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與李彪等人共膳之後,拓跋慎拿著李彪,蔣少遊做的尋訪記錄,與陸光,劉騰迴到房中。這些他還要再仔細看看,記清楚,省的迴去之後複旨時思路不清。


    看記錄上的記述,李彪二人今日去了建康北市,訪查了東市的大小,公府成員規製,各大小商戶進出的商品的種類,數量以及市稅情況。其後又去玄武湖南岸周迴數裏,查看南朝在此修築的橫堤,還繪製了一張玄武湖南岸形勢的簡圖。


    待將這些記錄歸置好,鎖上箱子,將鑰匙給了陸光後,拓跋慎迴到窗邊的幾前坐下,通過矮窗看見偏房的陳夫人母子正對坐著,一個做的繡工,另一個正對著母親研習經典。


    “陸卿,你去將午前廬陵王所贈的瓜果用冰鎮了,分送些予李卿,鄭卿諸人,若有餘者,可再送些予陳氏母子。”


    等陸光出去後,拓跋慎吩咐劉騰將榻上矮幾推到一邊,平躺下休息起來,劉騰則拿著羽扇在榻邊扇起風來。


    當今世道不比後世,一般人都沒什麽夜生活,所以不流行午休,也就一些貴族有中午小憩的習慣。


    拓跋慎昨夜因為酷熱的原因睡得晚,淩晨又出發去了鍾山,午膳的時候就有些困意了,現在忙完了正事之後,就更覺眼皮沉重,自覺困的不行。又想到今夜還有夜生活,不休息好了到時候犯起困打起哈欠可太不雅了,還不如趁現在還有些時間,休息一會兒。


    “劉卿不必久候,留一刻時可自去休憩。今夜去廬陵王邸,卿可同去。”


    劉騰跟著他也有幾個月了,平日裏忙裏忙外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侍候他也算頗盡心力。入建康後這幾個天他都是留陸光在身邊伺候,有外事要辦都推給了劉騰,劉騰也從無懈怠之意,凡事盡心盡力,拓跋慎自覺不好再像以前那樣疏遠他。不如今夜帶他一起去,也算安安他的心。


    劉騰跪坐在榻邊揮動著羽扇,聽了拓跋慎的話,心中也激動不已,小心的深唿吸一下,壓下心中意動,手中的羽扇隻留下殘影。


    他知道平日裏殿下雖然在麵上待他與陸光並無二致,但一有私密之事,都是由陸光去伺候『操』辦,他大多負責外務。如此長久下來,他也看出拓殿下對他遠不如陸光那般信任。不過他沒有什麽怨憤的想法,陸光畢竟多年跟著殿下,不是他能比的。要想得到殿下的信重,短時間隻能用忠誠勤奮來自勵自驗。所以幾個月來殿下有吩咐他無不親自『操』持。好在這幾個月的辛勞今日總算有了迴報,試問他豈能不激動萬分。迴想這幾個月忙裏忙外,尤其是這幾日早出晚歸在建康諸市諸般奔忙,都要落下淚了。


    。。。。。。


    未時中


    “知了……知了……”


    一陣接一陣的蟬鳴噪聲透過窗戶交替傳到房中,模模糊糊間,休憩中的拓跋慎被吵得睜開眼,腦子放空了兩秒後才感覺到右後方吹來的陣陣微風。


    “陸卿,何時了?”拓跋慎坐起身,問道。


    “陸君二刻前便去了前庭,殿下要尋他嗎?”


    拓跋慎聽著後麵傳來的悅耳之音,下意識便知是陳夫人。


    “夫人緣何在此?”拓跋慎站起身,拉整齊了衣衫,奇道。陳夫人雖然住在後寢中,但是素來不會不經傳喚進他的房間的。他剛剛下意識還以為是陸光呢!


    “陸君擔憂殿下酷熱難耐,行前便使妾來侍奉殿下。”陳夫人停下羽扇,微微屈身禮拜道。


    原來是這樣啊!


    “夫人這幾日在館中可還習慣?”拓跋慎看著陳夫人右臂上和厭腰間隱『露』的長絹素帶,轉開視線說道。


    難怪別人都說女要俏,一身孝。這陳夫人現在還隻是束著長絹束帶就有一種別樣的風致了。真不知道她一身重孝會如何動人呢?


