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同趙構的統治,乖乖的聽話,交出一部分丁壯組成軍兵為趙構來效力。隻要能做到這三點,陰山以南的這些個部族便可以獲得自己現下所想要的一切!


    就是這三個很簡單的條件,趙構不需要他們打散自己的部族,徹底的編戶齊民;也不需要他們放棄手中的權利,乖乖的當豬,甚至都不會把官員派入每一部去。


    要知道,契丹人在二百年的統治時間裏已經建立起了一個完善的體製。早期的部族頭領們還能在一定程度上擁有著部落權利,但隨著他們的頭銜從“夷離堇”改稱“令穩”,從“令穩”改稱“節度使”後,那些個部族頭領的意義就已經有了個翻天覆地的大變化。


    這可以說也是契丹內部的一種中央集權的過程,節度使——部族首領,到今日已經成為了一種官職的稱唿,而非是私人可父死子繼的權柄了。


    那一個個部落在某種意義上也成為了一種行政單位,就像漢地的州府,哪怕他們依舊是遊牧生活。


    宗澤許諾不派官員,就等於承認他們現在擁有的地位,這可不是一句單純的維係原狀,而等於是在放權給他們,讓他們可以在‘部族’中大大鞏固自己的權威。這叫每一個節度使全都喜笑顏開。


    這條件優越的完全出乎了他們的想象,一些個節度使甚至都不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


    尤其是在聽到宗澤隨後提及的羊毛貿易。


    從來都隻把眼睛盯向牛羊、皮革和羊角、牛角的漢人,現在竟然收起了羊毛,這真的太叫人意外了,也太叫人驚喜了。對於他們來說,羊毛這東西除了製造毛氈外幾乎沒二用,雖然毛紡的技術一直都存在,甚至後者在宋境和西夏境內都有一定的規模,可契丹人的腦子裏卻根本無有毛紡兩字,他們隻需要毛氈。


    因為前者太麻煩了。而後者卻是簡單易懂的很。


    毛氈就是把羊毛、羊絨加水,反複的擀壓,將粗毛與絨毛粘結在一起就成了氈,俗稱‘擀氈’。擀氈同擀麵差不多,工具隻需要一根木棒。製作工藝簡單粗暴到白癡都能幹,用途卻十分廣泛,使用價值比毛毯有過之而無不及。


    契丹人的帳篷四壁與幕頂都是用毛氈覆蓋,就是先以木材做框架,再以氈子覆蓋整個帳篷。


    遊牧環境下的草原民族,這種簡單易行的毛氈顯然比造法繁瑣的毛紡織要實用得多。


    那些底層的牧民們,冬季裏就以一塊牛羊皮加上一塊毛氈遮風避寒,效果還不是一般的好。


    所以,契丹對毛氈的控製和管理很嚴格,曾多次下令禁止毛氈入宋。


    但事實上漢人對之的需求量卻是極少,因為沒多少人能受得了那股濃鬱的膻腥味道。要知道就是後世的低價羊毛氈都免不了有濃重的膻腥味道,在如今這個時代,尤其是在契丹人的手中,那毛氈要沒有膻腥味道反而奇怪了。


    契丹人畜牧業發達,各部族每年產生的羊毛絨根本不是自我需求便可以消耗完的。過去他們隻能隨意的丟掉,而現在漢人卻忽的來收攏羊毛了,縱然這些首領們立刻就能判定,這羊毛貿易肯定是有利可圖,他們也依舊歡喜的很。


    拿不值錢的玩意兒換到了錢,這就是大喜事。漢人能拿羊毛賺錢那是漢人的本事,他們隻有能賺羊毛的錢就足夠了。


    “小人所領的梅古悉部能出三百勇士為燕王殿下效勞,小人希望能貸兩萬貫……”


    “頡的部能出五百勇士追隨大王。俺們物資尚有富裕,不貸錢……”


    “我們匿訖唐古部出六百勇士為大王赴湯蹈火,……”


    宗澤給了眼前的節度使們一個時辰的時間思考,但事實上卻連一刻鍾都沒有等,一群人就已經將他團團圍住。


    像頡的部這樣的富裕部族還是有幾個人的,但絕大多數都是梅古悉部這樣的窮鬼。


    他們用貸來的錢財購買糧食、鹽巴、茶和藥材等,盡可能的來武裝所領的部族,以便叫族人能順利的渡過這個嚴酷的冬季。


    隻要能做到這點,他們甚至都能在部族中擁有真正意義上的首領所擁有的權威。


    雖然他們購買物資的時候都隻能默認宗澤給出的價格,像宗澤給出的一萬石賑濟壓縮軍糧實則能做兩萬石、三萬石來用一樣,他們從宗澤手心裏貸去的款項也隻能兩三貫錢當一貫使。


    可這也足以贏得節度使們的感激了。


    站在懸崖的邊沿的他們,能得到意外的援助,即便這援助是有些附加條件的,那也是救了他們太多人的性命。


    契丹已經完蛋了,可契丹人並不願意去死絕,族人的數量甚至都是他們日後在趙宋一朝裏混跡官場時的依靠。


    別以為餓極了的草原牧民們會乖乖的在帳篷裏等死,當絕望來臨的時候,那就是這些個部族之間爆發戰爭的時候。他們會在自己被餓死之前,拿起手中的刀,為自己去贏取最後的一絲生機。


    不然呢?去指望黨項人還是女真人?


    如此的,一個漫長而寒冷的冬季過後,陰山以南的有些個部族,必然會被徹底湮沒在暴風雪當中了。


    對於草原上的族群們而言,這樣的一幕太熟悉也太常見了。


    自打女真人造反,契丹國力一日不如一日。別說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就是在南京、西京兩道的漢州漢縣裏,難民流民也多不勝數,一個漫長的冬季都不知道會抹殺多少生命。


    而生活在西南路招討司下轄的他們,彼此間很自然的也多有廝殺爭鬥,一切都隻是為了活著。


    今年本也是如此。


    就跟去歲一樣,女真人隻在秋高馬肥的時候拿走他們的牛羊,在白雪飄飄的時候卻對他們置之不理。坐視一個個部落湮沒在風雪裏,坐視一條條人命消失在嚴寒當中。


    他們死的越多,女真人才會越發高興。


    但即便如此,他們也不敢造金人的反。因為雙方實力上的絕對差距叫所有的節度使們都清楚——他們造反就是在送死!


    趙構趕在一個極好的時間點裏殺進了燕雲。在這些個部族,包括燕雲十六州的漢兒們,還沒有忘記掉自己與女真人的深仇大恨的時候,趕走了金人,自己取而代之。他就不再是一個入侵者了,不是像早前的宋軍那樣,是一個背信棄義的小人也。而是一個拯救他們的“仁義王者”形象。這真的為他收攏北地人心提供了極大地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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