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立遠手握侯府實權,先前自然不將此事放在眼裏,但現在他將府裏中饋以及錦繡堂一應事務交給妻子,為防出現紕漏,所以他囑咐了一句。


    而這個能製造紕漏的人選,鄭玉薇心領神會,她不知道雙方糾葛到了何種地步,但唯一能肯定就一點,薑氏在宣平侯府盤踞近二十載之久,哪怕一直不掌權,但要想在婆母眼皮子底下發展一些心腹暗線,還是沒問題的。


    鄭玉薇不清楚對方手中實力,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錦繡堂守個滴水不漏,以不變應萬變。


    沉吟片刻後,鄭玉薇抬起頭,吩咐李嬤嬤道:「嬤嬤,這錦繡堂裏頭,除了我的陪嫁外,都是侯爺挑選過來的心腹,是可信的,你要把籬笆紮緊,不能讓人鑽了空子。」


    楊氏能挑選李嬤嬤,李嬤嬤的能力不容小覷,況且她雖為嬤嬤,但實際並不老,不過三十來歲而已,處理事情仍然是有心有力。


    因此,鄭玉薇將事情交給李嬤嬤,她很放心。


    李嬤嬤心領神會,立即點頭應是。


    最後,鄭玉薇掃了似懂非懂的良辰等人一眼,又說了一句,道:「嬤嬤,良辰美景她們,就勞你多費心了。」


    良辰等人都不笨,就是一時沒反應過來而已,有人細細分說過後,她們立即能恢複平日狀態。


    李嬤嬤很讚同,又應了一聲,她掃了眼望著自己的丫鬟們,開始暗暗思忖,該如何才能說得即隱晦,又將厲害關係通曉個分明。


    過了兩刻鍾功夫,便有丫鬟進門稟報,說大管事求見夫人。


    「請大管事到花廳罷。」鄭玉薇頷首,示意道。


    待身穿湖藍色比甲的丫鬟恭敬退出後,良辰美景上前,虛扶起鄭玉薇,主仆幾人出了內屋,往外行去。


    繞過偏廳,穿過穿堂,沿抄手遊廊走了一段,便到了一處大花廳。


    描金繪彩的寬敞大花廳裏頭,等有一名年約五十穿一身墨藍厚衣的老年家人,他雖兩鬢染霜,但卻精神矍鑠,看著頗為精明強幹。


    這人便是秦立遠所言的東叔,宣平侯府大管事,孟東。


    「夫人到。」一聲仆婦的唱聲響起。


    大花廳裏等候的眾人馬上垂首肅立,孟東亦如是。本來身為奴仆,未得許可,不應抬眼窺視主母,孟東向來是守規矩的,但此刻他心裏惦記從小看大的小主人,不禁略略關注上首。


    不要小看這些世仆,如同主子們的麵子功夫一樣,他們亦有一套不動聲色的察言觀色功夫。


    仆婦傳唱後,須臾,從後房門處出來幾個清秀丫鬟分立兩旁,緊接著,一個身穿掐金繡梅花紋大紅刻絲百水裙的年輕小婦人被丫鬟婆子簇擁轉出。


    她麵如滿月,黛眉櫻唇,明眸酷齒,端是美極,身上罩有一件鏤金大紅撒花披肩,被左右丫鬟攙扶著,落座在上首主位上。


    這必定侯爺昨日新娶的夫人,宣平侯府的主母了。


    這小婦人如花月容雖猶有稚氣,明顯年紀不大,但她年紀小小,卻也氣度斐然,一舉手一投足,皆是世家貴女出身的淩然之勢,使得她容貌雖美,但也讓人生出不可冒犯之心。


    隻一眼,孟東一顆心便落地,他的主子娶得佳婦矣。


    孟東不是不守本分之人,他立即收迴視線,恭立在下,與眾人一起請主子安。


    「諸位無需多禮,」一個嬌美柔軟,如大珠小珠落玉盤的女子嗓音從上首響起,接著,她繼續道:「起來罷。」


