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多下火車的時候米娜已經不哭了,她的小眼睛全腫了,紅紅的看上去像個土鱉。因為她還有很多東西放在我家,我先帶她迴去收拾了一下,然後倆個人就分房睡覺,第二天早上米娜跑到火車站買了下午迴安徽的火車票,然後跑迴我這裏跟我談話——


    "我知道,你不是因為我說了你姨媽跟我分手,你有別的原因——給我說說吧,說明白,也不枉我們在一起一場。"米娜又哭了一夜,眼睛本來就小,這時候腫得都沒法看了...


    "我跟你沒什麽好說的,說多了大家隻能更痛苦,你滾蛋吧——你舅舅的錢,迴頭我有了以後給你轉過去。"我不想跟她說話,是因為我怕自己心軟——說實話,分手,你咬咬牙也就分了,我就不信這玩意還能痛死個人,跟她在這裏胡扯,我又會離不開她把她招留迴來了。


    "因為錢嗎?我從來沒說過讓你還這個錢啊..."


    "你讓我還,我反而一毛都不還,老子是什麽人?咬下來就絕不鬆口一定吃幹抹淨的人,你跟我要恐怕沒什麽卵用——但是我要還你,因為我不想對你有什麽虧欠——你不配我對你有虧欠。"


    "我到底做了什麽,你就這麽恨我嗎?"她又開始哭了,這個女的,動不動就哭得涕淚橫流,動不動就要讓你覺得對不起她,動不動就拿出這一套來讓你拿她沒辦法,實在是太討厭了——


    "我並不恨你,隻能說不愛了吧——把你的神龕收起來吧,這個事應該了結了,你已經影響到我的日常行為甚至是我的想法,有你在身邊我就沒法順暢地做事情甚至是思考事情,那就留不得了。"


    "就因為我不讓你留在農村庸俗終生嗎?"


    "不,因為你想都不讓我想!"這個時候我煩躁起來,開始在地上走來走去,"我要做一個自由自在的人,我不想活了一頓成為別人想法的奴隸,誰都不行,而你,正在用你那種女人的蛛絲像一隻蜘蛛一樣把我捆死——我懷疑你自己沒感覺到,但是,你現在跟我說話越來越放肆,你在不斷蠶食我的自由,若為自由故愛情定可拋你聽過沒有?我做人一定是優先過一個自由的人生自由的自己,然後才能顧及到別的東西,包括你這個愛情——你想拿走我這個,做夢吧,我不會給你..."


    "可是,愛情就是這樣的呀,它就是要讓我們奉獻一點出來才能圓滿的呀!你一點都不願意給,不是太自私了嗎?"


    "我不給?你知不知道我出去社會上保持對你的忠誠有多難?因為你一棵歪脖子樹,我錯過了多少大森林你知道嗎?我不付出?我比你少?大姐,因為你是個醜比,你是個學生,你沒幾個錢,不來往那些複雜的人,你就覺得我麵對的東西跟你一樣?你知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比你好看,而且也一樣願意對我好,我得拿出剪掉雞兒那麽大的勇氣保持你這個破爛愛情神龕的幹淨,我沒付出?就你那幾個比錢是付出,就你那點愚蠢的執著是付出,就你靠欺騙得來因放肆結束的這點愛情是付出,別人的就都不是唄?還我自私,我自私你特麽早就夾著那個被人捅壞的破洞迴去學校隨便找個什麽二椅子混日子去了好吧,你跟我談自私?我在你這麽一個動不動就要約束我行為的女人麵前撐了三年,我是找不到更好的人嗎?你算個什麽東西你說我自私..."


    "可是,你約好的不是四年嗎?"米娜這麽問,我張口結舌有點答不上來,反應了一下才給出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那是在你守規矩的情形下——我說過了,你敢破壞我的規矩,我就可以隨時揍你,打發你滾蛋。"


    "哦,對的,你確實這麽說過..."米娜的淚珠滾滾而下,說實話,她這個樣子倒是很有我當年淫蕩的風範,我那時候留不住謝菲就是這麽號啕大哭地淚奔,可是終究也沒有什麽用處不是麽?恐怕她對我哭也沒啥用處,我還能沒有謝菲心硬嗎?"可是,我已經極力在控製自己不要亂說了,我可能是覺得她有點髒所以就說了一句——你忘了嗎?以前我幫你搓背,你太髒了我說了一句‘好惡心’,你當時發了火,後麵我就再也沒有說過了——你說得對,髒了不要緊,洗幹淨就好了,我不該嫌棄你惡心——後麵有一次我不小心又說了類似的話,我不是道歉了嗎?你不是原諒我了嗎?這次,你為什麽就不能原諒我呢?我是一個女人啊!我說話有時候就會沒有分寸,我答應你以後再也不說了可以嗎?"


