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關裏,一幹關寧軍將領匯聚一處,吳三桂召集他們來就是要議一議投降事宜。


    當然,他沒說要投降滿清。關寧軍諸將一個個還都以為是要投降李自成呢。


    張若麒來的時候他們可都見到了,李自成出手大方,對待吳三桂也禮遇有加,給出的條件可以說是再優厚不過了。


    不過大家都是要臉麵的,這大明還在,他們這支受大明集天下財力供養出的精兵卻轉頭就投了大明朝的敵人李自成,這叫很多人都感到了羞恥。


    可是,京師已經易主,不說神器就此姓李,至少在這北地,李自成的大順如旭日東升,不可阻擋。


    怎麽看大明王朝北地的統治的覆滅都已成定局,李自成的大順朝將取朱氏王朝而代之,成為北地萬裏河山的新主宰,隻有依附於這個新政權,才有他們關寧軍的出路。


    不然,到了秋後他們關寧軍就餉盡糧絕,不戰自敗。


    何況從李自成對吳三桂的待遇來看,那是很看重他們關寧軍的,大家也不用再動家當了,今後大軍就駐紮彼處,為新朝守禦東虜即可。


    而吳三桂有嘉賞,他們一個個也不會少了。對於他們這些軍漢們來說,大家追求的不就是這個麽?


    隻要投效了新朝,一朝追求就全到手了,想著就讓他們心裏美美的。再則,如此一來他們的前途就不說了,一家人的生命財產也都有了保障,這簡直兩全其美。


    沒人知道吳三桂經過深思熟慮,已有投降滿清的定見,但他不能明說。因為他顧慮部下的想法能否跟他一致,特別是在當前政局激烈動蕩的時候,人心正混亂,還摸不透他們的真實打算。所以,他要先試探部下的思想動向。他故意問諸將官:“都城失守,先帝行至津門,不日就將南下,山海關已成一孤島也。三桂受國厚恩,宜以死報國。然數萬將士又當何去何從,如今將若之何?”


    諸將官默默無語,誰也不答。否則保不準就要被青史記上一筆,那就太壞名聲了。雖然他們武人不像文人那樣在乎青史的蓋棺定論,可誰也不願意冒險。


    這投效新朝,你吳三桂占的便宜更大,事兒自然就也要由你吳三桂來起頭。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起來。吳三桂連問三次,還是沒有一個人敢表示意見。旋即他就以逼人的目光環視了每個將官的臉,語調沉重地說:“新朝勢大,唐通、薑鑲、王承允等均皆降,我孤軍不能自立。”說到這裏,再提高了聲音,斬釘截鐵地問道:“今大順天使已至,其斬之乎,抑迎之乎?”


    吳三桂咄咄逼人的追問,讓諸將官心中不由得一驚,就好像如夢初醒,不約而同地發出了一個聲音:“今日死生惟將軍命!”


    就是表態一切惟吳三桂之命是聽。


    吳三桂由是大喜。這才宣布決定:正式接待來使,要投降農民軍。


    要斷絕關寧軍投效李自成的希望,這話不能從吳三桂口中講出來,而隻能出自張若麒之口。同時他還請了順天巡撫王永吉列席。


    後者在昌平失守後沒有逃迴京師,而是直接奔去山海關。這跟吏部右侍郎李建泰在太原失守後,沒有奔迴京城,而徑直跑去保定是一個道理。


    山海關張燈結彩,總兵府喜氣洋洋,大開中門迎接了出去溜達一圈又迴來了的張若麒。


    然後張若麒這個很多遼東軍將都認識的主兒,就張口在堂上放出了一個大炸彈。


    總的來說就是一些張冠李戴子虛烏有的事兒。人李自成現如今還是仁義之師呢,可沒有拷掠追贓,肆意的抄檢百姓,jianyin擄掠。


    張若麒這話換做流寇版的李自成還成,或是曆史版的李自成也說得過去。但獨獨不能用來說現在的李自成。


    滿堂的關寧軍軍將都懵逼了,這咋迴事?


    是張若麒發燒燒糊了?還是吳三桂不投李自成啦?


    誰不知道張若麒與吳三桂關係親密,之前更已經在總兵府上住了多日。那他現在口中說的話,所表達出的意思,隻能是吳三桂的主張。


    後者一個字不發,隻向一旁列坐的王永吉使了個眼色。


    後者登場亮相,也放出了一個大炸彈——借師助剿。


    借誰家的‘師’呢?自然是滿清了。


    “莫若請北兵(即清兵)進關,共殲‘李賊’,事成則重酬之。”


    消息迅速的席卷山海關,張樂書的嘴巴都張大了,這吳三桂要是投降李自成,他還能理解。但這鳥人竟然要投降滿清韃子?


    還借師助剿,說的好聽,不就是為自己披了一層遮羞布麽。


    中國曆史上,確實發生過內戰中其中一方引入外藩勢力最終逆轉戰爭結果的情況,比如唐朝借迴紇勢力平定安史之亂,收複長安洛陽;石敬瑭引契丹勢力助戰,擊敗後唐。但這兩者的主腦人物都是誰?那可不是區區一介邊將身份的吳三桂。


    沒有朝廷的旨意,吳三桂憑什麽借師助剿?