    鄭玉薇略略端詳了大管事一眼,不提夫君對他的敬重,單說對方在她到來前一直安靜立在堂下,沒有恃主子信重便妄自尊大,想跟她這個麵嫩的新主母平等說話,這就很好了。


    這裏的平等,不是說禮儀,而是指一種隱隱的態度,大戶人家有些經年世仆,他們握權久矣,麵對老主子還好,但對著小輩主子,或許新主母時,就會有一種隱隱平等的意思在。


    楊氏當年教育她時,就說了,這些倚老賣老的家仆,若是可以,便要慢慢找有能力者替換掉,以免理家時徒生掣肘。


    安國公府家規森嚴,鄭明成楊氏治家嚴謹,老仆們萬不敢如此,現在看來,宣平侯府亦如是。


    鄭玉薇很滿意,她笑道:「東叔坐罷,我聽侯爺說起過你,這些年來辛苦了,共掌內外院事務實屬不易。」


    老仆安分,那麽該給的麵子便要給足,恩威並施方屬正道。


    孟東謹守規矩,但也不過分卑躬,他謝過主母後,便斜簽著坐了在大花廳左側一溜高椅的最下首位置。


    他麵向上首,雙手放在膝上,微微低首,眼瞼略垂,視線放在首座前不遠的地麵上,恭敬迴話,道:「迴稟夫人,老奴不辛苦,內院事務乃管事仆婦施為,老奴不過統管大麵上事,不敢當夫人誇獎。」


    孟東頓了頓,又接著說:「老奴已將一應管事仆婦,及賬冊賬房帶上,此刻正等在廊下,請夫人示下。」


    鄭玉薇聞言十分滿意,老管家處事幹脆利落,她也不拖泥帶水,遂道:「讓她們進來罷。」


    她的陪房丫鬟中,早已準備了一套理家掌事的班子,這些人是楊氏精心挑選以及培訓過的,隻需把事情接過來,適應一段時間,便完全無礙。


    安國公府與宣平候府皆是累世勳貴,中饋事務大同小異,鄭玉薇日後與母親楊氏一般無異,除了遇上大事,日常無需太過勞神。


    仆婦出門傳喚,廊下之人魚貫而入,開始與鄭玉薇身邊的班子交接工作。


    原來的管事仆婦不動,賬房也不動,諸人隻需交代好手上打理的一應事務,以及將賬目對清便可。


    這些事情不用鄭玉薇參與,她隻需要在交接完成後,聽取結果匯報,以及聽陪房們迴稟理清後的一應事務便可。


    至於要不要抽取賬冊檢閱,那便是她的事了。


    於是,鄭玉薇坐了片刻後,便起身離開大花廳,她迴屋等候交接完成便成。


    夜半時分,錦繡堂正房內屋。


    黃花梨拔步床上,有一對男女交頸而窩,正陷入沉眠之中。


    驀然,內屋窗欞子之外,響起了一連串急促的婉轉鳥鳴聲,仿似是雛鳥在唿喚母鳥。


    鳥鳴聲剛響起片刻,懷抱嬌妻的秦立遠便張開雙目,他眼神清明而銳利,無一絲迷糊之態。


    隆冬時節,外頭有鳥鳴實屬驚異,但秦立遠卻半分沒有詫異,這是他與屬下約定在府內的緊急聯絡信號。


    秦立遠成親前,日常起居皆在前院,因此一旦有要緊之事發生,下屬便可在外屋稟報,但他娶妻後,便搬進錦繡堂與小妻子同居一室,這般情況下,這些男性下屬不要說進入正房外屋,便是踏入錦繡堂,亦是逾越之舉。


    這些手下人不敢越過雷池,秦立遠本人亦不會允許,但時下局勢緊張,有些時候,會有突發情況需要立即上報,好讓他做下決定,因此,便有了府內聯絡暗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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