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時分吳山村丁府廳堂,丁家父子和林氏、陳本蓮瞅著林貴平的吃相啞然失笑。隻見他右手端著酒碗,左手拿著豬蹄使勁啃著,一口豬蹄一口烈酒,吃的那叫一個痛快。


    丁大勝大笑道:“君烈,你這莫不是逃荒來著。”


    林貴平喝了一大口酒,舒服的喘了口氣,把骨頭扔給了小山,擦了把手說道:“姐夫,那島上除了水鹿,哪有葷食,即便那水鹿現在也被嚇跑了。每日裏又要耕田,還得放哨,整個島上的人忙得團團轉,如今都是吃些白飯和煮的青菜。”


    丁大勝揶揄的笑道:“君烈,那這次迴來載一船肥豬過海打打牙祭?”


    林貴平搖搖頭道:“不可,島上眾人已經習慣了苦日子,這若是吃了一頓大肉,日後還想吃哪裏有?”


    丁進文好奇的問道:“舅舅,那島上有甚風土人情?”


    林貴平笑道:“哪有甚子風土人情,連個蠻人都未見到,隻有一群水鹿和大山、森林,不過石炭甚多,碼頭附近挖開地麵便是。”


    丁大勝搖頭歎道:“可惜啊,我等要弄些石炭還得鑽山打洞,那邊到處都是,可又運不出來。”


    丁進寶給林貴平倒上了酒,端起酒杯道:“舅舅,我敬你一杯,真是辛苦了。”


    林貴平端起酒杯來一飲而盡,說道:“最多再辛苦兩三年,台灣島必將是大宋最富裕之所在,一年三熟,不愁石炭,還有天下無雙的機械工坊,姐夫,吳先生說了,打造自行船那是絕無問題。”


    丁大勝來了精神,問道:“此言當真?”


    林貴平道:“吳先生什麽時候說的話沒有實現過,你看看蘇州城在他的建言下變得如此富庶,如今怕是不會比東京城裏差了。姐夫莫急,此次某迴來就是去太平州拉鐵礦迴去,吳先生要開爐煉鋼了。”


    丁進寶對鋼鐵有所了解,問道:“舅舅,聽聞那鋼很是難煉,要無數次敲打才能弄出鋼來。”


    林貴平搖了搖頭道:“不會,吳先生設計的爐子出來便是鋼水,無須敲打,姐夫可以和王知縣醞釀醞釀馬車工坊的前期準備了。”


    丁大勝使勁一拍飯桌,嚷道:“大大的喜事,某已等候多時了。”


    桌上的動靜把林貴平的孩子嚇哭了,林貴平趕緊從渾家手裏接過孩子哄著,笑道:“你這孩子可真沒有學到老爹的膽量,小小聲音便能嚇哭你,哪天到了台灣,瞧你老子我帶你去獵鹿。”


    林氏嗔怪的看了丁大勝一眼道:“什麽好事,你如此高興?”


    丁進寶插嘴道:“娘,你有所不知,爹爹以前本想把軸承裝在大車上,那馬車可多拖兩三百斤,可大宋的鐵料不好,軸承老壞,沒法用在大車上。此次吳先生若是煉出了好鋼,有了好軸承,工坊打造馬車發賣豈不是大大掙上一筆?”


    丁大勝頻頻點頭道:“就是這個理,這大車生意啊,可是遠超煤球。”


    丁進寶問道:“爹,孩兒有一事不明,為何我等非要與縣衙分成,自己開工坊不好麽?”


    林貴平眉頭一皺,說道:“進寶此話不對,吳先生不敢在此處煉鋼無非是怕泄密。但若不是朝廷派兵去台灣島,又怎能保證安全?既然朝廷派了軍隊保護,那我等應該與朝廷利益共沾,切不可有獨吞之念。”


    丁大勝也道:“大郎,吳先生曾雲: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我丁家按當下的勢頭隱隱然已是蘇州首富,說句吞天的話,成為大宋首富再過十餘年隻怕亦有可能,掙恁多錢作甚?夠吃夠用,做些善事,與官府、百姓利益共沾豈不是好,何必搞的樹大招風?”


    丁進文可是深受王夫子影響,鼻子一哼道:“大兄,你可切不可滿手銅臭味啊。”


    丁進寶低下頭去沒吭聲,但也沒讚同家人的說法。


    林貴平又問道:“如今的蘇州知州聽聞是康孝基,此人如何?”


    丁大勝搖了搖頭,歎道:“康知州不如孫知州遠矣,此人天天與一群酸腐文人飲酒賦詩,疏忽政務,若不是孫知州打下的基礎,他哪有如此好過。孫知州政績顯著,朝廷見他理財甚精,調去京城做了三司副使,也是人盡其用。”


    林貴平奇道:“那某從婁江溯江而上,見那船閘處還有不少工匠在修築,陽澄湖處也有大批民夫在開挖,某還以為這知州甚是勤政。”


    丁大勝道:“蘇州的水利現下是江淮發運副使張綸在管著,要是康知州來管,隻怕早就荒廢了。”


    眾人閑聊了一會,思慮林貴平一路風塵仆仆,早早散了場歇息去了。


    翌日,林貴平依依不舍的揮別了渾家和孩子,坐著運煤的船隻揚帆太湖,到了長興石炭場巡查了一番,見無甚異樣,便騎上快馬直奔太平州黃梅山鐵礦。


    黃梅山鐵礦經過十個月的建設,已經像模像樣,宿舍、食堂、學堂、場務一應齊全,遠處的煉鐵場也在建設之中。


    此處的鐵礦加上長興那邊的煤,將來定是僅次於京西路徐州的大型鐵場。


    礦場內眼下已有上千人,鐵礦開采了不少,礦場離長江不遠,木頭軌道已經直接修到了碼頭旁,兩艘新購買的海船已經滿載著鐵礦石在碼頭等候林貴平的到來。


    林貴平對這采礦完全不懂,他隨著場裏的掌櫃草草轉了轉,吃了頓飯就吩咐揚帆起航,順水而下,直奔台灣。


    此時並非遠航台灣的好時節,七月正是海上風暴乍起之時,船上的綱首本不想南下,耐不住林貴平的催促,觀了觀天象,硬著頭皮出海前往台灣島。


    ............


