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安撫相公駕臨,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李慧恭恭敬敬的把張所迎入州衙。


    雙方就像是擂台上比武的人,雖然都想把彼此一拳捫倒,可在比武之前也還是客客氣氣,禮儀齊全的——在百姓麵前不能丟了官兒們的體麵。


    隻不過跟李慧想的不同,張所,不,應該說是趙構,一點都沒顧忌他的身份,直接把他拿了下來。


    坐在州衙高堂之上,張所臉色肅穆,看著被押著跪倒地上,扒去了官帽官袍的李慧,兩眼冷若冰霜。


    在如今趙宋的政治大氣候下,貪汙受賄不是不能容忍的事,他張所也不是眼睛裏不容沙子的主兒。


    然而,眼下的李慧做的真太過太過了。


    就趙權的稟報,從這廝到任之後,整個祁州地界,至少有二十萬畝良田被他親自出手送到了本州豪強大戶的手中。在這股肆無忌憚的汙黑風氣下,整個祁州的大小官吏有樣學樣,就這短短是時間裏,各地流入大小豪強富戶手中的田畝沒有八十萬也有五十萬畝,而賬麵上被查明的無主之田卻僅有不足三萬畝。


    何其的喪心病狂啊。


    那些人隻需要用十分之一甚至都不到的錢財便能把成千上萬畝的良田收入囊中。


    李慧借著這時機大發橫財,月入十萬貫猶多,大小官吏們也一個個吃的肚兒圓,卻不知道這都是在給自己挖坑。


    他們的一舉一動全被趙權看在眼裏,一筆一筆無一不記錄的清清楚楚。現在所有的罪狀被張所一股腦的拋出來,立刻打了李慧一個措手不及。


    剛剛被扒去官袍,摘了官帽的李慧,從懵逼中迴過神來,就要對張所破口大罵。


    他是一州知州,還是皇帝欽點的官,張所竟敢如此無禮?


    可嘴巴還沒張開,張所就劈裏啪啦的把大把的罪狀蓋了過來,李慧轉眼間就又懵住了。


    從驚愕憤怒到啞口無言,再到麵如死灰。


    雖然隻是罪狀,而不是實實在在的證據,但一筆筆交易全都查清楚了,想要證據還不容易嗎?按圖索驥就是。


    如此罪過,別說是放在燕王的手中了,就是照著大宋律法,李慧也得不了好。


    可話也說迴來了,這要真是在趙桓手下當親民官,他也不敢這麽肆無忌憚了。李慧之所以敢如此的膽大妄為,說到底還是趙桓的態度給了他底氣。


    就像眼下時候,雖然麵如死灰,可李慧並不覺得自己會死。頂多是不名譽的被押迴汴京,然後落地個貶官發配的下場。但不用他,隻需要潛伏幾年,他來日還能殺迴朝堂。隻要趙桓能成為最終的勝利者,他不僅無罪反而是大大的有功之臣。


    現在的大宋官場多的是貪婪無厭之徒,從開國到現在也有一些官兒因為貪汙受賄而丟官去職蹲大獄,甚至是丟了腦殼的。


    但丟腦袋的是極少數的,尤其在仁宗皇帝之後,因為宋廷官吏普遍都貪,十官九貪可不是虛假。


    張所看著李慧的神色慢慢又鎮定了下來,嘴角冷笑著,李慧心裏想著什麽他怎麽會不知道?可惜啊,這鳥廝的如意算盤是打破了。


    “趙權、韓世忠。”


