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下鐲子被人買走,弟弟要是知道了,心中的愧疚想必更無法消除吧。


    迴府途中,她經過一家玉器店,突然停住了腳步,決定挑一隻成色差不多的鐲子,有朝一日也好向弟弟交差。


    隻是一踏進這間名為聚寶齋的玉器店,便看到了一張熟麵孔。


    “老頭兒,你可不要給臉不要臉,我家王爺素來喜歡搜集玉器,你店裏的這尊玉觀音深得王爺喜歡,要是夠聰明,就別羅羅唆唆,趕緊把玉觀音包裝好送到王府去孝敬王爺,否則,你這間小店要是想在鳳陽城繼續開下去,可就要想想後果。”


    如此囂張之人,竟是白逍寒的貼身仆從龐嶽。


    老板麵露難色道:“龐爺,小店裏所有的玉器,您要是看上了哪一個,就盡管拿去,可是這隻玉觀音,萬萬不得啊!小老兒我膝下隻有一個兒子,三年前娶了媳婦,卻始終沒有子嗣,這尊玉觀音,是我費盡千辛萬苦,從寺院裏求來給咱家添丁送子的神仙,還望龐爺體


    諒,切莫奪走小老兒這一樁心願。”


    龐嶽不屑地哼道:“如此說來,你這是要存心找咱們鳳陽王的不痛快了?”


    老板一聽到鳳陽王的名諱,立刻露出幾分顧忌和驚懼。


    “老頭兒,我家王爺可說了,今兒個要是不交出這尊玉觀音,你這小店,明兒個就別想再做生意,要孫子要店,你趕快做個選擇吧。”


    看不下去的苗雪蘭忍不住上前道:“龐嶽,老板隻是想給自己求一個孫子,就算王爺再怎麽希罕這尊玉觀音,也不能強人所難吧。”


    她早就察覺到他為人不厚道,沒想到居然卑鄙無恥到這種境界。


    龐嶽被耳邊突來的聲音嚇了一跳,這才看清出言教訓自己的,居然就是近日王爺十分在乎的小廚娘苗雪蘭。


    他利眸一眯,神情中似乎帶著幾分忌諱,不過,為了氣勢不輸於人,他還是狂妄道:“是王爺說最近想在府上擺一尊觀音佛像,我隻是執行王爺的命令,這有什麽錯?”


    “就算王爺他真的想在府上擺一尊玉觀音,他也不至於殘忍到讓人斷子絕孫的地步。”


    “你……”


    “你迴去就和王爺說,這件事是我阻止的,要是王爺真因為此事責罰了你,盡管推到我頭上便是。”


    他鄙夷地哼了一聲,“不過就是個煮飯婆,還真把自己當個玩意兒了。”


    苗雪蘭被這話激怒了幾分,冷笑著迴道:“是不是個玩意兒,那也不是由你一個伺候人的奴才來斷定,王爺都沒說什麽了,你囂張個什麽勁兒?”


    “你!”


    龐嶽被她桀驁不馴的樣子氣得瞬間變了臉色,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便用力哼了一聲,轉身離去。


    被嚇傻了的店老背因此長叮了一口氣,對她千恩萬謝,“姑娘,這次小老兒可真是謝謝你了。”


    苗雪蘭迴頭對他笑了笑,“老板不必客氣,雖然我不知道他為何一定要奪你手中的這隻玉觀音,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王爺一定會不因為你沒把玉觀音送給他,就派人查封你這間玉鋪子的。”


    在店老板的再三道謝下,她走出了店門,心底彌漫著滿滿的不痛快,連要買玉鐲子的目的都給忘了。


    她相信以白逍寒的為人,絕對不會做出強搶民間財物這種卑劣下作之事的。


    那麽,龐嶽敢如此囂張的在鳳陽城四處敗壞主子的名聲,背後究竟隱藏著怎樣不為人知的秘密?


