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勉強笑說“你們是額的親信謀臣,曆年來讚襄帷幄,到底眼光長遠,不同於一班文臣。說到韃子南犯的事,額何曾不在心中想過?在東征的路上也想過多次。不過……”


    趁著李自成片刻沉『吟』,宋獻策迅速向李岩遞上一個眼神。皇帝臉上的笑容消失,似乎不同意他們對滿清韃子的顧慮。再有之前汝侯提議對吳三桂動手也不被皇帝接受,看來這皇帝心中早有定計。事情若有不妙的話,千萬別硬上。


    “不過,”李自成接著說,“以額想來,韃子內部還沒消停,我大順兵鋒勁銳,將士們連戰連勝士氣正旺,這個時候他們未必敢在南犯入塞。”


    新朝要有新氣象,如果是大順朝坐天下了,韃子入塞,還能風卷殘雲一樣連破數十州縣,連勝數十陣,那新朝與舊朝還有什麽區別?


    李自成是絕對不認同的,也絕對不會退縮的。韃子要是入塞,等來的就必然是與大順兵的傾力一戰。


    韃子真就那麽狂妄,敢來南犯嗎?李自成覺得那是不可能的。


    宋獻策看李自成心中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趕快說道“陛下英明,比臣料事深遠。願聞陛下睿見,以釋愚臣杞人之憂。”


    這話叫李自成聽得舒服,臉上終於又『露』出了微笑。胸有成竹地說“崇禎這十七年中,乃是因為朝政,糧餉匱乏,以至於兵無鬥誌,更見兵力空虛,才使得韃子幾次入犯,攻破城寨,飽掠而歸。而目前我大順兵破北都,鼎立新朝。正值兵強馬壯,軍威旺盛之際,韃子又非想不到,如何會來觸這個黴頭?”


    “陳演就曾上過一道奏疏,言語建奴人少而兵精。數次入塞,雖然威『逼』燕京,馬踏畿輔,深入冀南,橫掃齊魯,俘獲眾多人口,掠去糧食財物,皆全師而歸。似乎如入無人之境,無人能抵。其實則有不然。韃子每每能夠得手,皆是因為中原廣大,朱明可在一處輕易集結上十萬大軍,卻沒辦法在所有的大小州縣府城內全都布置上五七千人。


    韃子兵鋒勁銳不假,但攻城拔寨看似都能拿下,實則卻是在避實擊虛,這才能屢屢破城得手。如有一二城池,官民同心固守,韃子為避免死傷,也就舍而不攻了。


    而如津門衛城,漕糧重地,駐有重兵,防備森嚴,韃子根本就不會去攻打。還有上次韃子入塞,在魯南的兗州城下也吃了大虧,然後就也是不打了。


    因為堅持打下去他們會死掉更多的人。便是能拿下兗州城池,最後也是得不償失!


    可惜如此城池何其至少?朱明上下暮氣沉沉,軍紀敗壞,士兵從來不練,見敵即潰,加上文武不和,各自一心,既不能戰,也不能守。遂成了韃虜滿萬不可敵之聲名。


    泱泱華夏竟任由區區韃虜肆虐逞兇,朱明焉能還敢稱唿天子,代天牧民?


    陳演說的很有道理。這韃子是兇蠻,但他們最大的缺點就是人少,兵將雖精銳,但死一個就少一個。韃子死不起人的。


    一個娃娃落地,從嬰幼長成年,少說也要有十五年,能真正上陣殺敵,刀槍弓馬都使喚的純熟,那少說也要到二十歲。


    韃子就那點人口,要是年年都死個大幾千人,他們等不到小娃娃長大,自家的男人就早死光了。


    久而久之,韃子也就養成了趨利避害的習『性』。


    不然那錦州一戰怎麽就圍而不打,直耗了兩年多光景,叫祖大壽一粒糧食也沒有了,隻能開城投降,這才得手?


    就是因為韃子的人太少。他們拚不起。


    而眼下額大順新立,精兵猛將額都應有盡有,戰力遠非朱明的熊兵孬將可比。


    韃子若是此時南下進犯來,與額的大順軍一戰,就算是勝利了,他們自己的死傷豈會小了?那八旗內部的掌權者可不又要鬧騰了麽?


    最後便是在京畿得到再多的錢財糧秣都是得不償失。


    且要知道,吳三桂是從寧遠南下了,可寧遠城近海的覺華島上,鄭芝龍還有一支兵馬守在那呢。”


    吳三桂都南下撤退了,鄭軍卻還堅持不動搖,誰都明白鄭芝龍的打算是什麽。鄭軍與滿清的戰爭並不會以朱明盡棄關外之地而結束,相反,二者的戰爭還將繼續進行。


    這直讓李自成想到了鄖陽,小小一個鄖陽,就因為高鬥樞這個硬骨頭,那在荊襄牽製了他多少兵馬?