    “妾生長於江左,流移於三吳二十餘年。自從亡夫故去後,四顧之間,山河雖有不同,然於妾而言,並無異處。”


    看來陳夫人對她丈夫的感情很深啊!拓跋慎不禁有些頭疼起來。


    這兩天他一直都想跟陳夫人說一下日後前往江北的事,隻是一直沒機會說。沒想到他的話還沒開口明著說出來呢,就聆聽了陳夫人對她丈夫如此一段深情之語。不由得隻覺日後此事更不好開口了。


    陳慶之他是要帶迴平城的,可是陳夫人的丈夫葬在建康,中國人不分古今又都是有安土重遷的習慣,要她離開建康遠行千裏,也許以後幾十年都沒有機會為丈夫上祭,隻怕他未必願意去。當然,他自然可以合法合理用強,但是若因此和陳家母子結下仇怨就不美了,這麽做也背離了他的本誌。


    陳夫人見拓跋慎麵有難『色』,便問道:“殿下可是有何煩惱之事?妾母子寄居館中,既為殿下奴婢,若有能效力處,不敢推遲。”


    早說完晚說都是說,既然陳夫人自己開口了,幹脆直說吧!


    拓跋慎道:“夫人既如此說了,孤便不再隱瞞夫人。夫人當知,孤身負王命,不得久留建康,許在兩旬間便要渡江返朝。”


    “夫人至館中,雖說是機緣至巧,但也可說是天意使然。孤素來深信天道有知,無物不照。是以欲請夫人母子同往江北。”說到這裏,拓跋慎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話有點古怪,搞得好像他就像小說中不懷好意,誘騙良家女子的世家公子似的。


    “夫人若是以陳君為意,孤可留人為陳君遷葬江北。夫人勿以為慮。”


    陳夫人微微低下頭,沉默良久後,才抬起頭說道:“妾母家前朝時也是地方著姓,隻因族中長輩當時擔任桂陽王掾屬,事後舉族被收入獄中,削除士籍。族『亂』之時,家父因與先舅是摯交,送妾至亡夫家中躲藏。禪代之時朝廷下赦詔,家父才得以應赦出獄。第二年便由家父做主,將妾許於陳氏。”


    “其時陳氏因妾母家牽涉反逆,害怕受到殃及,多次反對這樁親事。是先舅堅持之下,妾才得以入陳氏家門。七年前先舅故去,亡夫守喪三年畢之後,沒有辭別親舊便攜妾母子來建康。亡夫故去之時,曾說既自絕親族,也不用再扶靈迴鄉,可就近葬於建康。”


    “亡夫故去後,妾一人在建康舉目無親,本想攜小兒迴義興。幸遇蕭參軍善心,妾才得以有尺寸之地存身撫養孤子。”陳夫人說到這裏,沉默了下來,可能是想起在蕭家的遭遇,好一會兒才接著道:“如今,妾夫家殘破,隻存一子相依,再無他念。餘生所求,隻願小兒無災無厄,平安成人。庶幾不愧對亡夫。”


    “建康之於亡夫,雖親不若鄉裏,但好在還是南土。亡夫雖常說自絕親族,妾卻知他心中苦悶,建康雖非義興,到底離義興不遠。遷葬之事自不必說。妾母家,夫家家中數逢大變,亡夫生前尚不能周旋之間合於禮度,我孤兒寡母豈敢再求處處動靜依禮。隻求殿下允小兒行前再去墓前掃祭便可。”陳夫人說著屈身下拜。


    拓跋慎上前一步,攔住陳夫人,說道:“夫人所求,誠人情至理,孤豈敢不允。夫人寬心,孤行前當為令郎備辦諸般果品祭物。”


    “妾代小兒謝過殿下!”陳夫人不顧拓跋慎拉著她的雙臂的手,還是強要行禮。


    要說自來慶義館這幾天後的經曆,陳夫人自己也有諸多不解之處。她當初剛剛進館之時,心中便害怕會遭遇不幸之事。等見過拓跋慎之後,卻是因禍得福,得以與兒子留居後寢,免於像其他幾個婢女為人侍寢的結局。這兩日她也多次暗暗感到幸運。隻不過她心中實在不理解的是,拓跋慎與她母子非親非故為什麽會對她母子如此善意。


    若非拓跋慎年齡比陳慶之隻大了一二歲,舉止之間對她也沒有什麽失禮之處。她都要胡思『亂』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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