    與龐嶽在聚寶齋發生的那場爭執,迴府之後,苗雪蘭刻意掩飾了下來。


    倒不是她不想說,而是不知該如何說。


    他私底下做的那些小人勾當,她相信就算她不說,以白逍寒的聰明程度,肯定也早有耳聞。


    唯一讓她不痛快的,就是像龐嶽那種惡人,居然還能活得如魚得水。


    “哎喲我的苗姑娘,你這是把鹽當成糖在放,還是把糖當成鹽在放,這麽倒下去,小心王爺吃了之後,當場掀了你的飯桌子。”


    耳邊突然傳來李德海的驚叫。


    一邊做菜一邊想事情的苗雪蘭,這才猛然迴神,看清楚手中拿著鹽罐子,己經往菜鍋裏倒了小半罐了。


    她急忙收手,用菜勺子盛了口半生不熟的菜放到嘴邊嚐了嚐,隨即皺起眉頭,暗叫不好,整鍋菜己經鹹得不能下咽,必須重炒了。


    李德海看出她心神恍惚,不禁擔憂,“苗姑娘是不是遇到了不開心的事?”


    苗雪蘭對他的印象不錯,今年六十多歲,生得慈眉善目又很好說話,記得當初她剛踏進王府,如果投有他幫忙照應,她也無法這麽快就適應。


    這樣想著,便起了幾分交談的意思。


    “李叔,之前我聽府上當差的人說,給王爺跑腿辦事的龐侍衛,好些年前就跟在王爺身邊貼身伺侯了。”邊說,她邊將鍋裏的菜撈到盤子裏,狀似漫不經心道:“王爺平日裏一定很器重這個手下吧?”


    李德海一聽,隨即露出一個善惡不明的笑容,“苗姑娘怎麽會突然提起他?”


    “呢,也沒什麽,就是幾天前上街的時候,偶遇龐侍衛正向一家玉器店的老板索要玉觀音像,當時有些看不過眼,便上前勸說兩句,不想卻因此遭了龐侍衛的忌恨。


    “李叔也知道,我一個姑娘家,到王府的時間又不算太長,有些規矩若是得不到旁人指點,難免糊裏糊塗不小心得罪人,為了避免以後再發生這種尷尬的狀況,才想著提前打聽一下府上的忌諱,以後也好有個警惕。”


    他雖然隻是個後廚主事,但也經曆過不少人生風浪,聽她這麽說,心底頓時明白了大半。


    李德海笑著道:“雖說直率坦誠之人可能會活得無愧於心,但人在世上走,哪能不濕鞋。既然苗姑娘把話說到這個地步,我也就倚老賣老,私底下奉勸苗姑娘一句……”


    說到這裏,他四下張望了會兒,見其他夥計們正忙活著手邊的差事,沒人將目光和注意力集中在他們身上,才稍微安心些。


    於是他壓低聲音道:“如果苗姑娘不想惹禍上身,從今以後,龐侍衛的閑事還是少管為妙!”


    苗雪蘭的心頓時一跳,緊緊盯著他,似乎想從他的眼中看出幾分端倪。


    李德海做人圓滑老練,有些事情也是點到為止,說得太多,對自己沒好處,對旁人也會造成諸多煩惱。


    苗姑娘心思聰明,他相信隻要稍微點撥一番,這丫頭自然能夠心領神會。


    龐嶽,是鳳陽王府一個不能輕易招惹的異類。


    這個令人不愉快的結論,害得苗雪蘭為此糾結良久。


    午膳過後,心事重重的她意外發現,那本她一直隨身攜帶的《桃花食譜》居然消失不見了。


    她十分確定晌午在廚房做飯的時候,還揣在身邊,怎麽突然沒了?


    苗雪蘭急得不行,又不敢四處聲張。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細想食譜的下落。


    既然晌午的時候還在身邊,那麽很有可能,是在她把午膳端到王爺房裏的途中掉落的。


    這麽一尋思,便循著從廚房到主廳的路線,一路仔細尋找。


    正捧著一盆剛洗好的衣裳的婢女小雲,見她瞪圓雙眼,正低頭彎腰,像是在找著什麽,便笑著打趣,“苗姑娘是不是丟了什麽值錢的玩意兒,瞧你那雙眼睛瞪的,都快要把地上的蟲蟻給嚇迴老窩了。”


    苗雪蘭被突來的聲音嚇了一跳,連忙抬頭,見調侃自己的是小雲,這才放下了幾分心思。


    小雲是個善良又直爽的好姑娘,兩人平時的關係也最為親密。


    見她麵露焦色,額上滲著細密的汗水,小雲收了開玩笑的心思,“該不會真的丟掉什麽了不得的值錢寶貝吧?”