    白旺手下足有七八萬大軍,在彈壓地方,看住左良玉之餘,還有一個重要人物就是用來看住鄖陽的。但高鬥樞真的是一個人物啊,靠著小小鄖陽,靠著貧瘠的鄖陽,幾年來多艱苦的局麵都硬是支撐了下來。再加上左良玉的鬧騰,白旺軍雖然屢次擊敗左軍,卻還並不能真正的給之重創。反而被其牽扯了注意力,讓高鬥樞看到機會,把均州又奪迴去了。以至於李自成都不得不讓前營製將軍袁宗第在西北戰事平靜後即可率軍南下。


    這覺華島對於滿清,與鄖陽對於李自成,那是何其相似。


    有了覺華島上的這支鄭軍存在,滿清想大舉進關也不能啊。不然,鄭軍還不趁機把他們的老家給攪翻天啊?


    根本不知道鄭芝豹已經帶軍去了朝鮮的李自成如此的想著。


    你不能說他想的沒有道理,隻是有些想當然了。


    這番話還是有說服力的,宋獻策當下就‘服’了,說道“陛下睿謀宏遠,燭照虜情,實非臣等所及。然臣等恐事出料外,那吳三桂若與韃虜勾當……,實不得不防,所以當命光山伯(劉體純,右營右標果毅將軍)由通州直趨薊州,再使人立即刺探山海關與遼東軍情,不可稍有疏忽。”


    “嗯,這倒也妥帖。就派劉體純部去薊州。也是督促白馬兩部攻取灤州。”


    李岩見李自成到底還聽的進言,趕快說道“陛下,我朝新建,想要收複關外失地,同東虜就早晚必有一戰,不可不放在心中。兵法雲昔之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以臣之愚見,即應以不可勝之勢,使敵人不敢來犯。”


    李自成現在是不想跟滿清見仗的。崇禎帝還沒死,朱明還沒倒下,這才是他當前最大的敵人。李岩說能使敵人不敢來犯,這叫他興趣大增。


    立刻問道“軍師可有教額?如何使敵人不敢來犯?”


    李岩迴答說“先聖有言善用兵者,修道而保法。臣以為這‘道’就是仁義,就是仁政;‘法’就是法製,既指治理國家的法製,也指軍紀嚴明。所以臣惟望陛下“修道而保法”,便不必擔憂東虜乘機來犯了。”


    “軍師是額的心腹,還有什麽不能名言的?無須顧忌,盡言其詳。”說白了,李自成的知識水準低,李岩的話他聽得懂,但想不明白。


    “陛下始入京師,老天便普降甘霖,解京畿數月旱情。此天意在我也。兼之三軍將士紀律嚴明,於民秋毫無犯,則黔首百姓之心已然盡得也。但天下人心更在於士心。數日來,義侯(張鼐)先後使人送來大小文武數百人,內中亦有良善。陛下當迅速擇賢選良,或入中央,或充任地方,好叫北地州縣盡入我手。如此上下通達,方好政通人和。”


    簡單的說來,這就是李自成主動化解自己與士紳階層的矛盾,一如牛金星準備的科考一樣。但李岩也知道牛金星『性』格,他人再是耿直,也萬不會去提及科考的。


    不過李自成已經明白李岩的意思了。他這是要自己迅速的向士紳階層釋放善意,好徹底的將現如今大順軍占據的地盤捏合成一個整體。


    李自成也希望如此啊,可這談何容易?


    三年不征的前頭,還有‘均田免糧’這四個字呢。


    這四個字可是李自成在中原起家的根本『性』綱領,而且他早前也始終是這麽做的。所到之處,士紳官僚無不遭殃,對於士紳階層言,李自成惡跡斑斑。


    可不是他口頭言語一二就能將這些影響徹底抹消的。


    何況李自成這人打心眼裏就仇視士紳,在進京師前,他與手下的核心集團就有拷掠追贓的打算。主要是關中集團,李自成的老兄弟們定下的事。


    原因很簡單,一是解決錢響問題,二是報複。


    不止是對貪官汙吏的報複,更是對整個官員群體的報複。橫豎在他們眼中的前朝達官顯貴,那就沒一個是好東西。若不是滿京城的官兒都逃之夭夭,城內隻剩了大貓小貓三兩隻,現如今可能拷掠追贓都已經在進行中了。


    六品以上的官兒都逃不了。閣老十萬,部院京堂錦衣七萬或五萬、三萬,科道吏部五萬、三萬,翰林三萬、二萬、一萬,部屬而下則各以千計矣。


    劉宗敏的五千副夾棍會叫滿京城的官兒們都哀號欲絕的喊大明我錯了,會萬分的思念崇禎皇帝的好。


    與已經不是不按規矩出牌了,而直接是掀桌子的李自成相比,崇禎帝的『性』情多疑、刻薄寡恩都是那麽的有愛。夾棍之下不知道多少個官兒們會痛心疾首,悔不當初。


    懊惱自己把破銅當金子,把魚目當珍珠。


    能允許手下人做出這等事,甭管怎麽說李自成,都抹不掉他內心中仇視官僚士紳的因子。


    李岩如此建議,全然是讓他先對士紳階級服軟,給遞出一個橄欖枝來。


    李自成臉『色』肉眼可見的嚴肅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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