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後,和樂郡主向慎王爺訴說了今日和各家小姐聊的話題,不經意間抖露了自己想去潛江書院學習的想法。不料慎王爺原本充滿慈愛的臉龐瞬間變得嚴肅起來,他用食指敲了敲黃花梨的桌案,語氣仍是溫和道:“怎麽興起這個念頭來了,你不想跟著如玉公子學習了嗎?”


    坐在下首手捏琉璃珠的和樂郡主正玩得不亦樂乎,冷不防的聽了這句,一時手抖,琉璃珠一蹦一跳的脫離了手掌,朝門邊滾去。她看了看原本通體發光的琉璃珠缺了一角,心裏心疼的要命,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丫頭把它們撿起來收走了。抬頭一看,父王還在盯著自己的臉瞧,她下意識的摸了摸嫩嫩的皮膚,除了順滑的手感之外,她什麽也沒摸出來。


    “父王,你怎麽啦?”和樂郡主萌萌問道。


    慎王爺見女兒沒有一點兒危險意識,連自己板著臉都能視而不見,歎了一口氣重複道:“你怎麽想去潛江書院學習了?以後不跟如玉公子一起學習了嗎?”


    “那不行,”和樂郡主急了,辯解道:“我沒那麽想,我可崇拜如玉師傅了,你可別和師傅說這話,要是師傅誤會我,嫌棄我,賭氣不願再教我,那可怎麽辦?”


    慎王爺見自己問了兩個問題,傻女兒卻跑偏了重點,他想知道答案的那題根本沒答。太糟心了,他隻好再直白一點:“沒準備和如玉公子說這事兒,以後也不會說的,父王什麽時候騙過你呀?不是你自己想去潛江書院的嗎?父王想知道那兒哪兒吸引你了,這麽想去?”


    “李姐姐說她們家書院不僅收男學生還是女學生,課程除了四書五經之外,還有《算學》、《哲學》之類的。此外,還有蹴鞠、馬術、越野等強身健體的活動。我就是好奇書院的夫子是怎麽教授女學生的,那兒是不是也有女夫子?”


    慎王爺了解了,女兒就是好奇心發作了。這就好比他小時候住在皇城,每日一睜眼,入目的就是紅牆綠瓦以及一座座宮殿。去賞個花,還得走半個時辰才能溜達到禦花園,等到地兒了,體力也耗盡了,隨便看兩朵花就可以打道迴府了。那個時候,他就覺得,莊嚴肅穆的皇城如同一個大大的囚籠,困住這世間最尊貴的一群人。諷刺的是,囚籠裏的人不思索怎麽獲得自由,而是一個個向往那最繁華最耀眼最舒適的頂層,恨不得那座椅再長一點,再寬一點,一下子能容納所有人。那時候他也曾憧憬過宮外的世界,甚至想過自己變成翩翩起舞的銀蝶,飛出層層守衛的桎梏,出了這宮牆。年歲到領了差事後,終於可以出宮一償夙願了,那時也就覺得不過如爾爾,自由的宮外隻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幻想罷了。


    女兒此時是不是如同劉姥姥般期待進入充滿驚喜的大觀園式潛江書院呢?想到這兒,慎王爺會心一笑:“你要是想去看看潛江書院,過兩天父王帶著你去就行。但你要是去書院上學,你就得自己去和如玉公子解釋了。一天就那麽長時間,你現在的精力也有限,坐馬車來迴也耗時挺久,還是你想兩頭上課呢?


    和樂郡主聽了這話,感覺自己挖了一個大大的坑,最後自己整個人被埋了進去。可是自己本意不是每天聽兩份課,也不是想在老虎尾巴上拔毛和如玉師傅提停課的事兒。急得頭上直冒汗的當口,她倒是想出了一個好主意:“可以讓如意師傅同我一起去書院呀。”


    慎王爺有些不可思議:“你是嫌如玉公子教你一個人不費勁,生怕他閑著無聊,給他找事兒做,多招幾個學生。如玉公子可不差這點錢糊口。”


    看見父王擺手一臉不讚同,和樂郡主通通無視,接著遊說道:“父王你想想,我這個想法,可是雙贏,兩全其美之法。”


    “贏在哪裏?老父我隻看見你贏了,好處都是你的。”


    “你聽我細說,父王。”和樂郡主挪著木墩往慎王爺處挨了挨:“父王,你想,我每日自己出門,你擔不擔心我的安危?怕不怕我碰著摔著或者遇到拐賣孩童的人販子?”


    “你是不是想的有點多,居安思危沒有錯,你這是思的也太過了吧!”慎王爺沒好氣的點了點和樂郡主的額頭。


    和樂郡主也不惱,還朝前湊:“外麵有危險是事實啊。”


    “王府那麽多護衛,難道是擺設嗎?一群人都保護不了你,你師傅一個人就敵萬軍了?”


