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奎本來隻是嘉定伯,崇禎帝籌款助餉時候要讓老嶽丈出來給自己撐麵子麽,就晉其為嘉定侯,在勳臣之中站的還挺是靠前的。


    此刻周奎的臉上那就跟開了染料鋪子一樣,黑的、紅的、白的、青的,不停的閃現。


    這人是最吝嗇的,是也現下崇禎帝心中最恨的人之一。


    無恥!


    皇後性情端凝,崇禎帝素來是滿意的,卻怎麽就有這麽個可恨之人為父?


    而周奎雖然人吝嗇愛財貨又昏聵的很,但他腦子到底沒問題,話還是聽得懂得。劉文炳適才的言語之意很通透直白,他不可能聽不明白,而也正是聽明白了,現在才這般的表現。


    因為他惶恐啊,他不安啊,他害怕極了。與之無用的勳貴,周奎對李自成可不就是個沒用的東西麽。


    無勇無謀,無智無慧,連名聲都臭的很,隻是因為有一個好女兒這才得以封伯的。李自成要他何用?


    要是李自成入城後拿他的家產來犒賞自己的兵將,不說這銀子一定不可能保住,就是周家上下人等的性命也怕是不保了。


    “陛下,陛下……”周奎尖聲大叫著,就跟貓狗被踩到了尾巴一樣。把一個個想站出來彈劾劉文炳的文臣都嚇住了。


    “老臣願捐資三,不,二……”撲出來的周奎真是勢如猛虎,好不威武的,張口就要出家裏一半的銀子來。劉文炳的話叫他心中湧起了巨大的緊張感。


    都讓他覺得這話是專門說給他聽的了。


    可在下一瞬間,巨大的心疼感又水湧一樣衝上他的心房,他隻覺的心如刀割,那‘三’字後頭的十萬兩仨字是再也吐出不口來。


    整個人仿佛不會說話了一樣,結巴在當場。


    “噗嗤……”鞏永固一下子笑出聲來。無論是朝臣那邊還是勳貴這邊,嘲笑聲就全都不絕。


    誰還看不出周奎是咋想的啊,但剛剛想明白就又心疼銀子,皇帝有這麽個丈人,也是絕了。


    崇禎皇帝心裏的高興也暗淡了三分,周奎太打他的臉了,如此的表現,那還不如縮在邊上一聲不吭。


    “老臣願捐資十萬兩助餉……”


    就是隨後的這一聲也沒有讓崇禎帝開顏。


    這十萬兩白銀隻會讓崇禎帝更加的惱怒。


    周奎一開始的‘三’是什麽意思?誰能不明白?


    不是三十萬兩,這個時候了他難道還敢捐三萬兩、三千兩?那樣的話他也不用如此作態了。


    而一開口就能捐三十萬兩,其財力之豐可想而知。偏偏當初還隻捐出了一萬兩,不,是八千兩。崇禎帝覺得自己一輩子都忘不了這件事。


    笑話看完了,文官們就都按耐不住了,上至周延儒,下到一些芝麻小官,但應該是科道言官,一個接一個的蹦出來彈劾劉文炳。


    什麽叫朝中文武與勳貴不同?什麽叫李賊總是要人來治理天下的?說的他們一個個都跟不忠不孝的貳臣賊子一樣。哪怕他們心中的確盤算著當貳臣,現在李自成的大軍不還沒打入京師的麽。這燕京城還是明皇的天下,他們自然就還是大明朝的大大忠臣。


    當然,他們內心裏是如何想的就沒人知道了。


    “新樂侯言辭確有不當之處,就罰俸祿一年好了。”崇禎帝輕飄飄的放過去。


    周延儒、陳演、魏藻德、蔣德璟等為首的一幹文臣也隻能作罷,不然呢?逼著皇帝去重懲新樂侯麽?那是唯恐皇帝不疑心他們了是不是?


