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正嗬嗬笑道:“爾等好不曉事,朝廷北禦契丹蠻人,西擋夏州蕃人,給百姓們一個安穩的日子,如今朝廷歲入虧空,太後和陛下節衣縮食以解國憂,爾等百姓豈可穩坐家中安享太平日子,故鹽場要集中整合,朝廷不會不給諸位百姓出路,每家留下一到兩個丁口在鹽場做工。”


    周四牛聽完頓時委頓在地,這跟官府做工還有好果子吃,有些守倉庫的丟失了財物,賠的傾家蕩產,幹活的累死累活賺點錢養家糊口都不夠,這無疑是個火坑啊,他撲向前抱住王蒙正的大腿大哭道:“官人高抬貴手啊,這祖傳鹽井沒了,就斷了小人全家的活路,這是把小人全家往死路上逼啊,官人,求你饒了小人全家吧。”


    王蒙正一看周四牛那黑漆漆的手抱住自己精致的錦袍,心中一陣心疼,抬起另外一隻腳揣開了周四牛,指著他斥道:“甚為朝廷子民,毫無為朝廷分憂之心,我大宋要爾等刁民何用,來呀,將這刁民抓去衙門審一審這些年有沒有販賣私鹽。”


    自己挖鹽井的哪有不偷偷賣些私鹽的,可在大宋,販賣私鹽可是重罪,按《宋刑統》規定,販賣私鹽重者斬首,輕者杖脊二十,於本處配役三年,想周四牛這樣的從少到老一輩子做鹽民的熱,販賣的私鹽數量若是被深挖出來,判個斬首那是妥妥的,周四牛聞言魂飛魄散,跪在地上不停的磕頭求饒。


    如狼似虎的衙役上前抓住周四牛,將他綁縛便丟上了牛車,往縣衙押去。鄉司和裏正看到王蒙正如此心狠手辣,大腿根直打顫,王蒙正一人塞上幾百文錢,安慰道:“兩位差人不必擔心,本員外隻對不識時務之輩才會行此下策,隻要緊跟本員外左右的,本員外定會讓他過上好日子。”


    鄉司和裏正連連點頭,像個哈巴狗似的領著王蒙正去本鄉另外一處鹽井。卻說周四牛的渾家聽到自己丈夫被抓走了,往地上一癱,好似天都塌了,半晌才淒厲的喊道:“老天爺啊,我周家一家人老老實實,從不做那傷天害理之事,如何遭此彌天大禍。”


    報信的鄉鄰憤然道:“定是官府有人看上了你家的鹽井,想據為己有,才以四牛販賣私鹽為由押入大牢,為今之計還是盡快去縣衙打探一番消息為妙,若真是如此,還不如丟井保命,好過連命都沒了。”


    周家兩個孩子都不大,聞言都嚇傻了,呆呆的看著眾人不知如何行事,四周圍觀的百姓無不扼腕痛心,紛紛唾罵官人的貪得無厭和橫行霸道。周四牛的渾家黃氏無奈,隻得帶了些不舍得用的銅錢,讓周徑在家裏守屋,帶著大兒子周笄往瀘川縣衙而去。


    一路上黃氏惴惴不安,對著周笄道:“大郎啊,你爹爹真是命苦啊,一輩子辛辛苦苦,沒享過福,臨到老了還遭此大難,要是把你爹爹救了出來,我等全家還是離開瀘州,去中原謀生吧。”一邊說一邊抹著心酸的淚水。


    周笄才十五歲,從未出過瀘川縣,又沒有念過書,對世事懵懂的很,聞言不由一陣迷茫,中原是個什麽樣子呢,又不好拂逆了母親的意思,隻好連連點頭道:“孩兒謹遵母親之言,待把父親救出來,我們把宅子賣了就去中原吧。”


    母子兩人進了城,來到縣衙,黃氏看著縣衙門口那兩個麵目猙獰的石頭獅子有些膽怯,想起自己的丈夫,還是壯著膽子畏畏縮縮的走近了大門,對著守衛縣衙的弓手福了一福問道:“官爺,奴家的夫君被抓到了縣衙,奴家還知曉是何事,官員可否為奴家打聽一番。”


    弓手倒也沒有為難她,問道:“這位娘子,你家夫君姓甚名誰,是哪個村裏的?”


