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九年的秋季,前後幾個月裏,北地打成了一團亂麻。


    鄭芝龍攪的齊魯不得安寧,攪的整個北地沿海都不得安寧。從登萊到津門,從津門到關外,漫長的海岸線上處處燃著烽煙。


    滿清雖然已經部署了不少兵力,卻還是被雪花一樣飛來的告急文書弄的的焦頭爛額。因為他們布置的防禦部隊根本就擋不住鄭芝龍。


    那麽長的防禦性,滿清就是布置了兵馬又能怎麽樣呢?撒芝麻鹽一樣,根本沒用。


    燕京城裏,睿親王府上,氣氛沉重。上下人等,裏裏外外,就沒見有人敢高聲言語的。隻因為多爾袞的臉上正如寒冬臘月般酷寒。


    “禮親王太讓我失望了……”


    鄭芝龍帶人竟然把錦州給打下了,剛剛看到這個消息時候,多爾袞隻以為是在看笑話,真是荒誕啊。那裏可是錦州!


    “王爺息怒……”


    滿達海很尷尬,禮親王是他爹啊。關外天花大起後,濟爾哈朗後也奉著太後和小皇帝來到了燕京城,就禮親王代善留守盛京,主宰著關外局麵。而被代善派去駐守錦州的人也不是別個,正是他大侄子,大哥嶽托的長子愛新覺羅·羅洛渾,隻是比起他那位異母大哥的能耐來,羅洛渾這小子就不成器的多了。崇德八年就因為嗜酒妄議,敏惠恭和元妃(黃台吉原配老婆)喪不輟絲竹而被削爵。


    多爾袞即便是要拉攏羅洛渾,拉攏嶽托一脈,尋借口為他複爵,那也還沒過多久。


    現在卻又因為隻顧著在城外跑馬行獵玩樂,以至於鄭芝龍率軍攻來時候錦州駐軍不僅毫無戒備,更兼群龍無首,被輕易的拿下了城池。滿達海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息怒?本王怎麽息怒?鄭芝龍猖獗若此,叫我如何息怒?”


    多爾袞臉色都有了一絲猙獰。如果可以,他真寧願把登萊之地都讓給鄭芝龍,好換來他暫時的消停。


    之前的歲月裏,從來就沒正眼看過海上的威脅的滿清韃子,現在真是深深的體會到了有海無防的苦澀滋味了。


    海上力量不行,陸上便受製於人,處處挨打,明明有十成的力氣卻連一成也發揮不出來,這種滋味太叫人不是滋味了。


    那根本不是敵我誰強誰弱的問題,而是你用一根小拇指去抵擋別人一支拳頭的事兒。


    血淋淋現實讓‘海防’兩字印刻到了韃子高層的骨子裏。


    “我大清這次沒被老天爺保佑啊。”多爾袞仰天長歎。


    現在正值關鍵的時刻,可鄭芝龍卻沒像前兩遭那樣“缺席”,他不止沒有缺席,反倒似在拚盡全力的來找茬,來給李自成減輕一二壓力。


    而更可怕的是,這鄭芝龍一旦發作起來,滿清還真就是左支右絀,難以招架。


    建立起一支強有力的水軍,如此之信念,現今在多爾袞心中是那麽的迫切。


    但多爾袞的焦頭爛額雖然讓他心煩,可幸運的是,滿清的大勢現在還是能端得住的。比那遠離海邊,身處內陸的李自成可強的多了。


    後者多麵受敵,也是被攪的焦頭爛額,可他就沒這麽厚實的底氣了。


    李自成現下的局麵才叫真正的危急呢。


    背腹受敵,讓他不得不兵分兩路應對。但他才分兵迴援咁肅,多鐸就又帶領著南路清軍大半的八旗兵馬殺去了河洛。荊襄的明軍也在這個時候發狠的猛攻來,一邊圍住了襄陽的白旺軍主力,一邊大軍越過漢江殺入了南陽盆地去……,也虧得張獻忠已經跟他停戰,不然李自成就要開辟五個相對獨立的戰場了。


    李自成再厚的家底也撐不住這樣的廝殺啊。豫西南的地盤眨眼就丟個精光,左軍大將金聲桓引兵陳列汝州,與殺入河洛的清軍都麵照麵了。


    但兩邊卻沒有發生一丁半點的碰撞衝突。


    及至八月裏,洛陽城池被滿清用紅夷大炮徹底轟塌,劉芳亮被逼退去了潼關。而占據了河洛的清軍並沒有立刻對著至關重要的潼關發起進攻,反而從孟津渡過黃河,殺入了晉南。


    這時大同也宣告失守。


    城中糧食已盡,幾近人相食之境。阿濟格使人叫喊說願解一麵之圍,容百姓出逃覓食。羅虎雖然知道不妥,卻更曉得若不打開城門放百姓離去,這城中本就不安的軍心便會更加騷亂,城內百姓們眼看無有了活路也定然不會閉目待死。無奈之下是隻能打開城門放百姓離去。結果守城軍兵見此情景,亦爭相出逃,羅虎不能禁止,大同遂陷。


