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水映霜重傷,尤鎮嶽此刻最後悔的事,便是低估了事態的發展,兄妹五人隻來了兩人。


    而在這雙方激戰的當口,賴薦仁、賴文豪這對父子,卻是趁眾人注意力分散之際,溜得沒了蹤影。


    藏於角落的勃爾赫武,淡然地觀察著局勢,他並不關心五湖水賊的死活,隻是緊握手中重達六百餘斤的狼牙鐵棒,心中暗暗盤算:


    “若是有哪個不識趣的家夥,膽敢傷薑小橙分毫,我就立馬衝出去,將他的腦袋砸個稀爛。”


    長刀男擺脫水映霜的糾纏之後,見巨盾男和尤鎮嶽兩人,相互鉗製著對方的身子,正在比拚著力氣,都試圖將對方按倒在地。


    角力間,尤鎮嶽和巨盾男的雙足,都深深地陷入了土裏。


    長刀男思量二人行動不便,覺得有機可乘,也顧不得體內那隱隱刺痛的寒意,旋即將內力灌注於刀刃之上,旱地拔蔥、淩空一躍,對準尤鎮嶽的後頸,狠狠地劈砍而下。


    一旁,水映霜正盤腿而坐運功療傷,見長刀男強行運功,水映霜嘴角微揚,輕聲自語道:


    “莽夫。”


    話音剛落,隻見半空中的長刀男突然身體抽搐,全身僵硬、膚色蒼白,旋即像一枚鉛球,沉重而筆直地栽落下來,在地麵砸出一個人形的深坑。


    長刀男雖然喪失了行動能力,卻還在心裏不停地咒罵:


    “好惡毒的女人,內力之中居然混雜著寒毒!”


    其實,長刀男有所不知,水映霜的內力僅是冰寒而已,隻不過先前水映霜抿得那一小口液體,卻是由十餘種毒物浸泡而製的毒酒。


    這“吃、喝、嫖、賭、抽”五人,其厲害之處就在於,能完美地將自己的功法和愛好融合在一起,從而進一步地提升自己武功。


    隻是當下,略微有些尷尬的是,以“吃”聞名的尤鎮嶽,他的愛好與功法相融產生的特效,本是極度強悍,隻可惜麵對巨盾男,剛好施展不出來。


    正在角力的尤鎮嶽、巨盾男二人,局勢慢慢地從僵持中明朗起來。


    尤鎮嶽與巨盾男氣力相當,但尤鎮嶽的耐力明顯不足,鼻翼、鬢角、耳背的汗液像溪流般躺下,雙腿也開始鬆動起來。


    薑小橙見狀,立即吩咐眾工匠舉起連弩,齊刷刷地對準巨盾男的後背,語氣略帶一絲浮誇,挑釁道:


    “小爺可不是江湖中人,用不著和你這個大胖子講什麽江湖道義。眾人聽令,把這個胖子給我射成一隻刺蝟!”


    薑小橙雖然嘴上輕鬆,但心裏卻很清楚,巨盾男全身覆蓋著重甲,這粗製濫造的弩箭,無非是給他撓撓癢癢,薑小橙故作挑釁,隻是想讓巨盾男分心,給陷入苦戰的尤鎮嶽製造機會。


    見巨盾男毫無反應,薑小橙撿起一塊雞蛋大小的黢黑石子,在手中上下拋弄著,滿是驚喜地說道:


    “太好了,炸毀賴宅的火雷,剛好還剩了一枚,就便宜你這個大胖子了!”


    巨盾男見同伴中毒,又聞薑小橙欲施火雷偷襲,情急之下,竟突然爆發出一股蠻荒之力,像扛鼎般將尤鎮嶽舉了起來,直接朝一眾工匠拋砸過去,這一下可動了真功夫,當即便摔斷了尤鎮嶽幾匹肋骨。


    暗處的勃爾赫武,再也沉不住氣了,正準備現身護住薑小橙,卻忽覺山搖地動。


    頃刻,夾雜著斷枝碎石的洪水,像一群受驚的野馬,從四麵八方奔來,在場眾人皆是隨波逐流,被巨浪吞噬其中。


    好在五湖水寨人人皆是浪裏白條,很快便在水中穩住了身子,旋即開始搶救薑家眾人。


    另一邊,巨盾男用盾牌頂起長刀男,向高處遊去,心裏暗罵道:


    “賴薦仁你這個混蛋!”


    南山之上,賴薦仁站在被炸毀的蒼江水堤旁邊,望著洪水像兇殘而饑餓的猛虎,一下子吞食了整個四海城和赤澤,眼神中摻雜著惋惜與無奈,呢喃自語道:


    “再見了,四海城。”


    賴薦仁心裏清楚,這次與五湖水寨結仇,即使那刀、盾二人能護住自己一時,也護不住自己一世,這四海城,既然沒有了他的立足之地,那也就沒有了存在的必要。


    “文豪,我們走,去寧靖城投奔你的伯父。”


    賴薦仁轉身叮囑道:


    “到時候若旁人問起,便說勃爾赫澤欲破壞大壩,我賴家向川尚城駐軍求援,可他們卻阻擋不力,以致大壩決堤。”


    賴薦仁父子剛欲離去,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疾唿:


    “站住!賴薦仁你這個混蛋,我兄弟二人不遠百裏前來營救,你這廝卻不顧我倆死活,拿命來吧!”


