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懿聽了拓跋慎的話麵『色』微沉,既說是通家之好又不說姓甚名誰,豈不是故意羞辱人,心下想趕拓跋慎走,又顧忌他的身份。鄭家別看已經做到了監令的高位,但是像他們這樣的以非鮮卑本族身份位居高官的在朝堂上的並不很多,朝中主要大臣還是由鮮卑人為主。這些人之中又不少出於異族相斥心理時時盯著他們這些漢官。他的父親鄭羲也因此常常告誡他不要跟鮮卑高門起衝突。這些原因讓他不得不多有顧忌。


    剛剛他隻是聽長孫娘子說外麵有個郎君來拜訪,說是鄭氏通家之人,這才沒問其他就讓侍女阿靈去領客人進來,想要看看是哪家的郎君,沒想到對方卻不願意通名,這算什麽通家之好。


    旁邊站立的鄭娘子也是麵『色』不好看,一瞬間對拓跋慎的印象更差了。隻覺得這郎君為人做事太過輕慢,有心直接問拓跋慎何事,問完好打發他走。但是阿父在前,不是她能貿然『插』話的,因此轉過頭看著長孫沁,長孫沁與她對視一眼,兩人心中的想法不言而喻。長孫沁心中也暗暗後悔自己貿貿然就應下了拓跋慎的要求。


    既然對方不願意通明閥閱,鄭懿也懶得太過客氣,說道:“郎君既不通家閱,又何以說世交之好。郎君此來有何事,還請言明”。也不說什麽請坐這些客氣話了。


    拓跋慎也知道他這麽做很不禮貌,可是他也很無奈。現在鄭懿滿懷怒氣,看樣子如果不是顧忌自己或許來頭大,已經要趕人了。再偷眼看看鄭小娘子,隻見她已經轉過頭去,知道又把人家娘子得罪一迴,這迴還不比上次,上次隻是得罪她,這次是當著她的麵得罪他父親。


    這跟他本來預測的完全不一樣,他這次登門是來表表誠意的,可不是來討嫌的。可是讓他直說我老爹就是當今皇帝這種話的話,他又不好說,說出來這就是以勢壓人,不是登門致歉了。


    “晚輩此來,是為了向尊府娘子致歉,小子一時孟浪,衝撞了尊府娘子,貴府女公子雖然寬容。小子不能不慚愧。”說完從胡衣窄袖中拿出封好的信封走向鄭娘子前幾步,雙手獻上,等著鄭娘子的小侍女接過去。


    鄭懿看著拓跋慎的動作,驚住了,他完全沒想到這少年郎君是來給他女兒致歉的。這時候雖然不像後世宋明嚴申男女大防,北方也不像南方那樣對未出閣女子多加限製,但是像拓跋慎這樣的親自登門隻為對一女子致歉的,對鄭懿這種書香世家來說,也是沒聽見過,不能不愕然,看著拓跋慎,心中不免多想,臉『色』更加陰暗。


    鄭娘子也呆住了,不知道該不該接過信件,上午的事他當然生氣,隻是不想聲張被更多的人知道,惹人閑言閑語,權當做沒有發生過,所以迴到齋房也沒有對祖父和父親說起過。


    剛剛長孫娘子也是顧忌鄭懿在場,所以進來後隻是說有個郎君自稱鄭氏通家世交,沒有點明是午前在永寧塔認識的郎君,等拓跋慎進來後鄭娘子還以為真是世交前來拜訪,完全沒想到拓跋慎是為了上午的事而來。若是鄭懿不在場,鄭娘子還能接過書信,現在當著父親的麵,怎麽好接外男的信件。


    鄭娘子看著阿父在看著她,不敢去接什麽書信,心裏麵對拓跋慎的失禮更加厭惡,對著鄭懿行禮說道:“阿父(當稱阿耶,耶,即爺,也有阿翁,大人的稱唿。這裏用阿父,是為了行文方便。),女兒有些累了,不能在這裏待客了。請容女兒失禮了。”


    鄭懿臉『色』好看了些,答道:“嗯!去吧。”再看著拓跋慎的眼光頗為不善:“郎君若是與家女有何誤會,鄭某代家女做主,往事已矣,郎君不必掛懷。這書信郎君就不必留下了。”


    拓跋慎看著鄭娘子拉著長孫娘子頭也不迴的走了,一時間尷尬不已,人家鄭娘子從頭到尾沒有跟他說一句話,正眼都沒看他就走了。他再強留在這裏也沒意思,收迴手把書信放在桌案上,對著鄭懿拱手道:“小子誠心致歉,失禮之處實不得已,望鄭公諒解一二,這書信是小子心誠之作,前因後果俱在其中。鄭公或觀或燒,全憑尊意。告辭。”說完後轉身走出齋房。


    走出門,看著齋房外四通八達的走廊上舞動的遮風竹簾,手中握拳,歎了口氣,沒想到最後如此光景,不能不說是遺憾,好在自己的意思說清楚了,心意也轉達了,至於鄭家怎麽想,就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了。


    再說鄭懿見拓跋慎留下了書信告辭離去,倒是頗顯的坦『蕩』無私。迴頭看著桌案上的書信,想了一會兒吩咐一邊道奴仆道:“去請四娘出來見我。”坐在桌邊手裏拿起這種以前沒見過的信函,看著正麵的幾個大字,心中隻悠悠覺得這書法真是上佳。


    鄭娘子很快就出來了,看見父親手裏拿著剛剛那自稱世交的無禮之徒的書信,坐在桌邊端詳。


    “阿父,女兒來了,不知阿父喚女兒何事?”鄭娘子走到父親身前三步的地方問道。


    鄭懿抬起頭看著漸入芳華的女兒,眼中微『露』慈愛,笑道:“無它,就是想問問你,方才這郎君你可知他的出身,看他舉止異於同齡,言辭進退有度。又說是我家世交,為父觀他容貌,也稍有印象,隻是記不真切,所以叫你來問問。”


    鄭娘子沒想到父親會問這些,以她的想法,父親要問的也當是她與那無禮郎君有何誤會才對。想了一下,答道:“女兒也是今日才認識的,並不知他是誰。”


    見女兒說不知道對方是哪家的郎君,鄭懿也不失望,將書信遞到女兒麵前,問道:“那他所說的誤會是怎麽迴事,怎麽至於登門賠禮的地步了?”


    鄭娘子結過書信,看了一眼信件正麵幾個字,整理了一下思路,將今日正午前的事情大概說了一遍,當然隻是說了他知道的一部分。


    鄭懿聽罷頓覺無語,才知道自己想多了,心下一寬。至於佛塔裏麵的事在他看來也不是什麽大事,少年人都會有好奇心,知錯能改就是孺子可教。笑道:“這些都是瑣屑小事,何至於登門致歉。這書信你還是拿去看看,若是再見,當一笑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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