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大軍已經北去了?”


    延福宮裏,溫和如是暖春一樣,汴梁城再是缺少燃料,趙桓這裏也不會有缺啊。何況金兵已經退去,城門早就打開。外頭的糧秣柴薪水湧一樣湧入城中。


    趙桓穿著一身中衣,頭上還裹著一圈明黃頭巾,一副有病在身的模樣。


    嗯,這也是他這幾日沒有出頭露麵一次的理由之一。


    雖然很多人都覺得他這是裝病,覺得趙桓連出頭露麵一次都沒,連跟立下殊功的將士們見一次麵的都沒,更別說是叫立下大功的將士們進城安頓,或是自己出城犒軍了,那未免有些太過分了。


    可如此認為的都是些市井底層小民,那些在官場上混跡過的官員們,一個個又如何看不到大宋朝內訌已起的苗頭呢?


    反正這是一個公開的秘密。


    汴梁城內有那麽多明眼人,消息瞞是瞞不住的。


    怕是趙構才過黃河,大宋兄弟內訌的消息就傳得滿天飛了。


    可趙桓已經顧不得這些了,丟臉就丟臉了。現下把趙構遠遠的趕去河北才是最重要的。


    這幾日裏,他無時無刻不想起那威力巨大的震天雷,趙構要是心裏發狠,用震天雷來攻打汴梁,他豈不是隻有死路一條了?


    就京城的幾萬守軍,別看現在他們一個個鬥誌昂揚的,但要是看到趙構忽的動手,怕是就會如一桶冷水潑頭,一個個惶恐不安吧?


    援軍變成了要命的,怕都不需要開戰,那些個軍兵就被這巨大的反差給壓垮了。


    張叔夜能力不錯,姚友仲更是敢戰,劉延慶也很是得力,但在那等威力下的震天雷麵前,他們又算的甚麽?


    他們連金人都打不過,還能打的過打敗了金人的老九兒麽?


    所以,早早把趙構支開,不管有什麽後果,先把脖子上的刀鋒給挪開才對不是?


    等到趙構去了北地,等到錢蓋、範致虛的大軍抵到京師,趙桓覺得,那時候的自己才有了跟趙構抗衡的力量。


    為此他不惜撒出了大把錢糧和無數官憑好將趙構‘禮送出境’!


    耿延禧小聲的附和著,“官家安心。燕王的大軍已經都要看不到尾巴了。”


    “如此,朕今日方得以安眠也。”


    “耿卿也迴去歇息吧,這幾日也是辛苦你了。且迴去告訴老師,過兩日朕當親府上拜謁。”


    耿延禧臉上露出一抹狂喜,他就說麽,自己老爹與陛下是十多年的師生情,假傳個聖旨算甚大事。


    “家父乃臣,官家為君,安敢如此。”


    耿南仲在金兵退去的當日就趕去汴梁城了。但他沒有進宮拜見趙桓,而是在宮門外免冠,以體弱為由遞上了辭呈,然後就迴到家中閉門不見外客了。一副無顏與趙桓相見的戴罪模樣。


    耿延禧心裏還是挺擔憂的,萬一他老爹玩脫了,事兒可就麻煩了。


    但現在看,自己父親在皇帝心中的地位還是無可動搖的。


    趙桓神色淡然的看著耿延禧離去,仿佛一點都沒發現耿延禧看似平靜的臉下,全是無可抑製的高興。


    他當然對耿南仲有意見,這家夥竟然假傳聖旨,把老九兒這混蛋給勾了起來。隻這一條,殺了他都不解恨。


    但趙桓一是下不了這個手;二是知道自己在遷怒。


    他可不是金魚,健忘症超級厲害,他還清楚記得自己給秦仔的手詔臘書,清楚的知道自己才是一手促成了眼下的趙構的元兇。


    所以,耿南仲的罪過就也不那麽不可原諒了。


    當然,耿南仲的罪過雖然不是那麽不可原諒,卻也不可能半點懲罰也沒有。


    他想要把耿南仲貶去金陵!


    因為趙桓他想去金陵。


    經過了這第二次東京攻防戰,趙桓前前後後心驚肉跳了這麽多天,他是再不像精力下一次了。所以,這富饒繁華但卻無險可守的汴梁城,他不打算再待了。


    但遷都金陵也非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所以啊,把耿南仲貶去金陵,以江南東路安撫製置使、兼江寧知府,叫耿南仲給自己去打前站去,這將是他遷都大計裏至關重要的一環。


    而思前想後,他也真的隻有耿南仲可用可以完全相信了。


    當日耿延禧與自己對奏的那些話,他可不信宗穎會不去告訴老九兒。如此,耿家父子就再無投效老九的可能了。他們就隻能乖乖的效忠於自己!


    “來人,去宣邢煥覲見。”


    趙構既然已經北去,那趙桓就必須把事情的尾巴給處理幹淨。


    康,不,燕王府裏還有兩個孕婦呢,據說這幾日裏可嚇的不輕,確實不能再拖了。要是那邢氏或潘氏有個好歹了,豈不是白白送給老九生事的借口麽?


    他趙桓真不是欺負婦孺的人,不是那對幼齡的侄女都能下的手的人。皇家做事情也是要講顏麵的。


    就像他之前使直翰林醫局官潘永壽前往之前的康王府伺候一樣,那就是要安康王府上下人的心。


    潘永壽是趙構側夫人潘氏的親爹。就跟那邢煥一樣,親王的眷屬多出自一般家庭,父親都是不起眼的芝麻小官。


    邢煥為開封府的儀曹參軍,儀曹參軍是掌禮樂、學校、貢舉等事務的小官,正八品。


    趙桓會叫邢煥先去康王府裏走上一遭,然後快馬加鞭的去趙構軍中傳信去。


    隔了大概有半個時辰,一個戰戰兢兢的青袍小官被帶進了延福宮。這不是邢煥第一次進皇宮,他閨女被選中為康王妃的時候他也來過的。


    可那個時候的他是興高采烈,走路都帶風。而現在卻是擔驚受怕,腳步沉重如帶了大腳鐐。


    邢煥就是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要不是他閨女被選為了康王妃,他一輩子都跟皇宮大內扯不上幹係。但雖知道就這麽個女婿,竟就能生出這樣的滔天大禍?


    想到汴梁解圍之後的種種,邢煥心裏就拔涼拔涼。總覺得這富麗堂皇的皇城大內就是一張血盆大口,一旦進去便再出不來了。”


    “邢煥?”


    趙桓還真是第一次見到來人。


    “小臣見過陛下。”


    邢煥緊緊地趴在地上,把頭直抵地上,屁股撅的高高的。


    趙桓沒興趣跟一個小人物廢話,把手一揮,就見一內侍捧著一托盤過來,托盤裏放著幾封信,這是趙構專門給邢氏、潘氏,以及那具肉體的生母韋氏,還有康王府的庶妃侍妾們的書信。之前被他給截下了。


    裏頭並沒什麽要緊的話。隻是吩咐她們安下心來,該養孩子的養孩子,該安胎養胎的安心養胎。


    “你先往燕王府裏走一遭,告訴燕王妃,安心養著就是。若能為燕王添丁進口,朕必有重賞。然後就去找燕王吧。告訴燕王,天下板蕩,正該以國事為重,府裏的一幹人就叫他盡可放下心了。都是一家人,朕豈會虧待了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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