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月餘,流民們的生活一日比一日好,他們擺脫了剛來蜀地的惶恐不安。每日清晨去碼頭時順便送孩兒上學,晚上一起迴來時,婆娘早就準備好了飯菜。男人做工認識了新的工友,慢慢打開新的交際圈。孩童在夫子的教導下懂禮了,慢慢改變原來的淘氣與嬉鬧。女人們再也不用每日對著男人孩童自怨自艾,白日做完家務完全有時間好好做點針線活補貼家用,這樣安穩和諧的生活安了他們的心,多日漂泊惴惴不安的重擔終於可以徹底放下,他們漸漸把這裏當做新的家園,迴鄉的渴望漸漸被他們放在心底,不再時時提起。


    另一邊,廖副將也將樁子一行人全都看管起來了,他本人覺得監視這個事還是有漏洞可鑽的,萬一一不留神讓人跑了他可不好交代,於是他就找個理由將樁子等人叫來帳下,順勢將人捆了關押起來。


    趁如玉公子迴去修養扭傷之際,慎王爺多數時候和王妃膩在一起暢想未來孩兒的樣貌,取什麽名字合適,怎麽培養等等。每每度過這美妙時刻,總會有兩個煞風景的兒女過來粘著王妃。這個說:“母妃今日身體可好?”那個說:“母妃今日想吃點什麽?”這個說:“我給寶寶表演一套劍法。”那個說:“我紮個馬步給寶寶看。”每日總是一套說辭不厭其煩,王妃倒是挺開心一雙兒女孝順她,慎王爺就有點不開心了,特別想這兩個鬧騰的孩兒消停片刻。他也不知道嘉禾世子和和樂郡主怎麽那麽急著獻殷勤討好未來的弟弟妹妹,那還是個小豆芽好吧,現在胎教是不是早了點,起碼等四五個月後有胎動了再來啊,現在又沒有觀眾和他們互動,也不知道滿意不滿意,他倆尬演不覺得無聊嗎?


    有疑問,慎王爺也不藏著掖著自己暗自想了,他直接開口問:“佳兒你樂嗬激動父王理解,畢竟你這是第一次當姐,碩兒你是不是有點過度激動了?”慎王爺這話實際上是想暗示兒子差不多得了,天天搞虛頭巴腦的一套老子都看膩了,要不願意,你換個招行不行。


    嘉禾世子卻道:“父王你太淡定了,母妃有喜是上天對我們家的眷顧,我們當然要做出百分之百的歡迎之態了。老蚌生珠也不是什麽平常事,對不?”


    和樂郡主聲援自己的哥哥:“就是,等了十幾年才等來的寶貝,怎麽榮重都不過分吧!要不是怕嚇著胎神,我巴不得嚷嚷著全天下都知道呢!誰知道下一個要等多少年啊,說不定沒有了呢!”


    慎王爺被兒子女兒的無心之言打擊的不輕,吹胡子瞪眼道:“什麽老蚌生珠?說誰老蚌呢?”


    “父王你都快到不惑之年了,過幾年哥哥都要娶妻了,你不想讓我們的弟弟妹妹比侄兒還小吧,那到時候侄兒不想叫叔叔姑姑豈不是很尷尬。”


    王妃在一旁打斷,兇兄妹倆:“你倆怎麽讀的書,你父王成不了老蚌,母妃確是名副其實的老蚌了。”


    “所以我們每天都來關心您關心弟弟,讓您天天開心,心態年輕啊。”和樂郡主理直氣壯道。


    “我們其實是想讓父王嫉妒我們對你的好,讓他緊張起來抓緊鍛煉,別光顧著嘴上甜。以後帶弟弟妹妹出門,人家把他倆的關係認成祖孫豈不是糟心。”


    慎王爺無辜中槍:“外人沒想好怎麽說,你們兄妹倒是替人家想好了。”


    嘉禾世子與和樂郡主對視,異口同聲道:“因為我們是貼心的哥哥姐姐啊!”


    慎王爺擺手開始攆人了:“今日你們已經和寶寶交流夠了,去看看夫子吧。你們不是知禮嘛,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不懂啊!”


    “知道了,我們不想這麽早打擾夫子休息。”


    “我和你母妃大早上也要休息。”慎王爺咬著牙說道。


    “所以父王你是巴不得我們認如玉師傅為爹,上趕著去孝敬。”


    “趕緊走,趕緊走,別教壞寶寶。”


    兄妹倆嘻嘻哈哈的牽手離開了。


    慎王爺和王妃抱怨道:“兩個大的越來越沒大沒小了,還沒有小時候貼心可愛。”說著,他摸了摸王妃的腹部:“這個孩兒我們多用點心吧!”


