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議此時,與之利益攸關的開封總兵陳永福站出列,臉上非常恭謹朝三位領導拱拱手說道:“三位大人,末將倒有個分析,權為拋磚引玉吧。”


    “但說無妨!”


    作為主持者,盧象升點點頭鼓勵他說道。


    “謝盧督!”這個讓李自成變成獨眼龍的悍將,走上前去說道:“末將以為,叛軍勢大兵多。


    雖分三路進軍,但每路亦有六七萬之眾。


    他這般分兵,定是為盡快擄掠河南各地,然後再轉戰其他省份,如是而已。”


    說跟沒說一樣,可下麵將領卻紛紛附和響應。


    “叛賊想盡掠河南諸地,實是貪婪至極。此乃流賊本性,這般分兵掠地,真是大大看輕了我們大明官軍。”


    一個粗厲又帶著一絲兇戾的聲音,大聲響起。


    張世澤循聲望去,卻是都督僉事左良玉。這也是一個猛人,明末的大軍閥之一,河南是他的防區,如果鬧起來,他是要背黑鍋的。


    “盧督,末將以為,叛軍雖分三路,肯定有一路是虛兵,他們真正的意圖,是在於進攻洛陽。”


    緊接著,左良玉說出自己的判斷。


    “哦,何以見得?”見有點幹貨,洪承疇問道。


    “南路流寇便是虛兵,從潼關南下,其意為吸引河南官軍分兵,但流寇主力的其中兩路,合擊洛陽。


    若能奪下這般大城,足矣讓一眾流賊飽掠一番了。”


    左良玉侃侃言道。他的話,也引來部分官兵附和。


    坐在上麵的洪承疇喟然長歎,猶疑不絕,並不言語。


    隨著地位的上升,本來意氣風發的洪承疇感覺到壓力越來越大,內心苦不堪言。


    本以為起自陝西的流賊被剿滅後,一些漏網之魚以及四處逃竄的皆是疥癬之患,不足為慮。


    可沒想到賊寇卻是日益勢大,越剿越多。


    到如今已經成了氣候,原先的小股賊寇逐漸壯大起來,並且行軍作戰頗有兵法。


    尤其是以闖王高迎祥部以及射塌天、拓養坤部最難對付。


    現在剿殺追逐之難已今非昔比。


    開始是賊兵畏懼官兵,隻要看見官兵旗幟就望風而逃,基本不敢正麵接戰。


    如今已經敢於和官兵對峙,並且會誘敵,會埋伏,會用騎兵衝殺。


    這其中固然有投賊的官兵教導所致,但也不難看出,賊寇的戰鬥經驗越來越豐富。


    還有就是追逐之難。


    高闖王的主力叛賊以騎兵為主,有的甚至一賊雙馬,陣戰不利立刻逃跑。


    而官兵大都是馬三步七,就算陣戰勝利,也隻能眼看對方逃竄而追之不及。


    再者就是賊兵逃跑後躲進深山老林的據點,依據險要地勢堅守。


    官兵一是軍糧難以為繼,二是無法攜帶攻城器械,很難破敵。


    而這些,都還不算什麽。


    最可怕的是因為中原持續的幹旱,饑民越來越多,很多人抱著左右都是死,不如死前吃頓飽飯的心態加入賊軍。


    而叛軍四處劫掠,所以一般不缺糧食。叛軍作戰勇敢的往往都能吃的飽。


    這對已經餓紅了眼,已經開始易子相食的饑民來說是致命的誘惑。


    現在各個賊頭加起來,手下的流賊超過了三十萬,而圍剿官兵僅僅四萬餘人。並且這種差距越拉越大,官兵陣亡後很難得到補充。


    而賊兵則一唿百應,嘯聚非常容易,目前的形式已經越來越棘手,甚至有惡化的態勢。


    這可怎麽辦?


    “盧督,你以為應該如何?”


    愁腸百轉的洪承疇同誌側身對身邊的盧象升問道。


    至於張世澤,不好意思,洪承疇同誌自然忽視了。


    倒不是別的什麽原因,在他想來,一個新人一個公子哥,兩眼一抹黑,能有什麽好主意?


    並且,對於張世澤在京城練兵,他也有聽說,隻是這有什麽用,幾個月的時間,能翻天不成?


    又不是天兵天將?


    “其實本督以為,流賊聚集起來分兵三路也是好事,正好方便我們分兵聚而殲之!”


    老盧白白胖胖的臉上浮起一絲微笑,風輕雲淡的說道。


    嗯,這很盧象升,很符合叛賊送給他活閻王的稱號。


    二十幾萬,在他眼裏好像土崩瓦狗一般。


    洪承疇同誌被噎得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出洋相。


    誰不想聚而殲之,問題有這麽多兵馬嗎?


    若不是盧象升過往的聲名,他都以為碰到一個二愣子了。


    以袖遮麵輕咳幾聲,洪承疇緩過神來,再次問道:“盧督有何高見?”


    高見這個詞,此時在他口裏,其實有一絲譏諷的意思。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他娘的,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了,這官兵和叛賊的家底你也知道,怎麽能說出這番話?


    本督反正是沒辦法了,就看你有什麽本事?


    “流寇,流寇,最關鍵在這個“流”上。


    以往吾等辛苦征戰,轉戰千裏,不就是為了把他們趕到一起,方便聚而殲之嗎?”


    盧總督不急不慢,仿佛沒有看見洪承疇同誌有些漲紅的雙臉,對下麵的幾十個將領笑眯眯地說道。


    “盧督這可是任爾幾路來,我隻一路去?我大明官軍,趁敵軍尚未重新合流之際,選定其中一路,集合精銳加以猛攻。


    力求將這一路擊潰消滅,從而轉戰河南之地,再分頭消滅其他各部流寇。


    隻是這樣一來,河南各境可就兵力空虛了,若讓叛賊攻破洛陽、開封等大城,這失土之則,可沒有人承擔得起啊?”


    洪承疇以為盧象升有什麽妙計,聽完之後,眼裏掠過失望,不鹹不淡的點了兩句。


    其實他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即使冒著失土之則,就真的能全殲一路嗎?


    大明官軍的執行力與配合度,你盧大人久在剿匪一線,難道就沒有一點逼數嗎?


    真是越活越迴去!


    “諸位,自崇禎六年起,河南大地便飽受荼毒,戰火不息,各地的村鎮州堡已是一片殘破。


    說句實在話,除了一些主要的州鎮大城外,河南各地已無甚值得擄掠的目標。


    故本撫認為,流寇不過是把河南當作過境要道,卻不會在此久留。


    若我們不能把他們消滅在河南境內,讓他們四處流竄,想要剿滅就困難了。


    故而,本督讚同盧督意見。”


    此時,一直被洪承疇認為是打醬油的角色,勇衛營主帥張世澤出聲支援盧象升。


    這是一個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家夥。


    洪承疇同誌很快對老孫頭進行鑒定完畢。


    他很想說,你行你上啊!


    不過,他們不是太熟。


    為了不傷及雙方顏麵,他還是一臉痛苦的點頭附和:“是這個理,是這個理啊!隻是……”


    他仰頭長歎,心裏腹誹,怎麽碰到一個豬隊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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