    “是我爹臨終前留給我的一本食譜,封皮是藍色的,有些舊,午膳之後就發現不見了。”


    “咦?”小雲歪頭想了半晌,“你這麽一說,大概一住香前,我好像看到龐侍衛手裏拎著一本藍皮書,在後麵的亭子端詳了半晌……”


    “你是說龐嶽?”


    “可不就是他!當時我還道奇怪,因為龐侍衛平日從來不看書的,可是今兒個卻捧著那本書,翻看得興致勃勃,那表情就像是……”小雲沒讀過書,字也識不得幾個,形容詞有限,抓了抓腦袋,糾結好一會兒,才道:“就像是得了一個什麽千年難得一見的寶貝。”


    小雲每說一句,苗雪蘭的心情便壓抑一分。


    那本食譜若是落到旁人手裏,或許還有隱滿下去的可能,可如果真的落到龐嶽手裏……


    想到此,她的心己經涼了半截,急忙拜別了不明所以的小雲,匆匆趕向龐嶽所住的偏院。


    當她迫不及待一把推開他的房門時,就看到他臉上閃過一抹慌張,同時正胡亂將那本沒來得及掩藏起來的食譜塞到懷裏。


    苗雪蘭立刻認出他手裏拿的,就是她的那本《桃花食譜》。


    沒等她開口,龐嶽便怒道:“你一個姑娘家,怎麽如此不知羞,強闖男人的房間?”


    她哪肯和他多羅唆,急切走到他麵前,伸出手篤定道:“把我的食譜還來。”


    “食譜?什麽食譜?”


    “你別和我裝傻,那本食譜是我苗家的傳家之寶,有人看到是你拿走的。”


    龐嶽本就長得尖嘴猴腮、一副小人模樣,麵對她的質問,不但半點愧疚心思都沒有,反而還露出一臉陰戾的壞笑。


    他躲開她遞來的手掌,哼了聲道:“你確定那本封皮上寫有苗啟文撰寫字樣的食譜,就是你的?”


    “當然!”


    “如此說來,苗啟文就是你爹了?”


    苗雪蘭臉色一白,這一刻,她仿佛從他的臉上,看到了算計的味道。


    龐嶽從懷中掏出食譜,在她的眼前惡意的晃了晃。


    “如果你真是苗啟文的女兒,那麽九年前宮裏的那樁懸案終於找到正主了。”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哼道:“我這話是什麽意思,你心裏應該很清楚吧,九年前因愛生恨而毒殺蘇妃娘娘的禦廚苗啟文,行兇之後逃之天天。這些年,朝廷一直都沒有放棄尋找他的下落,沒想到他的後人還敢堂而皇之的出現在鳳陽城。”


    說到此處,龐嶽露出幾分威脅之意。


    “苗雪蘭,你猜猜,假如我把你在鳳陽王府的消息報上朝廷,你的下場會是怎樣?”


    見她狠狠瞪著自己,他也不惱,依舊帶著奸笑。


    “你是不是在想,我隻不過是個小小侍衛,就算你的身分真的敗露了,我也不敢拿你怎麽樣,畢竟,這鳳陽王府的主子是王爺,而不是我。”不等她迴答,他又遷自說道:“你有沒有想過,王爺若是知道你就是朝廷通緝了九年的罪人後代,究竟有沒有膽子對抗朝廷,把你


    強留下來?”


    說話間,他將那本食譜緊緊的捏在手裏。


    “如果他敢留,那就是公然與朝廷對抗,你可知道,與皇上作對的下場,將會給他帶來怎樣的災難?”


    如果苗雪蘭再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那這十九年她可真是白活了。


    白逍寒與龐嶽的關係,果然詭異。


    在她看來,龐嶽並不像是白逍寒的貼身仆從,反倒像是……被什麽人,故意安插在他身邊的奸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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