    黃氏連忙迴答道:“迴官爺的話,奴家的夫君叫做周四牛,是城西十裏外鹽井村的。”


    弓手道:“那你等等,待某進去替你問問。”


    黃氏連聲感謝,弓手轉身去了縣衙裏麵,稍頃便出來了,他低聲道:“這位娘子,你家夫君得罪了大人物,那可是當今太後的姻親王蒙正王員外,衙門的知縣老爺都沒法為你做主,你轉過縣衙後麵那條街,再往東邊走上兩三百步,有一棟大宅,那就是王員外家,你趕緊去找他,隻要他發話,縣衙就會放人。”


    黃氏聞言謝過了好心的弓手,帶著周笄往王家大宅走去,周笄一臉不解的問道:“娘親,為何縣衙的事情還要一個員外來做主,縣裏不是知縣最大麽?”


    黃氏歎道:“兒啊,你還小,這世間的事情哪裏說得清楚,王員外是當今太後的姻親,知縣哪裏敢得罪他,不要多言了,還是快點去求王員外把你爹爹放出來吧。”


    母子倆來到王蒙正的老宅門口,這一片大宅四周都是高牆,看不清裏麵的狀況,大門高聳,門板上的銅釘閃閃發光,顯示著此處主人的富有,黃氏上前拍了拍大門的銅環,沒過多久,一個仆役打扮的中年人過來開了門,看到黃氏不過是個農婦,倨傲的問道:“兀那娘子,此處可是王府,你莫非是找錯了地方,我王府可是沒有窮苦的親戚。”


    黃氏福了一福道:“這位大哥,奴家是鹽井村的百姓,我家夫君周四牛不知何事得罪了王員外,現下被抓到了縣衙,奴家特意上門來賠罪,請王員外高抬貴手。”


    仆役上上下下打量了黃氏幾眼,估計是看到黃氏的模樣也弄不出什麽油水,不耐煩的說道:“那你在門外等等,待某去通報員外。”說罷就“呯”的一聲關上了大門。


    黃氏和周笄兩人隻得站在門外等待,周笄小小年紀,第一次見識到了人世間的世態炎涼和身份高低帶來的差距,不由心生沮喪,少年的心靈對這個天下充滿了恐懼。


    等了許久,大門才晃悠悠的打開,那仆役道:“我家員外吩咐了,他不可隨意見嫌犯之家眷,給你寫了封書信,你帶去給縣衙的人,就能見到周四牛。看到你也可憐,某給你出個主意吧,你去了縣衙與周四牛好生商議一番,若是交出鹽井,以往買賣私鹽的事就不追究了,若是不從,這販賣私鹽的底子掀了出來,隻怕性命不保。”


    黃氏心中悲苦,這周家祖傳的鹽井怕真的是保不住了,俗話說破家的縣令,滅門的府尹,這太後的姻親又比他們身份又高了不少,螻蟻般的百姓哪有這般能耐去抵抗如此之大的勢力。周笄咬牙切齒道:“娘,孩兒你買把菜刀,躲在這附近,待那王員外出來,就跟他拚了。”


    黃氏慌忙拉著周笄的手道:“兒啊,千萬不可如此,這王員外家長仆役眾多,你怎麽能近得了身,就算能殺掉這個惡霸,你可是要償命的,為娘寧可不要那鹽井,也不能讓你們兄弟倆有個閃失。我等還是與你爹爹商議一番,破財免災吧。”


    黃氏帶著周笄走到衙門處,將書信遞給剛才那個弓手,弓手憐憫的看了看這對可憐的母子,搖搖頭歎口氣帶著他們進了縣衙的留置牢房,縣衙隻能暫押犯人,不可長期羈押,故這縣衙的留置牢房裏犯人很少,隻有寥寥數人裏麵呆著。獄卒走到一個牢房門口,大聲吆喝道:“周四牛,起來,有人來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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