    王妃覺得慎王爺展現了期待新生兒的另一麵,他如同降了智商般和一雙兒女在她麵前爭寵,掙不贏了就告狀,甚是新奇。她莞爾一笑,答應道:“好,我們一起規劃寶寶的成長路線,讓那兩娃羨慕。”


    慎王爺果然露出洋洋得意之色。


    兩日後的傍晚,嘉禾世子在校場和侍衛切磋較量時,平和一直在旁候著隨時準備遞濕毛巾和溫水。突然他的視線中有一道白影一躍而過,他追隨白影遠去的方向,並沒有找到蹤跡。旋即他站起來沿著校場四處查看,繞了幾圈後在一棵桑樹的分叉處找到了那道白影。那是一隻額頭點上紅點的白鴿,紅點是王府信鴿的典型標誌。原本的信鴿通體雪白,和普通的鴿子沒有區別。自從上次郡主將信鴿烤著吃了後,王爺就下令給信鴿點上亮眼的紅色,這樣一看就可以認出來了。


    平和放輕腳步聲,小心翼翼地靠近樹杈,瞅準時機將信鴿抱在掌中,用手溫柔撫摸安撫著它的情緒。等他抱著信鴿往迴走時,嘉禾世子早就結束了比試,正伸長脖子疑惑的往這邊瞧。看見他手中的白物,嘉禾世子將剛擦完汗的濕毛巾扔到武器架旁,轉過身來問道:“你抓了隻什麽?”


    平和緩緩打開手心,露出帶有紅點的鴿頭,嘉禾世子明了,對旁邊的侍衛道:“今日就練到這兒吧,我還有事。”說完,他向平和走去,接過信鴿查看一番,發現信鴿翅膀內側有幾道血痕,明顯是彈弓擊打留下的痕跡。他將視線移至鴿腿,那兒果不其然捆著一個紙條。嘉禾世子示意平和取下紙條,接過去後道:“你別跟著我了,找獸醫給這個小家夥上點藥。”


    平和點頭答:“是。”


    嘉禾世子步履匆匆的趕往後院,半路上遇到了坐在石碓旁擺棋的如玉公子,忙上前施禮:“如玉師傅的扭傷可大好了?”


    如玉公子笑著點頭:“府醫的針灸之術還不錯,熱敷了幾日沒那麽痛了,今早我試著扭了一下沒有擰著的感覺了,差不多痊愈了吧!世子臉色紅潤、步伐矯健,這是要去哪兒啊?”


    “哦,正準備去後院找父王。”


    “這樣啊,我剛剛看到平安管事去了後院,大概找王爺有事吧。”


    嘉禾世子想了想:“那我就在此叨擾師傅一會兒,等等再去找父王。”


    “不耽誤你的話,我求之不得呢。”


    嘉禾世子掏出衣袖中的帕子抹了抹邊上的石塊,撩起袍子就坐在平坦的那半邊。坐好後,他看著如玉公子在下五子棋,有些手癢,提議道:“師傅自己擺著對局輸贏都是自己,意義不大。不如和我對弈一局,指導指導。”


    如玉公子欣然接受。兩人你一子我一子,當下廝殺起來。


    慎王爺原本在庫房裏整理崔大師送他的木雕,想著挑一個好的給未出生的孩兒。平安到處亂竄,到處詢問,等找到人時滿頭大汗,氣喘籲籲。慎王爺詫異問道:“什麽事這麽著急?”


    “迴王爺,錦繡書院、明遠書院的山長攜帶禮物前來拜見。”


    “拜見就拜見唄,你那麽著急幹嘛?”


    “他們說有急事和王爺商議,小的左找不著王爺,右找不著王爺,不知不覺就急了。”


    “你也是傻,”慎王爺數落平安一通:“他們都準備好禮物上門了,能有多急的事啊?也就唬唬你吧。你說說你,平時也是一精明人,怎麽這次就被牽著鼻子走了呢?”


