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裏竟躺著一位赤裸的絕色少女。


    她年紀與陵千山相仿,或者更年輕些。當棺材蓋被掀開後,她像是剛剛睡醒的孩子,淘氣地舉起了腳,不過很快就放下了。


    少女悠悠地伸了個懶腰,一副海棠春睡,今朝夢醒的模樣。她坐起身,絲綢般光滑柔美的肌膚展露在陵千山和蘭陵歡眼中。當少女看到他們時候,她很是詫異地用手捂住了自己微張的櫻唇。


    無比絢麗的風光,無比溫柔的誘惑味道。


    然後,陵千山和蘭陵歡僵硬地緩緩對視一眼。


    他們不約而同地驚叫起來,奪路而逃。


    看他們的樣子,比撞上了鬼還要驚恐幾分。


    任誰都聽過,江湖行走,最怕遇到的是乞丐、小孩還有女人。某位揚名天下的劍客,曾用最嚴肅的語氣告訴後輩們,這三類人無論喝酒還是打架,都不能扯上關係,不然保管麻煩上身。


    而這三類人中,最麻煩的,則是女人。


    越漂亮,越年輕,就越是麻煩。


    前輩的話很有道理,但他卻忘了說,世界上還有比這三樣人更可怕的,頂頂可怕的。


    那就是沒穿衣服的漂亮女孩。


    陵千山對這個道理實在再明白不過了,蘭陵歡看來也不傻,電光火石間,兩個人便像是被嚇壞了的兔子一般嗖嗖地奪路而逃。


    可惜的是,還沒有幾步,就聽到棺材裏麵的少女氣急敗壞對他們說道:


    “再跑,就輪到我叫了。”


    蘭陵歡步伐踉蹌,他倒是不跑了,但用手擋住眼睛不敢去看。陵千山這次反應慢半拍,他詫異地問道:


    “你要叫什麽?”


    “你們對人家圖謀不軌,脫掉了人家衣服,還把人家扔在這裏,準備先那啥後那啥。”少女適時地低下頭,楚楚可憐地說道。


    假若單看她的表情,十個人裏麵八個會相信,假若十個都是男人,那就根本不會有人置疑。


    剛才麵對數名大漢都無懼無畏的陵千山,此刻滿頭大汗。


    她不滿地撇撇嘴:“真是的,吃虧的是人家好嗎?而且你們知道,你們的舉動,給我添了多大麻煩。唉,這個雌兒,拜托給我拿一套衣服。”


    “我是男的,而且我叫蘭陵歡。”蘭陵歡提起勇氣迴道。


    少女對此不以為然:“哦,知道了。拜托你啦,雌兒~”


    蘭陵歡表情複雜地看了少女一眼,然後便向旅館走去,看這架勢,真擔心他直接逃走了。陵千山正擔心著呢,望見她對他招了招手。


    正好,他也有話想問。


    於是他故作沉穩地走近少女。


    或者說戰戰兢兢。


    “你剛才說哦,我們給你添了很大麻煩。這件事,和你在棺材裏被人抬著,有關聯嗎?”陵千山開門見山地問道。


    “當然。”少女無奈地說道,看起來倒不像是裝的,她從棺材裏站起來,倒是完全不顧及陵千山的視線,任由他的目光小心地從修長柔軟的腿攀至精致麵容,“再走個兩三天,他們會把我送給我的叔叔,他會保護我的,誰能想到你們突然冒出來。我敢保證,那些笨蛋把你們的身份誤會了,所以才會順勢逃走。”


    “看來其中有很多故事可說呢。”陵千山沉吟著說道。


    少女輕抬眼眉,似乎對陵千山的態度很滿意,“呐,你叫什麽名字?”


    “嶺萬水。”


    “我是說你的真名。”見陵千山還想搪塞,少女冷冷道,“再說謊可就沒意思啦。”


    陵千山聳聳肩,“在下陵千山,還望您能保密。”


    “哼,這種無聊的事,我才不會說呢。陵千山,千山……我記得好像在哪裏看過這個名字……”


    少女嘴裏嚼咽著這個名字,旋而眼前一亮:


    “你竟然離開廬州城了?”


    “有事要去做罷了。你知道我?但我們應該沒見過才是……”陵千山皺起眉頭說道。


    “放心好了,我也隻是見過你的畫像而已。所有能左右天下大勢之人的畫像,我都見過。”


    “那還真看得起在下……”


    “對了,我見到的畫像,是六年前的你。”


    六年前,血夜還沒有開始,陵千山的三個字代表得當然不是普通少年,而是主宰江湖的家族豪門、世代傳說。


    陵千山一時無語。


    幸好,蘭陵歡終於抱著衣服跑了過來。按照時間推算,這家夥肯定猶豫了一會才決定迴來的。


    少女接過衣服,旁若無人地將其換上。


    陵千山和蘭陵歡則背對著她,如同兩尊門神。


    大概一炷香之後,少女穿好衣服,青絲束起,隻差一折紙扇,便是花前月下、翩翩的公子形象。少女整個人好似被皓月的輝光籠罩,她信步來到兩人麵前,輕聲一笑。


    於是皓月也隨之越發明朗。


    “我是司南,洪龍會的司南。”少女朗聲說道。


    “司南?”“洪龍會?”兩人聞名同時驚歎。


    陵千山想起曾經看過的書簡。


    江湖有言,四海五嶽,天下三門。一門曰釋,一門曰道,一門曰儒。正所謂佛渡本心,道法自然,儒聖天下。三門外,另有一穀一莊一閣一會。


    最後的會,便是洪龍會。


    洪龍會象征得可不僅僅是一個組織,同時它也是一個人,一樣兵器。


    會有二十四分壇,分別為“立春、雨水、驚蟄、春分、清明……”等等,以二十四節氣命名。有傳言說,花家起兵之時,洪龍會立刻響應,其中出力頗多,因此宋代周後,洪龍會的勢力飛快擴張,直至遍布整個宋境,自號無所不能,力壓群豪。