    和樂郡主立馬為自己師傅抱不平:“我師傅武藝不行,可小捕行啊!再說,他可以用智謀呀,智囊團可比習武之人有用多了。不然軍隊裏怎麽隻有一個軍師好幾萬的兵丁呢?”


    慎王爺詞窮了:“扯歪理誰也比不過你。”


    “父王你怎麽可以妄自菲薄呢?我這麽聰慧有一半是遺傳你,這麽說來,你也是挺厲害的呀。”


    王爺假笑一聲:“你把如玉公子當作擋箭牌智多星對他有什麽好處呢?怎麽雙贏啊?”


    “師傅可以用自己的聰明才智審出對我們下手的人是出於私心還是受人指使,這樣不就可以消除一大隱患了。父王你就會欠他人情了,師傅以後迴家就可以對著家裏人說他對慎王府有恩,他家裏還不得把他供起來呀。”


    慎王爺連忙打斷女兒的胡言亂語:“打住打住,越說越離譜了。父王我都快被你的迷糊湯灌暈了,吃不消了,吃不消。平安你去請如玉公子過來,讓他來應付這皮猴,本王要醒醒腦。”


    平安應聲是後,用手捂著自己偷笑的嘴,以防發出不合時宜的聲音,讓郡主惱羞成怒了。


    和樂郡主說的正滔滔不絕,冷不防的被自己父王打斷,一腔熱情湧在心頭就是散發不出來堵的慌,又見父王的兩根食指按在太陽穴的兩端不停的打圈圈,眼睛緊閉,眉毛緊皺,活像喝醉了酒般。


    她孤身而坐,嘀咕道:“我的話怎麽和酒的功效一樣了,那以後父王再想喝醉,找我談談心就可以了,效果可比它好多了。”


    慎王爺按穴的手指頓了頓,又若無其事的按了起來。


    如玉公子搖扇而入,就感覺一室的古怪。他看了看慎王爺,慎王爺的眼角就是不睜開,他又瞅了瞅和樂郡主,她倒是坐得筆直,就是嘴裏不停的在嘟嚷。如玉公子隻好做那打破沉默的人:“王爺,不知找在下來有何要事?”


    慎王爺不情不願的露出一絲眼縫,接著手指加速在太陽穴上轉動,口中有氣無力道:“公子來了啊,本王叫公子來,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郡主去書院的事兒。”


    如玉公子詫異萬分,轉頭對和樂郡主道:“不知郡主想去哪家書院?”


    和樂郡主可算找著人說話了,忙道:“潛江書院,師傅你不是讓我和那些小姐好好處嘛。我們今日一起說定了,要去李姐姐家的潛江書院當同窗呢。”


    如玉公子了然:“郡主今日結識了誌同道合的小姐妹,本是幸事一樁。王爺這般又是為何?”


    慎王爺微微調整了下座椅,頭移向一旁,繼續閉目養神。


    “我和父王說,請師傅與我一起去潛江書院,他就這副做派了。”帥鍋小能手和樂郡主上線。


    慎王爺嗤了一聲,勉為其難道:“怎麽不提提你那個雙贏啊?”


    如玉公子頓覺自己宛如一家長在應對兩人的爭論,他沒忍住笑了一聲,連忙用折扇擋住,調整了一會兒才道:“那郡主就和我說說吧。”


    和樂郡主聽話的重複了剛剛的對話。一講完,她就眨著眼求表揚:“如玉師傅,我說的有沒有道理啊?”


    如玉公子沉默了半晌,問道:“郡主隻想讓我當保鏢兼護衛送你去書院上學?”


    “嗯,漏了”慎王爺口中哼哼道:“還有軍師的角色呢!”


    和樂郡主斜了一眼假寐的父王,補充道:“師傅你去潛江書院當夫子,就教我們幾個人行不行?”


    如玉公子麵露難色,正想開口拒絕。和樂郡主一瞧苗頭不對立馬搶道:“師傅,潛江書院裏開設了一些新的科目,有《算學》、《哲學》,還有馬術比賽、蹴鞠比賽、和越野比賽呢。”


    如玉公子聽了這話沒有立馬改變主意,而是問慎王爺:“王爺知道這事兒嗎?”


    慎王爺點了點頭:“這丫頭剛剛和我說了好幾遍了。”


    如玉公子接著問:“王爺覺得潛江書院怎麽樣?”


    “本王對它並不了解,隻是聽宋刺史說過。潛江書院的山長李占文早就想擴建書院了,他看中了一塊地,銀錢也準備好了,官府卻沒有批複。”


    “看來李山長的潛江書院經營得很不錯啊!”