    平安有些難為情:“小的一下子見到兩個德高望重頗具威儀的山長一時無措了。”


    “好了,既然他們那麽急,我們就抄近道過去吧。”


    慎王爺的一個改變讓嘉禾世子錯過了他們,也讓他被如玉公子在棋藝上虐的死去活來的。


    錦繡書院和明遠書院的山長其實就是見著潛江書院招搖過市,轟轟烈烈的擴建了書院,還在王府的牽頭下擔起了教導流民的重任,使得閬中城裏吹捧他們的人越來越多。這樣下來,潛江書院隱隱有一家獨大的架勢,這兩位山長怎麽可能還坐得住呢?


    慎王爺一到,他們就提出了請求,他們也要擴建書院,他們也要派學子去村裏擔任夫子。麵對兩位山長的請求,慎王爺又驚又喜,驚的是,這兩位去都不去宋刺史那兒報個備,走個過場,就直奔主題到王府來了,還特別理直氣壯的提要求。喜的是,如玉公子說對了,其他書院眼紅了,要來分潛江書院的蛋糕,要在民眾中搶名聲。


    慎王爺故做沉思,額頭緊蹙,麵露難色:“你們都要擴建書院,都沒有寫個申請書交去刺史府,本王怎好越權答應此事?這樣不是為難本王嘛?”


    “王爺,”錦繡書院的山長咄咄逼人道:“我們都打聽清楚了,潛江書院的申請在宋刺史那兒都壓了好幾年了,是您給批的準許擴建。大家都是書院,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寒了讀書人的心啊!”


    明遠書院的山長像個應聲蟲般點頭,並附和四字:“就是,就是。”


    “你們誤會了,宋刺史是準備批複的,隻是他和李山長對擴建之地有些分歧才拖至今日,本王隻不過當了個中間人兩邊調和一下而已。”


    兩位山長壓根不信慎王爺說的話,他們隻顧自的重複自己的要求,他們也要擴建書院。


    慎王爺撫了撫額,深唿一口氣道:“那您二位的書院準備擴建起來作何用?”


    錦繡書院的山長一馬當先衝鋒陷陣,明遠書院的山長如同鵪鶉般縮在身後:“我們也要模擬號舍,學珠算,開詩會園會。”


    這熟悉的要求提的慎王爺都有些無語了,他不耐煩道:“那你們擴建書院的目的不是和潛江書院重合了嗎?”


    “可我們都是開書院的,目的都是培養科考學子,書院裏麵院舍用途一樣這也不稀奇啊!”


    聽著錦繡書院山長無恥的言論,慎王爺心想:“得虧你開的是私塾,要是府學,我第一個把你的官給擼了,剽竊都這麽理所當然了。”


    錦繡書院的山長見慎王爺沉默不語,轉身示意後邊的人去打開禮盒。


    慎王爺隻是在想事情,他又不瞎,見狀立馬起身喊道:“不要開。”邊說邊氣憤地看著兩人:“不要動不動就給本王行賄,你們好得考慮一些自己讀書人的身份,把本王當什麽人了。”


    錦江書院的山長震驚呆住,明遠書院的山長等了半晌沒人說話,隻好縮著頭,委屈道:“可我們也沒有辦法,沒有人脈,隻有這些身外物,還請王爺行個方便。”


    這就委屈上了,真搞不懂這人怎麽當上的山長。


    慎王爺覺得和他們講道理是講不通的,他倆今日來就是要達成目的,要是達不成指不定怎麽鬧呢!


    於是,他道:“既然你們擴建書院的目的和潛江書院一樣,為何不去和李山長商量一下,公用泯江碼頭那塊地呢?大不了你們付點租金,協商一下使用時間,這不比自己動手建省錢省力嘛。”


    兩人麵麵相覷,片刻後,錦江書院山長道:“我們與李山長之前有過糾葛,他怕是不願吧?”


    慎王爺見他倆鬆口了,趁熱打鐵:“這事本王給你們撮合,都是為國人才的誌同道合者,能有什麽大矛盾,互相體諒體諒就過去了。”其實是慎王爺真心不想聽他們講讀書人的意氣之爭。


    兩人這才露出感激之笑,連忙施禮。


    錦繡書院的山長再接再厲:“王爺,給流民派夫子這事,您看?”


    慎王爺不想看,可想攆走這兩人,隻得按著頭皮道:“流民那兒都和李山長說好了,本王也不能言而無信。”


    兩人急了,剛準備說些什麽,慎王爺伸出手阻攔:“你們別急,我們蜀地這麽多落,不提漢陽,就是閬中也不止一處,幹嘛要盯著流民村落裏。你們迴去調查一下本地哪個村還沒有夫子派人過去唄。這樣不是兩全其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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