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彥均臉色不好看。

    王嬸、周大姐等人絲毫沒有收斂,仍舊竊竊私語。

    “他那個妹妹心忒壞了,聞青沒惹她,她還要打聞青,最後自己撞到牆上撞出血了。”

    “他媽也是,看著溫柔大方,其實最不講理。”

    紀彥均隻覺臉上火辣辣的,但卻無可辯駁。

    “紀彥均,這超級大車是你的嗎?”聞朋興衝衝地跑過來問。

    紀彥均麵色稍緩:“對。”

    “好拉風啊!”

    紀彥均笑,伸手摸了摸聞朋的腦袋。

    “朋朋!”一旁的聞亮喊一聲。

    聞朋迴頭:“二哥幹啥?”

    “你過來!”

    “過去幹啥?”

    聞亮上前,一把將聞朋拉到牆根,尋了個理由,讓聞朋遠離紀彥均。

    紀彥均明白聞家如今對自己的排斥,悻悻然地摸了下鼻子,繼續幫著搬鞋子。

    這時,聞青、姚世玲抬著一個大袋子走過來,紀彥均看一眼上前,忙接過來,喊一聲:“阿姨。”

    姚世玲看了看紀彥均,寡寡地“嗯”一聲。

    聞青說:“袋子裏是吃的,車廂放不下了。”

    “嗯。”紀彥均就把袋子放到車鬥裏,接著被姚世玲喊到一旁。

    聞青聽不到姚世玲和紀彥均說什麽,隻看到紀彥均一直的點頭。

    等到紀彥均迴來之後,姚世玲又拉著聞青說一通,無非說一些能不去就別去的話。

    聞青笑著說:“媽,一下那麽多錢,我不親自去我真不放心。”

    姚世玲滿臉擔憂。

    聞青拉著她的胳膊:“媽,你別擔心,最多十天,最多十天我就迴來了。”

    姚世玲點了點頭:“嗯。”

    “放心,我會每天打個電話迴來的。”

    “好,我等你。”

    “嗯。”

    聞青在水灣村村民送別中,坐上貨車,然後緩緩駛上大土路,慢慢消失。

    村民們這才迴神,討論各自的關注點:

    “車上還有好多衣裳呢!”

    “這得多少錢啊?”

    “十多萬啊,換成毛票一間茅屋盛不下呢。”

    “啊!這麽多錢!聞青可真厲害啊!”

    “……”

    當然還有細小聲音這麽討論的:

    “為啥是紀彥均開車啊?是不是聞青又要嫁給紀家了?”

    “胡說八道!聞青說過不會嫁紀家的,再說聞青現在可有本事了,想嫁誰嫁誰,我還覺得紀家配不上聞青了!”

    “話是這麽說,為啥要找紀彥均送貨呢?”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紀彥均是最早一批在路上跑的,不僅是在南州市,在各個省都是第一批,這年頭車匪路霸特別多,但紀彥均混出來了,所以他們都會給紀彥均三分麵子。東西交給紀彥均的公司保準沒問題,何況還是紀彥均親自出馬。”

    “原來是這麽迴事啊……”

    “嗯,聞青一個姑娘去我也放心。”

    然而,聞亮卻是不開心,他向來反感聞青和紀彥均有瓜葛。

    他一直認為自己的姐姐直率,說難聽點就是傻,一根筋。雖然現在溫和、理智很多,他仍然覺得自家姐姐骨子裏是傻氣,和紀家一點也不合適,自家姐姐最好永遠不見紀彥均。

    可是兩個一起送貨到富城,聞亮不高興地說:“媽,你為啥不攔著?”

    “攔啥?”

    “姐和紀彥均。”

    “咋攔?攔的了一時攔的了一世嗎?有事情的根兒不解決了,還是會在心裏長,旁觀者幹啥都沒用。”

    聞亮說不出話來了,抬眼看向大土路,可是大土路上早沒了紀彥均的車子。

    紀彥均的貨車此時已經出了望成縣。

    聞青坐在副駕駛座上,開始是看向窗外,後來想起自己帶的高三課本,於是轉身將座位後麵空地裏找出一本高三地理書來,靠著車座,安安靜靜地看著。

    紀彥均瞥了她一眼,沒說話。

    車廂內因此安安靜靜的。

    車行了大約一個小時,紀彥均說:“把書收起來吧,前麵路不好,晃眼。”

    “好。”聞青把書收起來,放在中控台子上,果然不出五分鍾,車子開始一搖一晃起來,聞青抓緊扶手。

    這個年代不比二十一世紀處處是高速,處處是車子。

    中國七十到八十年代幾乎沒有高速路,紀彥均就是在看前幾年修了高速才萌發幹運輸這行,然而現在高速公路還是少之又少,甚至於國道到現在都沒有修好。

    所以,去富城的路時好時壞,

    還有一個好處就是紀彥均可以隨時停車。

    中午時,紀彥均把貨車停在了一個村莊前,拎著兩個水瓶去村子裏討了兩瓶熱水,給聞青倒了一茶缸說:“你帶的不是有吃的,先喝點熱水對付著。”