    “臣願捐資白銀萬兩,助國戡亂。”吳昌時跑出來到。卻是接到了周延儒遞來的眼色了。


    “臣願捐資兩萬兩,家丁二十人,饗助陛下,戡亂救國。”


    駙馬都尉也沒大錢,有高位而無實權,鞏永固之前捐了五千兩,現在又要湊出兩萬兩,也是極致了。


    崇禎帝滿意的點了點頭,鞏永固這個姐夫是甚樣家底,他不是不清楚。


    “然臣唯憂賊兵勢大,李賊號五十萬大軍,一路勢如破竹,士氣必然極盛。若將京師四麵包圍,四麵齊齊發力攻打,隻城中軍民實難以招架。臣敢請陛下速速南遷!”


    鞏永固不怕自己前途盡毀,他是老朱家的駙馬爺,真正的前途早就沒了。他早在南遷之事熱議時候就雙手高舉的讚同南遷,現在再由他提出來,鞏永固表示無壓力。


    “為今之計,隻有南遷方可存朝廷之社稷。南國有長江天險可據,即使北方陷落,也可以憑借水師之利守住江淮,效法東晉、南宋保大明半壁江山。再則,南都六部齊備,又有江南稅賦可征募兵勇,留北地於李賊與東虜爭鋒。如此隻需數年,積攢實力,即可迴師北伐,與李賊決戰中原,恢複故土。有南宋之故事在前,陛下可效法之。”


    皇極門前百官嘩然。


    “真要南遷啊?”


    “李自成有五十萬大軍,居庸關一破,城內這點兵馬如何能夠抵擋?不遷都就是死。”


    “京畿乃宗廟所在,祖宗百戰而得,真要放棄?”


    “不丟宗廟,就要亡大明江山,兩權相害,當取其輕。”


    “陛下攜太子諸王百官南下,這京城內總要有人留守的,內閣大學士們誰個願意留下?”


    不管是百官還是勳貴們,這一刻全都議論紛紛起來了,遷都南遷的事情也不是提過一次兩次了,怕是沒那麽容易敲定吧?


    崇禎帝清了下嗓子,“肅靜!”王承恩站出來厲喝一聲。


    “朕初六就下旨吳三桂放棄寧遠,調關寧大軍入衛京師。如此朝廷在山海關隻剩下總兵高第所部不足萬人,東虜若趁機攻來,那高第如何擋得下?兼之京師北麵的大同、宣府皆不保,便是居庸關及長城各隘口也安危難說,京師以西之地朝廷已經無一兵一卒。即便朝廷靠著鄭芝龍和來援的關寧軍苦戰擊退流賊,也無力守衛山海關及長城沿線,也不可能收複宣大山陝中原各失地。”


    “況且李自成的偏師都打穿中原,殺進齊魯了。”洪承疇兵少糧缺,不戰而逃也就罷了,劉澤清呢?聞風而喪膽,賊軍剛剛殺入東昌,他就棄臨清逃去兗州了。


    深唿吸,平心靜氣,平心靜氣。崇禎帝提醒著自己不要暴怒,當務之急是敲定南遷事宜。放緩聲音繼續說道:“如此,京師已經一孤城。朝廷再盤踞於此也無能叫局勢反複。”沒錢沒糧,怕是關寧軍都攏不住的。唯一的用處就是將李自成和滿清隔離了開,二者在大明還沒有在燕京落幕之前,那是絕不會大打出手的。


    “固守京師之策於朝廷,於社稷,已經無半點利好。棄守京師已是必然!”聲音暗淡了幾分,對此崇禎帝內心裏也沮喪的很。


    “駙馬都尉之所言極是。利害分明,如何取舍,不言而喻。時至今日若還有人言“祖宗基業不可輕棄也”的,乃陷社稷於死地也,其心叵測!”


    崇禎帝看著眼前的文武百官和一個個勳臣隻恨不能破口大罵,這最後兩句話可算叫他出了口惡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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