    慎王爺原本附和的語氣一頓,身子也漸漸坐直,眼睛也睜得大大的:“公子有何看法?”


    如玉公子並未急著答複,還是追問:“刺史府為何不批地?”


    “宋刺史說那塊地緊鄰碼頭可做商用。他也曾勸李山長重新擇一塊,可那人特別固執,就選中那一塊地,別的都不合他心意,他倆為了這事僵持了好幾年了。”


    “這麽說那塊地現在還是空地?”


    “是的,那地緊鄰泯江,麵積頗大,拆分賣不劃算,官府就等著大商戶一口吞下建成酒樓茶館,迎來送往呢。”


    “那地按理來說是在鬧市區,讀書人喜靜,李山長為何特立獨行選中這處呢?”


    慎王爺也覺得奇怪:“本王沒有見過李山長,也不知道他有何意圖,今日也是話趕話提到了他,公子要是感興趣,不如改日去書院拜訪一二。”


    如玉公子讚同道:“剛聽郡主說的,我就覺得這山長比較新潮,不墨守成規。現如今書院中增加女學的可不多,一般人家都是聘請西席或女夫子上門教學的。潛江書院從開設女科至今沒招來反對,可見李山長在其中的威望很高啊。”


    慎王爺想了想,點頭讚同:“公子說的有理。”


    “明日我和郡主先去考察一番,至於入學和執教二事還需仔細斟酌。”


    慎王爺滿意了,執手讚道:“如玉公子如諸葛在世,去除了本王眾多煩憂。”


    和樂郡主喊道:“父王你不要以偏概全,我除了是煩惱還可以當開心果的。”


    慎王爺和如玉公子兩人對視一笑,敷衍道:“父王我說話不嚴謹了,下次一定注意。”


    翌日,王府的馬車浩浩蕩蕩的駛向潛江書院,路上的行人時不時的交頭接耳,有些好奇的向徒步走在馬車後的小廝打聽這是去哪兒,得到迴答是去潛江書院後,湊熱鬧的人立馬抄近路提前到潛江書院門口守候了。


    李占文上完今日的課後,窩在書房裏正準備練會兒字,就聽見門房來稟和樂郡主的車駕過會兒就到。他立馬將鋪開的宣紙折了起來,插入桌旁的花瓶中,走到鏡前整理了一下冠帽和衣領,甩了甩衣袖後,才穩步走至前廳,召集空閑的夫子們一起去大門口迎人。


    和樂郡主一下馬車就看見書院大門兩旁刻著一副對聯,上聯曰:“長長長長長長長”,下聯曰:“長長長長長長長”,橫批:“長長長長”。她立馬困惑了,掉頭對閑庭漫步的如玉公子說:“師傅這副對子放在這兒真奇怪,上下聯外加橫批18個字都是長,有什麽寓意嗎?還是書院暗示學子進入書院學習後的科考之路就如這18個長字般道阻且長?”


    如玉公子笑道:“郡主這一番見解著實有趣,雖不是這副對聯的本意,但足以同來這兒的學子產生共情了。試想一下,遠道而來的學子看到這十八個字,有幾人能立馬讀對各自的音,解釋其含義呢?理解不出來可不得感到科考之路充滿荊棘,長又長嗎?”


    和樂郡主跑上前去摸了摸石壁感受長字筆鋒的銳利,喃喃道:“師傅你說,潛江書院掛著一副對聯,到底有何意義?”


    “其實這副對聯原本是寫給賣豆芽的小販的。”


    “嗯?”和樂郡主摸字的動作立馬停下來,她掉頭跑向如玉公子,一臉求解惑的表情。


    “為師可沒有忽悠你,”如玉公子用手指著左邊一聯讀了起來,“長長長長長長長”,緊接著讀右聯,最後讀了橫批。寫這副對聯的人叫徐渭,一日他去集市買豆芽,由於他本人很有才名,賣豆芽的老婆婆就請他幫忙為豆芽提幾個字,他就寫下了這一副對聯,寓意豆芽長到一定階段就長成了,可以拿去賣了。”


    和樂郡主露出了了悟的神色,又指著書院大門問:“那山長是何意?”


    “我也隻能猜測一二,”如玉公子謙遜道:“學子從來這兒的那日起,就在學習的道路上一直前進,每日都要學習新的知識,新的技能,多年如一日的努力終會獲得迴報。待學成之時,人也有了擔當,可以為國家效力,做一棵長成的大樹,為眾人遮風擋雨。”


    和樂郡主還要再問什麽時,緊閉的鐵門緩緩從裏打開,李山長麵帶笑意帶著眾夫子一躍而出,拱手作揖:“貴客遠道而來,有失遠迎,還望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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