    林貴平上京期間,台灣島上的建設依然緊鑼密鼓,六月中鋼鐵和機械工坊相繼竣工,隨後相州鐵務調來的鐵匠進入工坊修築高爐。


    吳夢畫出高爐熱進風通道的圖紙,吩咐張岩林與丁睿指導鐵匠施工。


    他則召來鄭鈞和智能和尚,組建四個村莊行政管理組織。


    吳夢的指導思想十分明確,那就是皇權不但下鄉,更要下村,沒有什麽自治組織,更不會有像大宋後期那般宗族式管理。


    對於台灣島的整體管理方式,吳夢一早就有深刻的思考,搞什麽西方的皿煮方式那是絕對不可取的,大宋百姓沒有那個素質。


    至於由百姓來選舉村長吳夢更是嗤之以鼻,村子裏隨著某個宗族的壯大,其人數必然占據絕對優勢,這樣選出來的村長會偏袒哪方一望便知,更不要說什麽賄選、金錢拉票之類。


    既然自己有領先千年的見識,便無需再走後世的彎路,台灣島所有民眾百姓必須置於官府的統領之下,絕對不搞什麽自治。


    大宋鄉間的裏正原本就是縣衙的吏員,所以吳夢決定村裏的治理衙門稱為村司,村以上設立鄉司。


    村司主官稱為裏正,裏正由營田司直接任命,由鄉司掌管,如今隻有四個村莊,故暫不設鄉司。


    村司設置武吏兩名,掌治安和緝盜,接受裏正與營田司雙重管轄,如今台灣的四個村裏還是實行的軍管,故武吏暫時由廂軍充任。


    書吏兩名,掌日常文書及催收稅賦;


    賬房一名,掌錢糧;


    以上均為流吏,任期暫定三年,在一地任職最多兩任,任期一到,便會調任其他地界。


    書吏的選拔卻是個難題,識字率太低,兩千多災民中能識文斷字的不過區區十數人,而且這些人還得先滿足工坊人手的需要。


    吳夢思之再三,隻得每村暫時設裏正和書吏各一人,先滿足基本管理即可。


    吳夢與智能和尚、鄭鈞三人商議後,從蘇州、潤州、長興過來的工匠中選拔了四個粗通文墨的中年漢子,任命為村裏的裏正。


    而從災民中選拔了四個識字的為書吏,裏正和書吏承擔了原由廂軍負責的民間治理。


    ............


    天禧一村,史三郎的父親在食堂裏吃飽了飯,慢慢的在宿舍區散步,村外大片的農田,禾苗隨著微風輕輕搖曳。


    看到這一切,他一臉的笑容,等到秋收後糧食一足,便不用拚命開墾田地了,可以抽出人手修築住宅。


    村裏的裏正孫全看到史父打了個招唿道:“史叔,吃飽了飯消食啊。”


    史父摸了摸肚皮笑道:“原來是孫裏正啊,前段日子哪敢出來消食,吃完了那得趕緊上床躺著,就怕晚上餓的慌,如今都是吃炒菜,有了油水,老漢都四十好幾了,腸胃就不如你們年輕人囉,吃得太多非消消食不可。”


    孫全看著野外的農田道:“史叔,今年絕對是大豐收啊,這樣的日子隻會越過越好。當初智能大師讓某來當裏正,某還真不想幹,真是得罪人的差事啊,每日裏看到廂軍們抽打百姓,某實在看不下去,屢次想辭去這裏正職務。


    但如今來看,吳先生那法子還真是對路了,若是不從嚴管理,百姓們一盤散沙,哪裏會有如今一片興旺的光景。”


    史父是個很通情達理的人,不像自己的渾家那般目光短淺,於是說道:“這些法子老漢早就認同,幾千人在一起不從嚴管製,萬一起了騷亂,也不知道會死傷多少。


    不得隨地大小解如今看來也是對的,不但有了肥料,四處清清爽爽,哪有老家那般到處一片臭烘烘的,不小心就踩一腳大糞,吳先生啊,真是當世高人。”


    孫全嗬嗬笑道:“還是史叔明白這些道理,夜裏還去掃盲班聽課,真是夠有心的。”


    史父一聽掃盲班,頓時一拍腦袋道:“多虧你提醒,老漢差點忘了去掃盲班聽課,好歹也多認識些字。”


    說罷向著孫全抱了抱拳,往村裏夜間的掃盲班走去。


    掃盲班是營田司強製百姓們去的,以前缺油,沒法點燈,如今有了油料,這掃盲班就在夜間開辦起來。


    凡是四十歲以下的,不論男女都要隔日一上掃盲班,每日須認識三到五個字,還得考試,凡是考試不合格的,晚上隻能去打煮的菜,不給炒菜吃。


    在物質條件刺激下,百姓們無可奈何拚命去上掃盲班,平日裏幹活間歇,都拿著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免得忘記了。


    史父年過四旬,其實可以不去的,但早些日子自家三郎數算、文字考核合格,被錄取進了工坊,他便對識字斷句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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