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州可是對外商阜,各類消息繁多,百姓們或許不如天子腳下的汴京市民關心時事,但也沒人是傻瓜。


    正旦使在這個時候才趕到明州,怎麽品,這味道都有不多。


    那些熟知中日往來的兩國商賈,更是在第一時間就嗅到了一絲異樣的味道。


    日本國像來很矜持的,怎麽突然間諂媚事人了?


    而聰明人很快就想到了高麗,繼而再從如今的高麗想到了現在的日本……


    商人們或許會在閑情雅致的時候抒發一下自己的愛國情懷,可當利益有被牽連時,愛國情懷是什麽東西?


    想象一下趙宋與日本交惡的結果,不少明州商人的臉色已經大變。


    “這可如何是好!”


    明州黃氏商行的東家神情顯得十分不安。


    他們黃家早在仁宗朝就開始涉及對日貿易,從書畫紙墨到茶葉、絲綢、布匹,現有新近擴展開的鐵器、棉布、鯨肉和馬匹,行商百十年,累資巨富。在日本利益極重。(日本一年中有半年時間是禁食牛、馬、狗、猴子和雞的)


    如果兩國起了刀劍,那不管日本的結果如何,黃家的買賣皆要大受影響。這最終會嚴重影響到他家的利益的。


    “萬一日本強項,我家到時候應該如何應對?”


    這麽多年的對日貿易下來,黃氏輕車熟路,獲益亦是不小,對遠洋貿易根本就沒迫切需求。隻多是趁著下南洋的風,開辟了一條通往呂宋的商路,但後者之利遠不能比之日本。


    “東翁,現在這件事情以在下來看,已經不是咱們能左右的了。不過,日本國弱力薄,那當權者再是桀驁,也不會不智到與我大宋為敵吧?”這幾年趙宋官民的心氣可是坐火箭一樣向上升高,已經到了區區一商賈官家都不把日本放在眼中的地步了。


    而就在那明州黃氏在商議對策,自己給自己打氣鼓勁的時候,日本使團來到的消息也被六百裏加急火速送往汴京。


    僅僅是才三天,消息就已經傳到了趙構手中。


    日本人派來了正旦使。


    這並不能叫他驚詫。


    小鬼子欺軟怕硬的性格是埋藏在他們這個民族的骨子裏的。


    在過去幾百年裏,日本人為什麽仰視中國?還不是被李唐給打疼了打服了,然後才‘崇洋媚外’的麽?


    你文化昌盛並不是他們怕你的前提,你能暴打他,吊打他,才是他們俯首的根本。


    就如近代史上的小鬼子一樣,當巍巍中華被西方列強的堅船大炮給轟塌之後,日本人轉頭就要脫亞入歐。


    那時,崇拜強者的日本人對西方文明充滿了敬畏之情。


    而現在這個時代呢,日本人眼睜睜的看著大宋近幾年間所發生的巨大變化,他們又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呢?


    是用一場國戰來整合內部的各方麵勢力,然後押上老本的du一把?還是懷著敬畏和莫名之情,對現在的趙宋低頭服輸?


    之前的幾次使臣往來,趙構相信他們已經‘看’到了趙宋的強盛,更別說兩國民間往來繁多。


    日本對中原還是有一定了解的。


    隻是中原劇變的時間太過短暫,如果日本局勢能夠持續,無有大的危機,說他們等個幾年能派出遣宋使來,趙構都不覺得意外。


    現在派來正旦使,這是對趙宋的一種示弱示好,之前他們可從沒這般過的。


    但偏偏正旦使又要遲到了,不管日本人給出了什麽理由,那都不是真理由。真正的原因就是小鬼子在顯示強硬。


    他們在告訴趙宋,我軟歸軟,但軟中帶硬,還是有一把骨頭的。甚至趙構都能想到日本人送來的貢禮,必然是非一般的豐厚!


    趙構不把日本放在眼中,農業時代,日本與中原的差距是他們追也追不上的。


    這個敵人他會留給自己的兒子。


    等到日本內亂生起的時候,那才是解決他們的最好時機。就如之前的高麗一樣。


    而現在就任憑小鬼子去耍心機了。


    趙構現在隻把目光對準朝堂,對準宮廷。


    無論是忠烈祠還是賢良祠,都已經在朝野內外掀起了巨大風波。前者對應的是軍隊,但時間跨度的大小卻是還要討論的。


    是從開國時期算起,還是從靖康年算起呢?


    朝野乃至軍中至今還爭論不休。


    然後就是賢良祠,那個爭論聲就更大了。


    比如王安石這種人,趙構是支持的,但朝野上下都有反對。


    別看後世對王安石變法持肯定態度,但在當世,則有太多的人是持否定態度的。蔡京真的很坑人,他以王氏新法和新學的繼承者自居,舉著改革的旗幟消滅反對派。絕對的臭不可聞,以至於把王安石都熏臭了。


    甚至不少人都認為趙宋有靖康之危,王安石及其變法乃根本原因。


    而對司馬光呢?


    還千古兩司馬,趙構也是嗬嗬了。


    他對砸缸的感觀是很不好的。這人首開大麵積黨爭之惡習;首開以政治正確以排除異己;盡廢新法,無分好壞;援引朋黨,遍結盟友;以德服敵,棄國疆土。


    偏執狹隘,當個史學家也就算了,也配做千古名臣?


    可偏偏朝臣上下普遍讚之。


    什麽司馬溫公改新法,或勸其防後患,公曰:“天若祚宋,必無此事!”更不論一己利害。雖聖人,不過如此說。


    什麽公忠信孝友恭儉正直出於天性,其好學如饑渴之嗜飲食,於財利紛華如惡惡臭;誠心自然,天下信之。


    什麽故其生也,中國四夷望其用,及其死也,罷市巷哭思其德,其能感人心也如此,是豈人力所致哉,自古未之有也。


    某種程度上,趙構都要把他與晚清那位“立國之道,以忠信為甲胄,禮義為士櫓”的倭大學士劃等號了。


    但這場叫趙宋朝野上下全都留神關注的大事,也叫才踏上陸地不久的日本正旦使太政藤原忠通看的心曠神怡。


    “不愧是中原物華之處的聖天子,這種輕輕鬆鬆就能收攬軍心的妙法,真的是發人所未發,見人所不見。”在鴻臚寺官吏跟前,藤原忠通拍手叫好,滿滿的心悅誠服。


    “吾等歸國後,定當向法皇進言。”


    “公所言極是。”副使也附和著說。一副得了大便宜樣兒。


    這種惠而不費的東西,的確是誰都能學習。鴻臚寺人的臉上蕩漾起笑容來。


    一番寒顫後,藤原忠通遣退副使,看著一同告退的宋朝官吏,歡喜的臉色立刻變得沉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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