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再一次向著李善長和劉伯溫拱了拱手,說道:“李公,劉公,孤在寧陽縣之時,曾與楊知縣說起燕雲十六州淪於胡膻四百年,又因胡元從中挑撥,使得南北之間彼此對立等諸多問題。”


    其實這裏麵並不僅僅隻是胡元從中挑撥與否的問題。


    真要是嚴格說起來,南北方彼此對立的問題在燕雲十六州被割讓出去之後就已經存在,金、元隻不過是加速並加劇了這一問題,再加上南宋時期海貿興起,江南的鄉紳士紳和讀書人也都在有意無意的推波助瀾,南北對立的問題自然也就越積越深。


    等到了朱重八建立大明的時候,這個問題已經到了積重難返的程度,即便是朱老四遷都北平也未能徹底解決,隻能說是相對緩解了許多。


    朱標現在說是因為胡元從中挑撥,不過是使用了一些小小的誇張修辭手法,順便也是給劉伯溫背後的浙東士紳集團留些臉麵。


    劉伯溫當然也聽出了朱標話裏話外的意思,隻是略一斟酌後卻又選擇了繼續裝傻。


    李善長則是眉頭緊皺,琢磨著楊大知縣又能折騰出什麽幺蛾子。


    朱標又繼續說道:“孤與楊知縣討論這個問題,一致認為像王田製、蠲免賦稅這些隻能讓燕雲十六州的百姓得以休養生息,並不能讓百姓徹底歸心。”


    “想要解決這個問題,就必須另辟蹊徑,比如說在燕雲十六州廣建小學,在學校和縣衙前豎立起我大明的旗幟,在潛移默化中,讓學校裏的學生和經過縣衙的百姓對我大明的旗幟有一個具體的印象。”


    “隻是如此一來,咱們大明就必須得有一麵旗幟,一麵可以讓天下人都認可的旗幟,可以懸掛在縣衙、書院等地方的旗幟。”


    李善長原本還緊皺的眉頭頓時舒緩開來。


    弄麵旗幟的事兒嘛,中書省,禮部、禮部祠祭清吏司、太常寺、欽天監,這麽多衙門這麽多官老爺呢,難道還搞不出一麵旗幟?


    李善長越想越是通透,甚至開始暗恨自己沒有早點兒認識楊大知縣。


    要是早認識他楊癲瘋,早早的就被他折騰幾次,估計老夫早就看開了,要是早早的能看開,老夫又何必把自己弄得這麽累?


    微微瞥了依舊眉頭緊皺的劉伯溫一眼,李善長直接向著朱皇帝和朱標拱手拜道:“上位、殿下請放心,臣迴去之後就跟諸位同僚商議,盡早拿出幾個旗幟的方案。”


    朱皇帝當即就笑著應道:“好,那就辛苦善長兄了。”


    李善長連忙拱手道:“為上位分憂,為國效力,臣不敢當辛苦二字。”


    就在李善長和朱皇帝上演君臣相得的戲碼時,身為大明常副皇帝的朱標卻已經陷入了淩亂。


    這劇本不對呀。


    李善長不應該是哭天喊地的表示抗議麽,畢竟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都忙成了狗,不是在幫著南宗修撰《洪武大典》就是幫著北宗修撰《洪武大字典》,現在忽然又給他們安排廣建小學、設計旗幟的事兒,那些官老爺們不得瘋?


    還是說,孤去寧陽縣的這段時間,朝堂上又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變化?


    等李善長和劉伯溫離開之後,朱標就直接望著朱皇帝問道:“爹,善長先生最近這是怎麽了?還有青田先生,今天他可是一言未發,這也不太像他呀?”


    朱皇帝嗬的笑了一聲道:“李善長素來多謀且有遠見,是個聰明人,隻不過碰上了楊癲瘋那個能折騰的,如今終於是被折騰怕了。”


    “至於劉伯溫麽……他既放不下讀書人的架子,又跟一些人牽扯太深,所以就左右為難。”


    “隻可惜,劉伯溫聰明一世卻糊塗一時,想著兩麵都不得罪,最後必然是兩麵全都得罪。”


    “想獨善其身?”


    “世上哪兒有那麽便宜的事情!”