    而一個人,一樣兵器,指得便是洪龍會的龍頭老大,以及他所主掌的神農令。


    神農令可號令天下洪龍,百曉生排列兵器譜,將神農令排位第十六位,曾稱就算身無片甲之人,得到神龍令後也能即刻登頂江湖。


    “你的父親,是不是主掌神農令的司徒?”此時蘭陵歡忽然冷聲問道,表情凜然。


    司南攤攤手,“正是家父。”


    “四年前,司徒出神農令,血洗單家莊,單家莊上下兩百多家莊戶被殺,一夜間血流成河!”


    “三年前,洪龍會因異寶出世,為搶奪寶物,與武林同道大打出手,傷亡近百人,最後竟使得一村子的無辜村民不幸被害!”


    “兩年前,司徒傳訊各大門派於泰山會晤,其中有三個門派沒有應邀前來,之後江湖再無這三個門派子弟任何行蹤!”


    蘭陵歡將一樁樁事依次道來,他的語氣逐漸激昂,直至他指著她的鼻子,聲色俱厲地嗬斥道:


    “上個月,洪龍會與當地官府聯手,絞殺了少華山裏一百多名山民,隻因所謂的山民頑劣不服王化。而事後查證,根本毫無此事……如今大宋,隻你的父親乃第一毒瘤!”


    麵對蘭陵歡幾近控告的言辭,司南無動於衷、神態自若。


    她緩緩地走近蘭陵歡。


    “你、你要做什麽?”


    蘭陵歡的氣勢為之一挫,他不禁後退幾步,警惕地盯著近在咫尺的司南。


    司南的嘴角勾起微妙的弧度,她滿是嘲弄地問道:


    “你也說,是我父親做的事。那麽,為什麽要算在我的頭上?”


    “呃……當然是父有過,子當諍。正所謂故當不義,則子不可以不爭於父,臣不可以不爭於君,故當不義則爭之。”


    “哼哼。”司南用鼻音發出可愛的哼聲,她不屑地說道,“那父為子隱,子為父隱,又算什麽?這種文字遊戲,少玩也罷。”


    沒等蘭陵歡反駁,司南立刻繼續補充道:


    “假若洪龍會真的違背了大宋律令,那麽官府早就該除暴安良才對。”


    這是事實。


    所以蘭陵歡隻能啞口無言。


    “真是有趣。國事不穩,便稱朝中有奸。天象有變,則稱天子失德,要不就是狐媚惑主、妖星降世。種種荒謬說辭,還真是張嘴就來。”


    司南搖搖頭,嘲諷地對蘭陵歡說道。


    “昔日大秦得天下,乃秦王一人之功?而大唐失天下,實乃柴氏一族之過?”


    聽到司南以大唐柴氏舉例時,蘭陵歡更是失聲不語。見自己完全壓倒了對方,司南才撇撇嘴,繼續說道:


    “所以你說的,輪不到我這個小女子來解決。更何況,六年前,我父親司徒中了風,臥床養病,早已經不理世事了。現在的洪龍會,可與小女子沒什麽關係。”


    之前,司南和蘭陵歡爭論時,陵千山沒有說話,此時,聽聞司南所說的這個消息後,陵千山適時地開了腔:


    “所以,你才出現在了這裏?”


    “差不多吧。算算時間,差不多也該到了。”司南好似想到了什麽,她突兀地對蘭陵歡問道,“對了,蘭陵歡,你是不是不會武功?”


    “嗯……你想做什麽?”


    “我要是你,就不會問這麽多。”


    司南伸出手,強硬地拉住蘭陵歡,兩人走到棺材旁。然後,她對陵千山迴眸一笑:


    “那麽,接下來就拜托你了。你要好好地負上責任哦。”


    什麽意思?


    陵千山完全摸不著頭腦。便在這時,他迴首望見林中飛來一陣烏雲。


    來不及多想,陵千山驟然掄起陵家劍,挑起一旁的棺材蓋,整個身子都蜷縮起來藏在其後。而同時,司南則拉著蘭陵歡躺進了棺材裏。


    “烏雲”很快便籠罩了孤墳。


    那哪裏是烏雲,分別是弩箭!大量的弩箭蓬蓬地射下,宛如暴雨衝刷著荒墳,值得慶幸的是,也不知道棺材是什麽材質做得,竟然能夠擋住弩箭。不過,落箭時的衝勁卻透過了棺材蓋,有如重錘連續不斷地擊打在少年身上。


    陵千山強忍痛楚,怒吼道:“敵人有多少?”


    “情報無誤的話,隻有一名刺客!”隱隱約約聽到司南的迴複,少年暗罵一聲,果然麻煩大了。


    單看弩箭的陣勢,林中應藏有千軍萬馬才對。


    反過來說,如果隻有一個敵人,那麽敵人的檔次可不像之前幾個漢子那般外強中幹。


    萬般無奈下,陵千山隻能故技重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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