    羅虎帶領殘兵敗將逃去了城外的洪濤山,然後流竄去了呂梁山。


    晉北可謂是被滿清全取。


    但太原城依舊穩固。李順軍卡住了太原城,那就能庇護著大半個太原盆地,以及更南麵的臨汾盆地與解州(運城)盆地。


    晉中南依舊不失為李自成手中的一塊寶地。


    解州的鹽池可是李自成的錢袋子啊。李自成將之把握在手中,施行官買,年入數百萬貫/石。用食鹽來換取百姓手中的錢糧,這兩年裏可以說是李順政權最大的收入來源了。


    這眼看著當初的‘三年之約’就已經到頭,大順朝的財政就要寬裕些了,卻就在這個時候局勢驟變,李自成心裏是恨不得嘔血。


    但是多鐸進軍晉南,那何嚐不是為了錢財?晉南的鹽池遠在內陸,不似長蘆鹽場皆在海邊,被鄭芝龍年年掃蕩,月月掃蕩。


    那年產量別說是六十萬擔,打個對折都難保證。


    可滿清每到財政緊張時候就印刷鹽引,後者在這兩年中都不知道貶值了多少倍。這拿下晉南的鹽池,就等於把鹽引又給盤活了。對滿清而言意義重大的很。


    李自成也不能容忍晉南失守,立刻叫劉宗敏親自引兵去奪迴晉南。


    結果劉宗敏才引著兵馬從蒲津進入晉南,阿濟格就引著八旗兵匯合了漠南蒙古兵馬,滿蒙漢聯軍十萬人從蒙古草原殺去了榆林。


    後者為邊關重鎮,自然不可能沒李順的軍兵駐守,但兵將五千人還不足。守衛榆林城還有不足,更別說是遮蔽周遭的邊牆。


    榆林城乃天下堅城,雖然軍兵不多,那也不是清軍輕易可下的。阿濟格遂命孔有德統領漢軍圍攻榆林城,自己帶領滿、蒙主力經米脂攻延綏(安)。在米脂,清軍遭到駐守當地的劉體純所部激烈抵抗,清軍圍城近十日不能下。


    劉體純的堅守給李自成一口喘氣的機會,他急忙下令追迴劉宗敏大軍,然後叫趙光遠等部馳援米脂,阿濟格留下吳克善繼續圍攻米脂,自己帶領主力越過米脂與順軍援軍交戰。


    趙光遠等部看似旗號很不少,然而人馬兵不多。據山列陣而戰,阿濟格先以騎兵邀戰,另以譚泰一部迂迴側後攻擊,順軍初戰失利,不得不向延綏撤退,清軍遂大舉追擊。


    而此時李自成已經在長安集結了大軍,並且果斷放棄了晉南,先給太原的李過傳令,叫他著手撤退,讓臨汾的袁宗第率領所轄部隊接應太原順軍撤出晉西,走龍門渡。再令敗出解州後,退往了晉東南的澤州府堅持的劉忠、劉汝魁部向關中轉移。


    李自成很明顯就是要嚴守潼關一線,再集中兵力與北線的滿蒙大軍一決雌雄。雖然咁肅有消息傳說,因為固始汗大軍包圍了蘭州,從而與東部失去了聯係的西部各州府已經通通投降滿清了。米喇印、丁國棟等hui人將領都已經帶著大軍東下增援固始汗了。


    李自成也無暇去顧及。


    對於現下的大順朝言,陝北的滿蒙聯軍才是最致命的威脅。


    ……


    滿清李順在大打出手,如此消息自然瞞不過天下人。因為現在是戰爭時期,軍情消息至關重要。


    崇禎帝雖然沒有明著複起廠衛,但駱養性卻明顯有在活動。


    就算是韃子在蒙古各部集結兵馬的消息,錯不是關內與蒙古草原之間消息不暢通,漠南蒙古各部集中兵力的消息隻要先一步傳入關內,李自成怕是個大傻子,才會不加強榆林一線的兵力。


    可滿清就是利用關內關外的消息隔絕,悄悄征調漠南各部兵馬,以至於榆林城被圍困,滿蒙軍穿過了邊牆薄弱處,直插了進來,打了李自成一個措手不及。


    但事已至此,無可改變。李自成四麵楚歌,局勢對他已經是極其不利。


    可是在齊魯,隨著大批的八旗兵被抽去了中原,坐鎮齊魯的肅親王豪格恨不得直罵娘。多鐸帶著主力走的很幹淨利索,他可就倒黴了。


    別看滿清在內陸威風八麵,可是就齊魯一地言語,局麵卻對清廷不是很有利。雖然近來齊魯綠旗兵一再擴張,清齊魯巡撫方大猷聲稱齊魯有雄兵“十萬”,但傻子都知道沒有這麽多。


    齊魯要真有那麽多二韃子,那西部數州府的一些小股地方抗清武裝不早就完蛋啦?


    不過根據黑冰台傳來的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看,這新任的齊魯綠營提督祖可法,不止在西部數州府裏收編了大批的地主武裝,還從燕京要來了一部分人。大致就是包衣、跟役以及投降的早些的明軍,或夾雜著少量較為能戰的漢八旗士兵。總的來說,因李率泰之敗而折損的紙麵力量,齊魯綠旗兵肯定已經恢複。


    “韃子動了,咱們也動。別以為到了冬天咱們就隻能縮起來。韃子關內的主力或是守在燕京城,或是都在關中、晉西和中原,齊魯才有幾個人?”


    鄭芝龍根本不把齊魯的綠旗兵放在眼中,也一樣不把坐鎮青州的豪格放在眼中。


    就跟金陵城的崇禎帝一樣,一副要大幹一場的架勢。


    “諸位臣工,韃虜主力已經盡陷於山陝,而李賊雖然勢窮,可手下卻還有一批頑固不化之輩,當能叫韃虜一時不能得手。如此,中原空虛,北直隸空虛,此正是我朝奮起之時。”


    崇禎皇帝滿臉都是激動的潮紅,他眼前似乎都已經看到北伐功成,神京恢複,自己聖駕還迴燕京的場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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