    略微點評了李善長和胡惟庸兩句之後,朱皇帝又繼續說道:“對了,你迴來的時候,百姓地裏的農活都忙的怎麽樣了?”


    朱標微微歎息一聲,答道:“孩兒迴來的時候 ,寧陽縣的百姓正要準備耙地、耬種,接著還要把明年種高粱、豆子、穀子的地給犁出來。”


    “除了這些地裏的農活以外,好像姐夫還給他們安排了其他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事情要做,尤其是磚瓦窯那邊,更是日夜不停的燒窯,聽姐夫說是打算讓寧陽縣的百姓都住上青磚瓦房。”


    “對了,姐夫還說要把養雞場和養豬場往周邊的州縣擴散,好像是打算讓周邊的百姓也能養雞養豬,慢慢跟著寧陽縣一塊兒富起來。”


    朱皇帝忍不住歎息一聲道:“百姓生計不易啊。”


    隻是在歎息過後,朱皇帝卻又話鋒一轉,說道:“戶籍的那個事兒暫時不要再提了,等徹底滅掉韃子之後再說。”


    朱標點了點頭,隨即便滿臉興奮的對朱皇帝說道:“對了,孩兒這次去寧陽縣可是搜羅迴不少好東西,咱們趕緊去坤寧宮,我讓人去把錦兒姐、玉兒姐和老二、老三、老四、老五都喊來。”


    “嘖嘖,熏雞,燒雞,熏魚,醃魚,熏肉,香腸,還有蘑菇和其他一大堆的好東西,孩兒這次都帶迴來了。”


    “對了,孩兒是讓常升常茂兄弟兩個去裝的車,你是不知道姐夫那個臉色,嘿嘿。”


    ……


    離開乾清宮之後,劉伯溫就率先向李善長拱了拱手,說道:“善長兄,告辭。”


    李善長嗯了一聲,皮笑肉不笑的對劉伯溫拱了拱手,說道:“青田兄且慢,太子殿下剛剛所說的修撰什麽小故事、確定咱們大明旗幟的事情,善長一人隻怕忙不過來,還需要青田兄鼎力相助才是啊。”


    劉伯溫微微歎息一聲,有心想要拒絕,最終卻還是拱了拱手,答道:“善長兄盡管吩咐就是。”


    李善長捋了捋胡須,哈哈大笑兩聲後說道:“那就多謝青田兄了。”


    瞧著劉伯溫漸漸遠去的身影,李善長特別想想指著劉伯溫罵一句傻缺。


    你劉伯溫也算得上是個聰明人,怎麽一到這麽關鍵的時刻就拎不清了呢?


    你是鬥得過朱皇帝,還是鬥得過那個楊癲瘋?


    明顯鬥不過嘛。


    你劉伯溫既沒有人家朱皇帝的狠辣,也不如人家楊癲瘋更能折騰,你拿什麽跟人家鬥?


    什麽淮西士紳、浙東士紳的,這些人頂大了天就是能給你吹捧幾分好名聲,或者再讓你能撈取一些好處,剩下的呢?


    他們是能在朱皇帝砍人的時候替你去死?


    還是能在楊癲瘋折騰人的時候替你受折磨?


    都不能!


    麵對兇名赫赫的常遇春以及他手下的那五千鐵騎,哪怕取消士人優撫、累進稅製、有可能推行王田製的各種消息滿天飛,那些士紳們還不是老老實實的等著朝廷的決斷,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所以,明知道鬥不過他們翁婿兩個,那為什麽不直接加入他們翁婿兩個,反過頭來鬥那些又貪又慫的士紳?


    至於說加入朱皇帝之後會被士紳和讀書人罵……


    就算被罵又能怎麽樣,你看老夫少二兩肉了麽?


    不光沒有少二兩肉,反而因為最近把亂七八糟的公務分配到各個衙門去做,老夫變得更輕鬆更精神了!


    嗯,等到那個什麽小故事徹底修撰好了,老夫就再他娘的幹上兩年,跟朱皇帝要個爵位,然後就直接告老還鄉。


    隻要老夫退下去的時間夠早,他朱皇帝還好意思找老夫的麻煩?


    說不定以後咱李善長跟他朱重八還能留下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話,豈不比你傻乎乎的跟那些浙東士紳們糾纏在一起要好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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