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裏的趙構絕對想不到八刺沙滾城的局麵竟是如此複雜而又有意思。


    畢竟這個世界上沒有誰能算無遺策,他本身更不是那種智近乎妖的神人。


    就連了解的‘很深刻’的高麗人他都能猜錯來意,就更別說遠在萬裏之外的東喀喇了。


    那來到京師的金富轍,開場倒是不出趙構的所料。


    高麗內亂正炙,西京軍兵鋒正銳,王楷必然害怕趙宋借此機會插手其國內事,以至於高麗國朝不穩。


    金富轍嘴上說的也就是如此這般,言必道其國主仁慈睿智,人心所係,叛軍縱然一時囂張,卻也是無根之水,難以持久。


    可隨後就扔出了一個炸彈,竟然是祈求宋軍出兵,哪怕所求兵馬不多。


    趙構真的是猛吃了一大驚。


    王楷君臣莫不是石樂誌了,怎麽會在這個檔口向趙宋祈援兵呢?


    卻哪知道金富轍心裏也正愁苦著呢。


    若不是開京傳來的新消息,他根本就不會把高麗王先前所命的求援道出口來。


    高麗王腦子很聰慧,人也有城府手段,就是性子軟了一些。


    他大哥金富軾帶領的大軍,縱然在初始的交戰中吃了點虧,但高麗國力雄厚,綜合實力絕不是區區一個西京可比。更別說千裏長城處駐紮的邊軍,還多效忠於開京,哪怕一時半會兒的抽不開身,局勢也根本沒有壞到要向宋人求援的地步。


    金富轍離開高麗前就收到過他大哥的信,信中金富軾反複叮囑他切勿做了高麗的罪人。


    他之前是打定主意隻當沒這迴事兒的。


    但是計劃沒有變化快。


    就在使團於登州剛剛上岸,金富轍就又收到了一封國內的急報,拓俊京也反了。


    當年李資謙壞事,拓俊京在暗中投靠王楷,那還是風光了兩天的。但很快高麗王就尋了個借口把他給廢了。開京的兩班貴族沒誰幫拓俊京這個邊軍裏混出名頭的莽夫出頭,明明握著軍權也為高麗立下大功的拓俊京,就這麽輕易地被王楷打倒。


    但王楷臉皮到底還沒有厚到家,沒有直接砍了拓俊京,砍了這個助他撥亂反正的“推忠靖國協謀同德衛社功臣”。而是將他先發配到了岩墮島,次年該做穀州。


    如今拓俊京人還活蹦亂跳著呢,身體還好著呢。


    也不知道妙清是什麽時候與他搭上了線,如今拓俊京潛逃叛軍處,明目張膽的為叛軍招納起了邊軍。


    立刻就把局勢本就不穩定的西軍搞得更加震蕩,甚至還很在向著高麗朝堂期望的反方向發展。


    畢竟拓俊京是邊軍出身的名將,曆經了高麗朝與女真的多次大戰,在高麗軍中,尤其是千裏長城駐紮的高麗邊軍中,威望深重。


    他現在這麽一搞,直接就把金富轍的準備都打亂了。


    也叫趙構等大宋君臣為之目瞪口呆。


    一個個倒是能猜出高麗定是生出了新變故,卻也直到了五天後才得到了海東總管府的十萬火急。


    還是八刺沙滾。


    伊卜拉欣將手裏的書卷看了大半,似是有點困倦了,正要叫人備水洗浴,忽的有近侍進來,伏在耳邊細聲說了些什麽。


    他嘴角上立刻就浮現出了笑意。


    “當真辦妥了?”伊卜拉欣那點困意都不翼而飛,興奮的問道。


    近侍依舊低聲說道“請大汗放心,一切皆已經辦妥。”


    “這就好。”伊卜拉欣一個字一個字的迸出來,在長老團的眼皮子底下搞鬼,哪怕他是大汗也要小心再小心,謹慎再謹慎。


    “接下來就要藏好了,不得本汗命令,誰也不能輕舉妄動。長老團的眼睛可都盯著本汗呢。”


    近侍低頭退出了宮殿,麵上不動顏色,可心裏卻在感慨著。是啊,長老團也不是省油的燈,可也多虧了他們把眼睛盯向大汗了,要不然他怕是要廢更大的力氣才能把事情辦妥。


    嗬嗬,雖然這事兒是花費了大力氣,可總算是辦妥了大汗交代的事情,也不枉費這一番忙碌。


    伊卜拉欣躺在軟床上,這時候就覺得自己渾身都是輕鬆的。


    他相信那宇文虛中接到自己示意後肯定會震驚無比吧。


    誰能想到他一個堂堂大汗,麵對氣勢洶洶而來的宋軍,想的竟然不是抵抗而是順服?


    這傳出去了,他伊卜拉欣會臭名遠揚,千百年後都被人鄙視的。


    可伊卜拉欣不在乎。


    都已經到了這個份兒上了,他還在乎這些虛名作甚?西方不就有句諺語我死之後,哪管洪水滔天。


    伊卜拉欣現在就是這樣想的。


    對比自己的身後名,他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將來,和子孫後代的將來。


    他相信自己投靠趙宋肯定比投效塞爾柱人要好的多。


    因為,不管是參考前頭高昌畢勒哥的下場,還是從東喀喇的實際狀況出發,大宋想要盡快的在東喀喇站穩腳跟,都必要善待他!


    比之高昌迴鶻,東喀喇距離中原不僅更加遙遠,文化和信仰上的差異也比高昌要沉重的多。


    佛教徒為主流的高昌人,能比天方文化盛行的東喀喇人更輕鬆順利的融入進中原社會。


    這代表著艱難,這代表著麻煩!


    宋人想要長久的占據東喀喇,中原王朝想要如盛唐那樣伸手插進河中,他們就必須解決掉這些麻煩。


    而自己這個主動投降投效的東喀喇大汗,可不就‘奇貨可居’?


    能在君主位置上把自家的事情整明白的人,那就沒誰是傻逼。伊卜拉欣對於東喀喇言,不算一個“好漢”,但他腦子真的不笨,心中早就算清楚了一切。


    而至於對天方的信仰。


    嗬嗬,當他的心神被趙構的‘狂妄膽大’給撬開了一絲門縫之後,那所謂的信仰就跟見到了太陽的冰雪一樣迅速融化掉。


    王者的私心雜念,本來與純粹的信仰就風馬牛不相及,而東喀喇又麵臨著內憂外患的惡劣局勢,伊卜拉欣走到今天這一步,真的很順理成章。


    等塞爾柱人的使者趕到西喀喇的時候,他就會把宋人使團趕走。甚至伊卜拉欣估摸著,再過一兩日,這城中的暗流就會湧上台麵上來的。


    因為塞爾柱人更近了。


    他繼續悶不吭聲,把宋人先送走,直到塞爾柱人抵到八刺沙滾,才會高舉著‘信仰’和‘喀喇’兩麵大旗,一邊堅定的拒絕塞爾柱,一邊召集各地的伊克塔和長老們,堅定的“死守”八刺沙滾。


    可他也不會拒絕‘兄弟’們的援助。


    到那時候,想必八刺沙滾的‘人心’肯定會非常非常精彩的。


    伊卜拉欣像是想到了什麽好玩的,整個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wuqiannianishuizhh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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