    “屬下在。”二人連連聽命。


    “你們去把所有涉案之人全數緝拿歸案。”然後他要開一場公審。


    什麽是公審,如何判李慧斬首,這都是趙構的主意。


    因為大宋朝現下對於貪官汙吏的懲罰措施簡直太輕了。明明該死的人,卻頂多罰金貶官就能了事。整個天下都已經是無官不貪了。


    貪汙個千八百貫的根本不是事,那些個親民官誰個要沒有萬貫家私,那都不好意思見人。


    天下吏治,社會風氣,已經到了不得不刷新是時候了。


    畢竟打趙宋開國以來,這龍椅上幾位皇帝裏,就沒誰真的對貪官汙吏大殺特殺是。便是殺貪官殺的最多的趙老大(親手ko了近三十人),在位十七年也才殺了三千來人,被欽命誅殺的州府(相當於地市級)以上級別的官員更是隻有一人,那是典型的隻拍蒼蠅不打老虎。


    是高官們待遇豐厚,然後一個個就都清廉了麽?那怎麽可能。


    趙宋的高官們不僅貪,而且從開國時期始,就幾乎沒有人因貪腐而受到追究,絕大多數貪官都能壽終正寢。


    趙普、王全斌、丁謂、王欽若、蔡京、王黼、朱勔、童貫、高俅等等……


    一個個都是家財萬貫甚至富可敵國的巨貪。


    他們貪贓枉法,他們賣官鬻爵,他們橫征暴斂,他們假公濟私,一個個都運用權力撈足了銀子。


    但就因為他們是皇帝的寵臣、功臣、能臣,皇帝認為他們威脅不到皇權的生存,對其貪腐行為往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即便他們之中個別人(如丁謂、蔡京等)倒台,也往往是政治鬥爭的需要和結果。


    故而,趙宋一朝那就是貪腐的天堂。縱然也有些清廉官員,比如範仲淹、包拯,也難真的濟事。


    尤其是到了宋徽宗時候,政治大氣候已成。朝堂上下的貪腐早已深入到社會的每個角落,上有大貪,下有小貪,民怨沸騰到了無法抑製的地步。


    趙構又怎麽可能不肅清吏治呢?


    吏治腐敗的危害性,任何一個上位者都一清二楚。尤其是趙宋的這些個貪官,真的是又貪又沒本事。


    所以,他要借著李慧這隻雞來嚇一嚇猴子的同時,也要正式的叫告訴天下人一聲,他要改一改規矩。


    李慧還想著自己不會死,頂多是貶官,那真的是在做夢。


    但張所也知道,自己這一步跨出去,今後別說汴京城的趙官家能恨死自己,就是那些個士大夫們也再不會將自己當成他們的同類。


    趙構這就是在變著法的叫他納投名狀。


    偏偏借口是如此的正大光明,容不得張所推脫推辭。


    他是可以立刻提出辭呈,但如此作為非是他的性格。


    ……


    首先亂攪起來的就是蒲陰縣城,這城中還留著的大戶人家,有一個算一個,就沒誰會忍得住嘴的。


    現在就跟著李慧一起全掉進溝裏了。


    “李員外,安撫相公有請。您還是乖乖地跟小人走一趟吧。”


    說話的是個衙門都頭,看著眼前老者驟然色變的麵容,心裏那是個舒坦。作為趙權是心腹,他自然是隨著趙權的‘變心’而‘變心’了。


    今天對他來說是個大好日子,圖窮匕首見,可能叫他狠出一口鬱氣了。


    “你這廝是趁了誰的勢頭,安敢如此行事,看老夫告到州衙,讓你人頭落地。”


    老頭看著都頭氣的渾身都顫抖,他是什麽身份,平日裏安會將眼前的胥吏放在眼中?


    看著往日裏根本不被自己放在眼裏的小人物在自己麵前吆五喝六,可不就怒不可遏?當下就喝唿家丁護院把眼前之人打將出去。


    接著呢,這李家就更慘了。都頭是個小人物不假,但都頭背後還有驍騎軍在呢。


    當李家的家丁護院拿著棍棒將都頭一行趕出大門外時候,那狠話都還沒說一聲,一個個就臉色大變的跪倒地上。


    外頭數十鐵騎,人人虎視眈眈,叫他們如何不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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