    循聲望去,原來是巨盾男扛著長刀男,怒火中燒地奔上南山,要向賴家父子討個說法。


    隻是巨盾男的話音剛落,他的人頭也同時墜落向地麵。


    嚇呆的賴薦仁父子緩緩抬頭,隻見巨盾男屍身不倒,其後的勃爾赫澤,正握著一把血淋漓的戰斧。


    原來,勃爾赫澤於邊境布防之後,發現並沒有升平軍隊來襲,暗緒定是南朝之中有人公器私用,動用軍中之人,來為賴薦仁助陣,於是徑直地往賴家趕去,想要一探究竟,卻不料在這有了意外收獲。


    勃爾赫澤用斧子撥開刀、盾二人的麵罩,心中暗喜:“果然是這二人,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欣喜之餘,勃爾赫澤朝嚇得呆若木雞的賴家父子,惡叨叨地說道:


    “滾吧,本旗主從不斬殺無能之輩。”


    說完,勃爾赫澤跨上坐騎,提上兩顆人頭,急忙朝軍營中趕去,那深邃的目光,映出了腦海中的思緒萬千。


    山下賴宅處,勃爾赫武見薑小橙已被五湖寨眾救走,又見四海城發生了如此重大的變故,旋即躍上屋頂,一路飛簷走壁,直奔軍營而去。


    勃爾赫父子匯於軍營,還未互道平安,勃爾赫澤便立馬喚來傳令兵:


    “立刻傳令下去,即刻拔營南征。此外,烽火傳信,吩咐赤河沿岸的各路駐軍,佯裝與南朝軍隊對峙,務必牽製住眼前的敵人,避免其增援川尚城。”


    勃爾赫武一臉茫然:“阿爹,為何突然發兵?”


    勃爾赫澤輕拍兒子的肩膀:“武兒,你即刻隨我出征,細節之處,阿爹慢慢與你道來。”


    時至黃昏,勃爾赫父子奔襲在急行軍的最前列,兩人的銀甲泛著夕陽的餘暉,就像那染血的盔甲。勃爾赫澤取下掛在腰間的人頭,拋給一旁的勃爾赫武:


    “武兒,這二人可還熟悉?”


    “天威府中郎,川尚城駐軍的先鋒官?”


    勃爾赫武定睛一看,這二人的確在戰場上打過幾次照麵,難怪剛才在賴宅,便總覺得有些眼熟。


    勃爾赫澤接著說道:


    “軍中精銳竟然淪為個人私器,我看這南朝氣數已盡。眼下,川尚城駐軍必定不知,四海城蒼江決堤,城防盡毀一事。但兩軍前線斥候遍布,此事瞞不了多久,南朝知曉必定會大舉反撲。”


    “與其被動防守,不如出其不意,趁夜奔襲,待我將這兩個先鋒官的人頭拋入城內,那南朝小兒必定軍心大亂、士氣動搖,無心於我交戰。等攻下了川尚城,阿爹還有大動作,到時候,武兒可就要大放異彩了!”


    勃爾赫澤仰天長笑,見天色已晚,下令加快行軍速度,定要在子夜之前趕至川尚城,將熟睡之中的南朝小兒,殺個措手不及、片甲不留。


    迴過頭看四海城這一邊。


    山洪來襲,赤澤雖然地勢最低,但五湖水寨以船為寨,倒是沒有受太大的影響。


    但城內的百姓則是死傷慘重、哀嚎遍野。若勃爾赫澤尚在城內,必定會大肆賑災、收買民心,可如今留守的官員,隻顧著加固城防,哪顧得上百姓的死活。


    萬幸的是,四海城乃江河匯入大海之地,從南山傾瀉而下的蒼江之水,彷如那借道而過的旅人,在四海城遊覽一番之後,便匆匆離去。很快,城內的百姓就投入了災後自救當中。


    五湖水寨之內,被救的薑家眾人正在和尤鎮嶽攀談,此時的尤鎮嶽已經完全恢複,全然不像一個在不久前,剛摔斷了幾匹肋骨的重傷之人。


    原來,尤鎮嶽修習的功法名為蠑螈勁,這心法別無他長,偏偏能促進人體的精氣遊走、刺激血肉生長,令傷處以極快的速度恢複。


    隻是每次運功療傷,必將消耗巨甚,讓人倍感饑腸,巧的是,尤鎮嶽正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胃王。


    正當尤鎮嶽在向薑湛解釋,為何隱瞞有尤弈棋這個兒子的時候,薑小橙突然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父親、尤伯父,我看五湖水寨得趕快布置防禦工事了,否則會有覆滅的危險。”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一愣,隨即猛地迴頭盯著薑小橙,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薑小橙眉頭微皺,指尖輕觸眉心:


    “四海城城防損毀,方才從賴家撤迴水寨之時,我見狼煙四起,推測勃爾赫澤定然以攻為守,將戰火南燒,以保四海城無虞。”


    “南北兩朝對峙於赤河,不僅是因為赤河天塹,阿卑無法輕易橫渡,更是因為糧草。赤河水流湍急,兩岸懸崖峭立,南北漕運,主要依靠沿赤河東西分布的幾座水城。上遊和中遊的城池,升平一直牢牢地拽在手中,隻有這四海城,不斷地在兩國之間搖擺。”


    “若勃爾赫澤成功地將戰線南移,四海城便會淪為阿卑內城,勃爾赫澤勢必要鏟除五湖水寨,打通南北糧道,在赤河這條阻礙阿卑南侵的天塹上,撕開一道口子。”


    尤鎮嶽聽聞,立馬驚坐而起,雙手一拱道:


    “天色不早,薑家的朋友請先行休息,我這便去找其他四位寨主共商大事。到時候,還望薑家工坊不吝助力,告辭!”


    薑、賴兩家的爭鬥,雖然以薑家獲勝落下了帷幕,但也導致了勃爾赫澤重新點燃戰火,赭焱大陸在短暫的和平之後,再次陷入了動蕩。


    這場動蕩,為薑小橙今後探秘星孛北鬥的旅程,留下了一個契機,也為眼下的五湖水寨,帶來了一場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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