    但張樂書的憤慨半點也阻擋不了大勢,甚至於他都急忙使人收拾行李,要登船去海,向覺華島奔去。


    吳三桂則還一本真經的發布檄文,說俺吳三桂堂堂丈夫,豈肯降此逆賊受萬世唾罵?


    ……


    盛京,多爾袞拿到了吳三桂的降書後歡歡喜喜的進宮了。


    永福宮內一片素淨,布木布泰還在為黃台吉服孝期間呢,宮中自然是沒有花花綠綠的了。


    知道多爾袞進宮來見,便由宮女們侍候,梳洗打扮,樸素的衣服用上等香料薰過,頭上沒有多的金銀珠寶首飾,除幾顆較大的東珠外,隻插著就都絹製白花。可是想要俏一身孝,這打扮放在後宅裏盡是花花綠綠的多爾袞眼中隻會更具誘惑。一雙大眼睛並沒有一般年輕寡婦常有的哀傷神情,倒是每每在閃耀著聰慧的靈光。


    等多爾袞行了簡單的朝見禮以後,布木布泰命他在對麵的一把椅子上坐下,首先問道:


    “九王緊急入宮,可是有什麽重要國事?”


    多爾袞神態輕鬆,麵上半點也沒有敬畏,說道:“臣此來是給太後報喜的。”


    報喜?那就是好事兒了。“這喜從何來?”布木布泰流露出一絲激動的眼神,這些日子多爾袞在忙活著什麽事兒,她雖然不是很清楚,可到底有耳聞。


    要是這事兒上有了喜報,那可真就是大喜了。


    想到這,她向左右輕輕一揮手。站在她身邊服侍的四個宮女不敢遲誤,立刻體態輕盈地從屋中退出。身邊隻留下了一個蘇茉兒。


    “吳三桂使人送來了降書,要‘借師助剿’,我大清不費一兵一卒即可入關南下,這可不就是天大的喜事麽。”


    布木布泰這一刻都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她的正牌老公在關外苦心經營了十多年,數次入塞,卻始終不敢生出奪取燕京的心思,那就是知道大明朝還有本錢。


    誰能想得到,距離黃台吉病逝還不到一年光景,大好機會就擺在了滿清眼前。我兒果然是真龍!不如此,安能有此大氣運?


    “本宮亦要恭喜九王了。”後者一心想的是什麽,布木布泰清楚的很。


    “哈哈哈……”多爾袞大笑。大清就要進關了,這要真的能在燕京一舉站穩了腳跟,則他多爾袞的聲名將徹底壓下黃台吉的遺威。


    性子高漲的多爾袞一把抓住了布木布泰的小手,拉進自己懷裏,然後抱起就向後殿去。蘇茉兒低下頭臉色漲紅,但一個字都不敢說。隻牢牢的守在外頭……


    雲消雨散後,布木布泰一頭青絲攤在多爾袞胸前,“可惜了燕京城內的那些錢財了,大軍就是一戰敗了流賊,那些個錢財也是便宜他們了。”


    在早前的滿清內部,黃台吉還活著的時候就有人請兵入關,直搗燕京城。但是被黃台吉拒絕了。


    今年來,朱明北地的局勢驟然敗壞,二月裏就又有人提議,搶先李自成一步殺進燕京,然後再一舉擊敗李自成,就此占了中原江山。這跟當初向黃台吉請命入關是一個思路。


    多爾袞卻否決了這一提議。因為他覺得先讓流賊攻占燕京城,然後去殺敗流賊,從流賊的手中奪得燕京城更好。


    一番理由還直接說服了布木布泰,那不是睡服了,是真的說服了。


    燕京城內的財富被李自成拿到手,這當然會叫人心疼,可隻要大清能奪取了江山,燕京城為滿清在關內的建都之地,何患各地的財貨不輸往燕京呢?


    且李自成自稱是親率五十萬精兵來攻京師,尚還有大軍在後。據範文程判斷這是虛誇之詞,流賊的實際兵力不會很多,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不是麽?何況整個北地已經被李自成占據七七八八,各地道路盡皆暢通,誰敢說李自成就不能真的再抽調兵力增援來?何況便是縱然有二十萬人馬,這兵力也不可輕視啊。


    對二十萬之軍可不能疏忽大意,必須瞅準機會,一擊致命。


    兼之,李自成軍連戰連捷,銳氣正盛,對京師誌在必得,兩軍若是相遇京城下,以十萬八旗兵迎擊二十萬銳氣強盛之敵,很是不智。更別說他們入關是入侵,定會激發起漢人的強烈不滿,而李自成進軍京師就是漢人內部更替,助力遠不比滿清巨大。


    所以啊,深入漢地數百裏與強敵決戰,絕不是好策略。還是要小心行事,做好充足的準備,爭取一站克敵製勝。


    退一步說,那就是不能一戰克敵,也必須保證自己的安全。


    “吳三桂要借師助剿,這消息傳去燕京了,定然會叫李賊大怒,如果李賊親提大軍前來攻殺,則破敵製勝之機,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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