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長遠死不瞑目。


    他親眼見證高家的滅亡,還是以這般慘烈的方式滅亡,他辱罵痛哭卻被斬斷四肢,讓其看著族人在眼前慘死,最後在悲憤中停止唿吸。


    慘叫和咒罵聲安靜了,周邊隻剩下圍觀人安靜的唿吸聲。


    高家早已變成煉獄,殘肢碎肉混合著血肉能淹沒人的腳踝,刺鼻的血腥激得幾位沒見過世麵的弟子嘔吐不迭,連執事也不敢靠近,兩腿戰栗心神驚懼。


    他們親眼目睹了這場屠殺,卻誰也沒有勸阻的勇氣。


    諾大庭院內,站著的隻有兩人。


    瑟瑟發抖似乎被嚇到的龍娘,以及仰麵朝天,眯眼微醺的‘淩白’。


    他手拿三尺青峰,湛白的袖袍被血汙浸透,胸懷大張,似在迴味殺戮的餘韻。


    他踹掉鞋子,姿容優雅瀟灑,白淨的腳趾毫不在意的踏在血池裏,似是在享受與殘肢親密接觸的粘稠感,雖是男相,卻意外有股陰柔的美感,像盛開的曼陀羅。


    眾人皆被攝住,不論結果如何,今日的畫麵想必會牢牢刻印在他們腦中,終生難忘。


    他們見過不少魔道,屠城的比比皆是,卻少見‘淩白’這般以虐殺取樂的修羅。


    尤其是龍娘,心裏對淩白的敬佩達到頂點


    兇神似的仙子,他竟能做到壓製並占據主導地位,甚至還敢與自己偷情,就這常仙子都能同意,簡直...神乎其神。


    “孽障!你做了什麽?”


    寂靜卻很快被怒喝聲打斷,隻見雲水坊上空,突兀出現十數道流光,皆有築基修為,均是往日高高在上的內門長老,而為首之人,正是硬抗壓力許久,最終被架過來的淩遠。


    玄光落地,淩遠看見高家的慘狀險些破防,深吸口氣在長老上前之前,快步站到常霜卿身邊。


    “你瘋了!怎敢血洗高家?”


    急躁的傳音入耳,淩遠此時真想把對方吊起來打。


    代行羈押和血洗誅族的罪過天差地別,前者還有斡旋的空間,後者說輕是代行玄宗之罰,說重就是公報私仇擾亂玄宗行刑。


    這可是滅門的死罪,就算是他,包庇起來也極其吃力。


    “那又如何?”常霜卿神情冰冷。“大師兄會保我。”


    “我保你作死?”淩遠翻翻白眼,雖然他確實是打算不計代價保住對方。


    “可不保我,大師兄勾結魔宗妖女的事就會被發現吧?”


    聞言,淩遠微驚首次用極其認真的目光打量‘淩白’,卻見對方眼中盡是冷意,殺氣淩然。


    這狗東西就是在等他呢,自己被對方當成刀子用了。


    自在公孫良手中救下淩白後,兩人間也算是互有把柄,彼此間默契的不戳穿對方。


    可現在‘淩白’突然表現出的強勢讓他頗為不適,隻覺其行事風格變得狠厲而果決,有幾分常仙子那股不擇手段的風格。


    “你威脅我?暗通妖女的可不止是我。”


    “怎麽?大師兄也要告發我嗎?”


    常霜卿心中不屑,直接錯開淩冷,上前兩步俯視各位長老,眼神睥睨。


    她把事鬧大就是要架著淩遠,讓其下不來台,單論個人情緒,相比於高家和鼠目寸光的長老,她更恨淩遠以及其背後的死妖女。


    膽敢衝郎君下手,這等妖豔賤貨她恨不得親手誅之,若不是鞭長莫及,今天就不是架著淩遠,而是直接下手整死了。


    此行最次,也得讓淩遠下台,讓郎君在登仙大會歸前,再不受魔修製約。


    “淩白你膽大包天,罪孽深知,光天化日之下行兇,簡直猖狂!”


    “妖人,誰讓你出思過崖的,目無宗法。”


    嘈雜的質問聲此起彼伏,皆裹挾著築基的罡氣,整個清河坊都清晰可聞,數位築基的靈壓集中釋放,靠近些的弟子隻覺肩膀扛著巨石,膝蓋彎曲,耳目眩暈。


    而風暴中心的常霜卿麵色平靜,絲毫未受靈壓影響,不急不緩的斂劍入鞘。


    “爾等又待如何?”


    “猖狂!”


    長老大怒,就要上前擒住常霜卿,卻忌憚於其身後的淩遠,不敢輕舉妄動。


    雖經過淩冷一事,大師兄這個位置的權力和威望大降,可其畢竟是玄門核心,地位尊崇,與其撕破臉皮,隻能兩敗俱傷。


    可他們實在不甘心,畢竟高家供奉的九成資源,原本是準備孝敬給他們的,現在可好高家族滅,到手的鴨子飛了。


    “我奉淩遠師兄號令,前來討伐不臣,怎就猖狂?”


    “高家誅族,也該玄宗來罰,你也配?莫不是想取代玄宗不成。”


    大帽先扣下,常霜卿卻也是深諳鬥爭之道。


    “我是不敢取代玄宗,可某些蛀蟲卻是膽大包天,竟敢違抗玄宗法旨,與高家裏應外合,正當這碧水閣玄宗說了不算嗎?”


    說著常霜卿伸出手,身旁的龍娘適時將幾枚留影石遞到其手中。


    “諸位長老,要看看都有誰嗎?”


    聞言諸位長老麵色大變,他們當然不可能留下傳訊之類的把柄,可誰也不敢擔保高家犯渾,要真留個記錄做要挾,也是極有可能。


    “大師兄,我奉您之命前來鎮壓高家,可這些孽障卻仗著靠山深厚,完全不把玄宗放在眼裏。”


    “我講了許多道理也是無用,他們猖狂欲要行兇,我無奈反擊,有過火處,願受責罰。”


    正氣凜然的聲音帶著幾分自責,常霜卿似乎真為剛才的屠戮愧疚,將留影石遞到淩遠眼前。


    不敢接,完全不敢接。


    近在咫尺的留影石就像燙手的山芋,淩遠很清楚接手意味著什麽。


    有些事不上稱還好,一上稱怕是千斤都打不住。


    追查到底,整個玄門派都怕得動搖,他這個大師兄也得靠玄門派支持,才能掌握權力。


    這是讓他刨自己的根。


    “師弟真要如此?”


    深唿吸,淩遠俊美的五官陰沉難看,他手僵在半空,遲遲沒有接手的動作。


    不愧是道侶,都他媽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今天的‘淩白’讓他有種麵對常霜卿的棘手感,像被瘋狗追著咬處處受製。


    “師兄當為玄宗正名,徇私枉法者應就地正法,三日後天使到來,我們也有個交代。”


    “唉,師弟,某身才是王道,剛直易折,師兄即便依你,往後你要如何自處?”


    “不勞師兄費心。”


    常霜卿咄咄逼人,淩遠卻也隻能無奈接過,而眾長老見此,皆心中冰冷,體內靈氣暴動,目光皆聚焦於淩遠,似乎在考慮奪下玉簡的可能性,始作俑者反倒得以從視線中脫離。


    “諸位長老,你們說今天這事當如何善了,這玉簡我是看,還是不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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