    “謝謝。”聞青接過茶缸,雙手捧著放在唇邊喝了兩口,心裏、胃裏都是暖洋洋的,她倒不是渴,而是冷。

    紀彥均站在車外,抽了半根煙,煙頭摁滅了,剩下的半根又塞進煙盒裏,在車外被冷風吹了一會兒,吹散煙氣才上車,看著聞青雙手捧著茶缸子,小口小口喝著熱水,樣子十分可愛。

    “總是這麽不聽話。”紀彥均說著,從方向盤下麵,掏出水瓶,自己給自己倒了半茶缸熱水。

    聞青看向他。

    他轉過頭來:“跑車很遭罪,現在隻是開始。”

    聞青垂眸喝開水。

    “不跟我好了,也就不跟我說話了?”紀彥均笑著問。

    聞青板著臉:“你別和我嬉皮笑臉的,我這是工作。”

    紀彥均望著聞青一本正經的樣子,低下頭,想笑,但是忍住了,點點頭:“行,說工作。”

    聞青:“說吧。”

    紀彥均這才說:“照我們這樣的速度,到富城,要五天。”

    “能快一點嗎?”聞青問。

    “可以,晚上也開車。”

    “疲勞駕駛危險係數高。”

    “按行程適當調整。”

    聞青略略思考,點點頭:“行。”

    紀彥均看了看她,問:“你不要吃點東西墊一墊?”

    “不要。”

    “距離可以吃飯休息的地點有點遠,天黑之後才能到。”紀彥均說。

    聞青順手拽過袋子,從袋子裏掏出白麵饅頭,遞給紀彥均兩個:“拿著,我不好意思自己吃。”

    紀彥均接過來。

    兩人掰開饅頭,就著豆醬,喝口熱水,補充了一下力氣後,再次啟程。

    隨著越行天越黑,車內也漸漸冷了起來,紀彥均隨即將車子靠邊停,從車座後,翻出軍綠色軍大衣,這軍大衣是紀彥均特意買來的,穿在身上壓風又暖和,比披個被子還暖和,他和剛子一人一件,在跑運輸時,都當被子蓋的。

    “穿上。”紀彥均邊說邊不容聞青抵抗地給她穿上。

    聞青望著他,心裏一陣感

    慨,不管這輩子還是上輩子,她是第一次跟他的車,所以車上他對她的照顧她都很陌生,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滋味,但是此時不由得開口就說了:“你別這麽關心,我以後不會是你媳婦了。”

    紀彥均手上一頓,然後直直望著她,忽然一笑:“我知道了。”

    然後呢?知道了以後呢?聞青等了半晌沒見紀彥均再說話,轉念一想,他知道了就行,她也沒再追問。

    紀彥均將聞青身上軍大衣扣子扣好之後,問:“暖和嗎?”

    “暖和。”

    紀彥均笑:“那就行,一會兒我們就到前麵招待所了,先休息一晚上。”

    “好。”

    紀彥均坐迴駕駛座,目光中閃過一絲暗淡,隨即看向前麵,發動車子向前行。

    車子開了大約一個小時,終於到了一家找到所。

    為了安全起見,紀彥均要了一間雙人床房間,住一晚上五毛錢。

    聞青也知道這個時代的有序與亂,所以沒有抗拒二人同住一間。

    兩人到了簡陋的不能再簡陋的招待所之後,兩大海碗熱騰騰青菜豆麵條就端了過來,兩人坐在床上,麵條放在簡單的桌子上,紀彥均開始吃起來。

    聞青未動。

    紀彥均問:“不合胃口?”

    “不是,我吃不完浪費。”

    紀彥均笑:“沒事兒,你先吃,吃不完剩下的我來吃。”

    “還是先給你一半吧。”聞青說。

    紀彥均笑:“你以前不是吃不完直接推給我嗎?吃吧,盡量吃,能吃多少吃多少,吃不完再說。”

    聞青低頭吃麵,果然沒吃完,紀彥均接過來後,吃完了就去衛生間衝了個熱水澡,然後端著洗好的衣裳出來說:“晚上你鎖好門,用凳子抵著門,有事衝窗戶口喊我,我聽得見。”

    聞青疑惑:“你幹什麽去?”

    “五千套衣裳放在車上,沒人看著我不放心。”紀彥均說完問:“你那個來沒來?”

    “什麽?”

    “看來沒來,那你自己洗衣裳吧。”紀彥均說完,又交待一句把門從裏麵鎖好,用桌子抵好,明天早上他來喊她。

    接著紀彥均出了招待所。

    聞青走到窗前,就見紀彥均將盆中的兩三件貼身衣裳擰幹水,掛在倒車鏡上晾……

    掛在倒車鏡上……

    然後,他把盆扔到一邊,打開車門,抱了兩床被子,一床直接鋪在車鬥的逢青衣裳上,簡易地用塑料布搭了個棚子,隨即就躺在車鬥裏,拉過一床被子蓋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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