    "不行,滾蛋,我已經膩味了。"


    "一點挽迴的餘地都沒有了嗎?"


    "大姐,別人都打你了,你的眼睛和臉腫成這個樣子,你還跟著他幹嘛呢?你放自己一馬,也放我一馬吧好不好?這個世界很大,外麵有無數好男人,你出去找一個起碼不會打人的它不香嗎?幹嘛就非要跟我耗得把最後一滴..."我本來想說最後一滴血也流盡,突然想起來米娜才剛剛這麽說過,我不想拾她牙慧,"一滴愛情也掉在下水道,搞得大家臭烘烘沒法聞你才高興呢?走吧大姐,離開吧,讓咱們都去奔一下一個更廣闊的人生,好不好?人這種牲口,永遠跟另一個人栓在一起能有什麽出息呢?走吧..."


    "好,感謝你那麽忍耐地陪我三年,是我自己不好,是我把你管得太嚴了。再見吧查理,我這就走。"


    然後米娜站起來,準備這就出門。


    "你等等!把你給我畫的那幾張素描送給我吧..."


    "不必了吧,留在你這裏隻會讓你心煩,留在我這裏吧,我還能多看看,多想想你...你...你...你以後不要想我了..."


    這女的就這麽頭也不迴地往門口走,臨出門,站在那裏長長地籲了幾口氣,拿手裏的紙擦了擦臉,拍打了幾下,推門走掉了。


    ——你猜愛情裏最恐怖的東西是啥?其實還不是失去愛情的那種痛苦,而是愛情走後留在心裏的那個空洞,我太傻,跑去跟一個女人搞得這麽樹大根深,米娜剛出門,我就感覺到她種在我心裏那棵愛情的大樹正在連根拔起,吊車也就是我自己緊緊抓住了這棵樹的樹幹把它向上拽,樹上的葉子像雨一樣紛紛落下,巨大的粗壯的樹根從我內心深處開始鬆動,周圍的土壤像沸水一樣翻滾起來,紮在深深地泥土裏的根係發出恐怖的軋軋的聲音探出地表,周圍的一切都開始改變,破壞的程度超出了我的想象——


    就這樣讓她走了,我的心裏會留下一個永遠沒法填補的巨大的深坑或者裂痕,就像火星上的水手峽穀一樣永遠留在行星上,讓人看著又恨又怕,就像我爹那個被人劈麵砍了一刀的狐朋狗友,別人看見他就發瘋一樣點頭狂奔——的確,這棵樹早該處理了,但是不是現在,不是以這樣的方式,我起碼得找個電鋸鋸一下,先把這棵樹整死,然後慢慢等它的根自己枯萎以後再一根根地挖出來——不要這麽急,現在讓她掏我這一把我這輩子很可能就完了——


    所以我說我這個人年輕的時候極度狡猾呢,米娜剛走,我一看孤零零的自己留在靜悄悄的家裏立馬就會吃個大虧,馬上就反應過來得把米娜搞迴來,哪怕就是要整治這棵樹也得用一個比較合理的方法——但是我也沒有著急給她打電話,反而悠悠閑閑地打開電視開始看新聞,急什麽,我所感到的恐怖在她那裏隻會過猶不及,嚇嚇她讓她收斂收斂自己放縱的騷樣也是好的,反正她的火車出發時間還早——提前幾個小時還可以退票來著?倆個小時吧?我切著點時間給她打電話就好了,給她留一個時間退票就行——我有絕對的信心可以把她搞迴來,所以一點都不急。


    既然我這麽想了,那麽硬生生從我心裏拔起米娜這個狗雜種種下去的大樹那個可怕的景象也就停止了,我其實比《魔獸世界》裏那些編劇牛批得多——魔獸裏泰坦們過來硬生生把上古之神亞煞極從艾澤拉斯拽出來的時候就永久性地破壞了星魂,我比他們聰明得多,一看見要出事馬上就停止了動作準備想別的辦法——其實主要是因為泰坦們拽的是別人,他們才不管艾澤拉斯的死活,我可不是,我是拽自己,我就得管自己的死活不是嗎?這棵樹我是砍定了,但是讓我用一點更聰明的方法吧,不要那麽粗暴把自己傷害得太深...


    我不知道這三年我經曆了什麽讓我變得這麽狡猾,其實仔細想想在我身上沒有其他程度如此之深的可怕事情,那麽理由就隻有一個——是時間,是成長,是我一直沒有放下的不斷地自省救了我一命,寫東西就有這個好處,你不停地看,不停地觀察,不停地感受,你就能先人一步把很多東西看清楚,把傷害控製住——fuck,如果一定要有傷害的話,那還是盡可能把傷害留給別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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