙覺得這個女人很特別。


    他在這個女人在船屋裏,一住就是七天。


    在他的眼中,這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可它確實發生了。


    這七天內,薑小橙胸前的傷口逐漸恢複,與女人也逐漸熟絡起來,但女人的話依然不多。


    “你為什麽救我?”


    “那天你倒在江岸邊,讓我想起一個人”


    “誰?”


    “很久之前,我救過的另外一個人。”


    “你為何一個人住在這裏?”


    “與你無關。”


    女人惜字如金、很少說話,她總是默默地望著遠方,薑小橙知道,那是六壬幫的方向。


    夜晚,月亮從烏雲裏鑽出來,給江麵鍍上了一層銀色,河風唿號、燈火搖曳,隔壁傳來女人低吟的歌聲,淒婉、悠遠。


    薑小橙望著月亮,他知道這個女人有故事,也知道自己問不出這個女人的故事,倏地,月亮似乎變成了那女人的臉,依然冷若冰霜地看著薑小橙。


    第二天一早,薑小橙準備離開船屋,完成他尚未完成的事情,根據郤元青手冊上的記載,星官天陰,就隱匿於酒口城之中。


    “我的傷好了,該走了。”


    女人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姑娘,能否留個姓名,我薑小橙有恩必報。”


    女人一言不發,走迴了船屋。


    此時,琉光宗宗主石元愷來到了女人所住的船屋,高聲喝道:


    “蘇易煙,我給你三天時間,若是穀昊穹還活著,那鬼曇花的解藥,我就隻能丟到赤河裏去了。”


    說完,石元愷轉身便要離開。


    原來,蘇易煙身中奇毒。


    薑小橙想要報恩,他叫住了石元愷:


    “穀昊穹,我替你殺。”


    石元愷迴頭乜斜:


    “三天後,用穀昊穹的人頭換解藥。”


    蘇易煙站在門口,招手喚薑小橙迴屋。


    “為何幫我?”


    “與你無關。”


    蘇易煙的玲瓏嘴角,第一次掛上了笑容:


    “你學我!”


    蘇易煙笑起來很美,很醉人,令薑小橙對她平添了幾分信任:


    “我在追查星殞穀星官,星官武藝高強,隱匿在江湖之中,我懷疑他正是酒口城中數一數二的高手,也許是石元愷,也許是穀昊穹……”


    “他們都不是。”


    蘇易煙微微搖頭,遞給薑小橙一壇酒:


    “我就是星官天陰,但我的武藝並不高強。”


    聞言,薑小橙驚,也不驚,他早覺得這個女人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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